《【少年歌行】少年游》绯红桂花糕

65、叶落

　　第二天一早，韩骅便穿得端端正正，去敲叶若依的门。
　　只听得里面传来轻微咳嗽声，又有轮椅转动的声音。“谁？”
　　“叶姑娘，是我。”
　　门便被打开了。叶若依坐在轮椅上，她身后的桌上放了壶茶，杯里还有半盏茶。
　　韩骅一看，眯眼道，“打扰叶姑娘品茶。此次前来另有要事一问。”
　　叶若依掩着嘴，“咳……什么事？”
　　今儿叶姑娘看着身体不好。韩骅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还摆着笑，“不知叶姑娘可知前朝玉玺？”
　　“前朝玉玺？略有耳闻。敢问究竟出了何事？”
　　“唉，事情发生在昨日。我们雪月城惯例巡逻，却发现有来历不明的武师寻衅滋事。抓捕之后竟又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一块带有前朝玉玺印的黄金。您说奇怪不奇怪？”
　　说到此处，韩骅小心瞥了一眼叶若依，见她神色不变，才又说道，“而且……跟黄金一同被发现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您的画像！”
　　平静如水的叶若依终于露出讶异，“能否让我看看？”
　　“叶姑娘请。”
　　画卷已经备好，叶若依接过画卷，仔细看了几眼，才点头道，“确实画的是我。”
　　韩骅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道，“叶姑娘可想到什么？”
　　只见叶若依微微摇头，“不曾。”
　　“叶姑娘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整日在院内养病，来来回回接触的人就那些。”
　　但她那样的身份，哪怕足不出户，也注定是焦点。若论仇家，叶若依是没有的。可若问谁想杀她，那真是数不胜数。
　　韩骅掩饰住失望，“打搅叶姑娘休息了。”
　　“等等。”叶若依却忽然叫住了他。“能将前朝黄金给我看看吗？”
　　“这……”黄金韩骅自然是没带在身上的。他想了又想，前朝终究是敏感之事，本来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一来，他已将黄金之事告知给叶若依。二来，如果不带她去看，反被怀疑雪月城心里有鬼怎办。
　　“黄金不方便随身携带。请稍等片刻，待我取来。”
　　“不麻烦韩管事……咳咳……我同你一起去看即可。”
　　“……也好。叶姑娘请。”
　　那黄金被封存于库房的密箱内，库房守卫一见韩骅便主动行礼并打开了库房。
　　“韩管事。”
　　韩骅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与叶姑娘前来查看贵重物什。你们退下。”
　　“是。”
　　韩骅拿出密箱钥匙，解开了锁。箱子里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黄金。黄金上刻有九爪金龙的印记。
　　叶若依仔细拿起看了看，“咳咳……确实是前朝玺印无误。前朝金龙前爪略微收缩……咳咳……意味……咳……掌控天下。而天启的金龙九爪却全部张开……咳咳……代表天启之帝心胸宽广，不吝不抢。”
　　“所以确实是前朝之物？”韩骅有些慌了神，得到叶若依背书，对方手里的黄金就像烫手山芋。“此事我得禀告城主们。”
　　“……咳咳……”叶若依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韩骅这才发现今日叶姑娘咳得比往常都要多。他急忙跑过去搀扶，“叶姑娘！没事吧？！来人哪！快请医师来！”
　　然而库房铁门重重，声音并非能轻易传出，韩骅喊了一会儿，也没人应声。
　　叶若依咳嗽得越发厉害，一向温和的脸被痛苦所占。她毫无仪态地张大了嘴，像是呐喊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而后，她双手捂住喉咙，不停往上推搡，终于把令她痛苦的东西咳了出来。
　　竟然是血。
　　她自己的血。
　　她的动作如同戳开鱼篓，鱼篓里的鱼纷纷下落，它们争先恐后地从鱼篓的小洞内钻出，哪怕前方只有一片旱地，哪怕它们跳出去就会死，小鱼仍是前仆后继。
　　叶若依的血也越咳越多。
　　她咳出的血液飞溅而出，弄脏了韩骅的衣服。不仅如此，痛楚让叶若依紧紧攥住韩骅衣袖，将上好的面料挠得一团糟。
　　终于，叶若依吐累了、咳累了。她终于松开了韩骅的衣服，身体也掉在了地上。
　　她的呼吸声逐渐微弱下去，变得轻飘飘的。而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落叶终于得以归根。
　　“叶姑娘？”韩骅颤抖地喊了几声。他想伸出手，去刺探叶若依的鼻息，却在看见衣袖处的血迹时收住了。
　　此刻，韩骅才意识到自己处境。
　　他身上都是叶若依的血，他衣服都是叶若依抓挠的痕迹。此处是只有他和叶若依二人的密室。此地是雪月城库房。
　　叶若依不能死！韩骅在心里大喊。
　　镇国大将军之女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在雪月城！
　　他顾不上周围狼藉，慌慌张张地给叶若依输送内力。可他强劲的内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冲破了叶若依细狭的经脉。
　　叶若依呕出最后一口血，这次她是真的死了。
　　“叶姑娘？”
　　“叶姑娘？”
　　“叶姑娘！叶姑娘！”
　　正如风挽留不住落叶，人也挽留不住死亡。
　　韩骅目光呆滞，他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但他探了下脉搏，叶若依确实死了。
　　不能就这样出去。
　　韩骅脑筋飞速转动，冷静。这里是雪月城的地盘，周围都是自己人。他可以先把外面的守卫封口，然后联系心腹秘密处理掉尸体。再去请一个易容高手易容为叶若依离开雪月城自尽。常年重病的人突然自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
　　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此处，韩骅松了口气。他抓住叶若依肩膀的手也慢慢松开。叶若依的尸体向地上掉落。
　　正在此时，本该紧闭的铁门发出哧呀的声音。那声音犹如阎王发来的催命符，又宛如佛寺做法事时敲响的厚钟。
　　韩骅看到唐莲、聂廉包括雪月城一众弟子震惊地立于门外，他们瞳孔张大，明明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他们不吝啬于用最恶劣的想法窥探此情此景。
　　那眼神就像在说。
　　——镇国大将军之女被杀死了。
　　——你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