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屿嵋

5、第 5 章

　　阿良吃鱼吃得整个人都蔫蔫的，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咸鱼味。
　　报到那天，李新燕临走前给了他五元钱，班费交了五元钱，买杂七杂八的东西花了差不多五元钱，现在他手里还剩了五元钱多一点点。
　　前几天学校给每个人体检，阿良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一十斤，医生嘲笑他，来个台风都能把他吹走。阿良不是班里最高的，他坐在第四排，同桌的莫晓东，戴了副圆圆的眼镜，一笑，一张脸就像个大的句号，莫晓东脾气好得很，就是不喜欢学习，一天到晚，不是在唱歌，就是在阿良耳朵旁边说昨天晚上的电视剧，所以，阿良虽然没有看电视，电视的剧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最初的时候烦莫晓东烦的不得了，不管是谁，如果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叨叨，都会烦。他提醒莫晓东一次，这厮能停个一节课，第二节课又的吧的吧开始了。提醒了十次八次的，阿良自己先免疫了，他发现自己一做数学题，就听不到旁边的声音了，就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习题册，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做习题册上面的题目。后来，他发现学英语也行。他就不管莫晓东了，他想听的时候就应和一下，不想听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不听。

　　莫晓东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也不是不好，更招阿良烦，他每天来上学的时候，大约起得晚，不是领子没掖好，就是裤脚还在袜子里，重点是，手里必定拿着早餐在吃。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天的早餐都可以不重样，今天是咸菜酥饼，明天是糯米夹油条，有时候还是盒装的面条，或者里面夹了萝卜丝的春卷……，每天早上，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咔哧咔哧，呼噜呼噜，稀里哗啦，香喷喷，好吃看得见，吃不到。
　　是可忍孰不可忍？算了，手里没钱，离他远一点。
　　这人偏还不识相，手里油乎乎，嘴巴油乎乎的凑过来，跟他对老师昨天布置的作业，有时候跟他要作业本子，直接开抄，一边说话，一边抄，专心地能把阿良的名字都一起抄上去。
　　从做莫晓东的同桌的第一天起，阿良就开始受这种莫名的‘酷刑’，他一个一天三顿米饭，顿顿吃的都是咸菜的乡巴佬，哪里忍得住，飞流直下三千尺，流的都是阿良的口水啊。
　　阿良每天晚上临睡觉前，都要从床铺底下靠墙的地方把他所有的资产拿出来看一眼，数一遍。每天都下一遍决心，明天早上一定要去吃一顿咸菜酥饼（/糯米夹油条，取决于那天莫晓东吃的啥），第二天一大早，不知道怎么的，顺着惯性又乖乖地跑到食堂去了。
　　到了期末那几天，他吃咸鱼吃得反胃，头天看见莫晓东糯米夹油条吃不完，竟然扔掉了半个，把他给气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尝尝这糯米夹油条了。
　　他取了一元钱，走路的姿势可以说是雄赳赳气昂昂，古人诚不欺我，有钱确实壮胆，他现在的胆比昨天至少要大一倍。
　　他知道这个摊子就在校门口右手边，大约三五步路，没走到就感觉香味扑鼻，他起得早，不用排队。摊主是个女的。
　　“阿姨，我要吃糯米饭团。”
　　“要油条吗？红糖要不要？”
　　阿良咽口水，“都要，都要。”害怕说晚了，摊主不给他加。
　　“香肠加不加？”
　　阿良摇头，好像莫晓东不吃香肠的。
　　“一两粮票加三毛钱。”摊主打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鼻而来，她挖出一坨糯米，盖上盖子，把糯米放在一张塑料上，摊开，放进去一根油条，油条薄脆，用个工具一捣，碎成渣渣，粘到糯米上，然后舀了一勺红糖，洒在糯米上面，再放上几根新鲜黄瓜，把塑料连带糯米卷起来，压实。看着阿良。
　　阿良看得目不转睛，别人家的学徒都没他认真。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粮票，“阿姨，我没有粮票。”他红了脸，说话声音轻了一半，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吃到。
　　“那要五毛钱。”
　　阿良赶紧把手里的巨款递过去，把糯米团接过来，拿在手里。然后看着摊主一毛两毛的找钱给他之后，自己又数了一遍，放进裤袋深处，返回学校。
　　他捧着早餐，觉得所有从他旁边经过的人都在羡慕他，他慢悠悠的进教室，坐到位置上，才把塑料扯开一点，塑料上面沾了一粒米，他添了一下，好香。
　　糯米饭团实在是太好吃了，每一口都香，就算阿良吃一口嚼十下，不到二十分钟，他吃完了最后一口，讨人厌的莫晓东还没有来。
　　他看了看整张塑料包装，上面干干净净，他不死心地再看一遍，然后团成一团，扔到教室门旁边的纸篓里。他刚坐下来，莫晓东气喘吁吁地到了，头发全部支棱到右边，如果他看过樱桃小丸子，就知道这是花轮的造型。他还好意提醒莫晓东了一下，说他头发歪了。
　　这位今天的‘花轮’同学给阿良启蒙：这是时髦，懂不懂？还没说完，被冲进来的阿飞看见了，捧腹大笑，然后伸出手来，一番‘摩顶受记’，成了爱因斯坦莫。爱因斯坦莫气得啊噗啊噗，阿飞仰着头，抱胸而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最后还是爱因斯坦莫败下阵来，“好男不跟女斗”。
　　阿良的头发是学校里面一个颤颤巍巍的理发师理的，他说留个三厘米，老大爷差点给他理成秃瓢，最后还坚持给他洗头，吹发型，吹风机声音响得他差点耳聋，都没顾得上被吹风机烧焦的头发。

　　一个班级差不多四十个人，阿良是其中的小透明，他成绩不好，看上去不帅也不时髦。到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却大大火了一把。
　　他们班主任是他们的政治课老师，拿着成绩单进来的时候笑眯眯的，说：“今天我们要隆重表扬一下我们班级里面的一位同学，他考进来的时候是班级倒数第一名，这次考试，进步神速，是班级的第十五名。我跟校长商量了一下，学校觉得这种行为值得鼓励，所以，除了班级前三名，今年咱们学校还特设了一个进步奖，我们班的得主是。”
　　阿良想起自己名字被叫到的瞬间，奥斯卡最佳男主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他捏着奖学金，五元钱，回到湖桥村，把它交给妈妈。
　　家里没有电话，他回家之后拉开窗户，自己拿了钥匙开的门，放下所有的蛇皮袋，空的咸菜缸子，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热水瓶，还好满瓶热水，然后把菜厨里面的一碗剩饭拿出来，厨里面还有两块中午吃剩的煎豆腐，和一碗咸菜。他把豆腐倒到剩饭里面，夹了一大撮咸菜，厨里面有熬的猪油，他剜了一大块，再倒进去一勺酱油，加进去没到碗口的开水，拌一拌，好香，稀里哗啦的，两分钟内全倒进了嘴巴里，啪唧啪唧嘴，觉得肚子还有点空隙，想再找点吃的。
　　李新燕和良军这时候进的门，李新燕穿的是阿良初中穿的衣服，穿了好几年，衣服穿薄了，不是小洞，就是补丁，把里面的一件毛衣也漏出来，勾了好几条线头。良军人高马大，穿了件看不出颜色的单衣，前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破了，一大片耷拉下来，阿良看见爸爸里面的毛衣箍在身上，又短了一截，不知道是捡了谁家的衣服穿。
　　两人进屋看到阿良，“阿良，你怎么瘦这么多？良爸，你明天去集市上看看，买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