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花被剖心以后》默泊

4、第一刀

　　吃完饭，当下就向那女跑堂要了三个房间，三神便分别回房歇息去了。

　　临走时，铃玉特意走到后面贴近了乾元，娇柔道：“天冷夜寒，奴在房里等公子过来。”

　　她回了房间，原想坐等乾元，却被这不争气的木头身体拖累，倚在塌边一会儿，便又困又累，倒头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床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

　　是乾元，他果然来了。

　　铃玉往枕头下摸去，进门时藏在枕下的匕首果然还在，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匕首滑进了袖口。
　　乾元漆黑的双眼映照在烛灯中，仿佛一汪深谭般。

　　铃玉直起身，媚眼如丝看向乾元：“公子怎么才来呀？奴都等得睡着了。”

　　见乾元依然盯着她没有动作，铃玉便主动伸手拉着他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铃玉上一世贵为凤凰之女，又是天帝义女，百姓乃至万神供奉朝拜、信仰般的存在，自然没接触过什么勾引魅惑之术。她唯一见过跟魅惑沾边的，就是那九头妖鸟九凤了。

　　当下，她逼迫自己回忆着九凤当年惯有的姿态，扭动着腰姿拥住了乾元，将脑袋倚在了乾元肩头。

　　铃玉附在乾元耳边，轻轻呵了口气，娇声道：“我好冷，公子抱着我好不好？”

　　乾元半晌没动静，许久才僵硬地抬起手，缓缓拥住了铃玉。

　　铃玉心下冷笑，暗想：你倒是惯会装腔作势，现下还是沉不住气了吧？

　　她原想乾元会迫不及待去解衣衫，却不想他只是拥着她，隔着衣物往她背上仔细摸索着，不厌烦地将一根根肋骨都描画了个遍。

　　铃玉没想到500年不见，乾元又添了个摸人肋骨的嗜好。

　　她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主动抬起下巴，闭眼吻向了乾元。

　　这一吻，却微微吃了一惊。

　　她刚才并没有仔细去看乾元的脸，贴上去时才发现乾元脸颊上居然带着几分湿意。

　　难道是他的眼泪？

　　还没等她睁眼求证，心里便快速否定了这个念头。乾元为顽石所化，根本没有眼泪，她当初与他朝夕相伴数千年，也从不曾见他落过泪的。

　　不及她细想，方才一直不动声色的乾元突然动了起来，他先是双臂一收，将铃玉狠狠揽入了怀中，那带着木叶清香的气息铺面而来，舌头攻城略地般，蛮横地伸进了铃玉口腔，搅动着她的舌头，缠粘在了一起。

　　夫妻数千年，铃玉最是明了，乾元接吻时尤其喜爱闭上双眼，用舌尖代替所有观感的探索。
　　呼吸相融，舌齿黏连。

　　莫说是当年的铃玉，即便是现今恨他彻骨的小玉儿，也险些被他高超的吻技夺去了心智。

　　她握紧了拳头，逼迫自己从几近失神的状态中醒转过来，心下明了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她缓缓抬起右手，宽大衣袖下露出了锋利的刀尖，尖刀不顿，向着乾元胸口毫不犹豫刺了进去。

　　尖刀刺下的同时，铃玉没能忍住，睁眼看向了乾元，却又是吃了一惊。

　　——

　　乾元根本就没有阖上双眼，此时正眸深似海、眼睁睁盯着她的动作。

　　甚至刀尖刺入胸口鲜血飞溅而出的那一刻，他舌尖的攻略也没有停止过。

　　铃玉恨极了乾元，也管不了别的。

　　手上动作丝毫不顿，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尖刀整个推入乾元心口处，又毫不停歇，握着刀柄绕着他心口处整整剜了一圈，这才一把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她娇丽的脸庞上布满了狠厉，呵道：“乾元，这掏心挖肺的滋味我总算也让你尝到了！”

　　大朵鲜血自乾元胸口汹涌而出，铃玉看在眼里，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眼角却又落下泪来。

　　“若我还是铃玉，断然不会这般轻易便结束了你的性命。无奈......无奈我成了这般无用的一个废物......你且安心的去吧，幽冥界里，自有我那苦命的孩儿伴着......”

　　她这会儿已然濒临崩溃，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乾元压根就没朝自己胸口处看上一眼，仿佛那插着的尖刀、涌着的鲜血根本不存在似的。

　　“傻瓜，我多想如你所愿啊。”他缓缓说着，将被鲜血染红的衣袍褪了下去，露出内里纤细而又紧实的肌肉。

　　铃玉看向那伤口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了。

　　——

　　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乾元的心口处便回复了平滑紧实的一片肌肤，连一丝疤痕也没有留下。

　　只有那尖刀掉落在地的回音，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来自幻梦。

　　“一块石头怎么可能会有心脏呢？”他声音低沉，仿佛还带着浓浓的叹息。

　　***
　　正如往漫无边际的火山岩浆中猛然泼入热油，漫天的火焰瞬间蹿涌而上，淹没了铃玉所有的理智。

　　她失声尖叫、又抱头缩紧身体，拳头拼命砸向脑袋，一会儿仰天大笑，一会儿又嚎啕大哭起来。

　　乾元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又将尖刀捡起来试图递还到她手里，一边柔声安慰：“好了好了，你心里难受，再刺我几刀解气就是了，不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铃玉一把挣开他，又手脚并用试图将他推出屋外，声音也是撕裂的：“你给我滚出去......你马上滚！”

　　乾元被她推着往门边走，见她这般癫痫状态，终于狠下心，抬手对着她施了个昏睡术。

　　铃玉头一歪，意识便坠入了混沌中。

　　乾元一把将她接入怀里，在静谧的房间中缓缓坐了下来。

　　他盯着铃玉昏睡中依然不安宁的面容出神，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你这幅模样，难道不比时时刻刻剜我心肺吗？”

　　***

　　第二日，乾元铃玉被行天强行从各自房里拉出来时，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行天压根不会看人脸色，刚在一楼酒桌上坐下，便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昨晚你俩是不是也没听到鸟妖的叫声？”

　　他问完，却没人答话，小师妹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乾元盯着小师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天根本不需要他俩答话，撸着衣袖就站起身道：“不行，我得找跑堂的算账去！”

　　正正好跑堂的这会儿迎着他三个奔了过来，嘴里殷勤道：“客官早上好啊，您三位今天想吃点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行天便打断她呵道：“吃你大爷的，我正要找你来着！”

　　跑堂的吓了一跳，低声道：“这位爷您小点声消消气。奴家又不知哪里怠慢您老了？”

　　行天见周围人都往这边瞧了过来，也觉得失了仪，他按下心火勉强在桌前坐下，问：“我且问你，你昨日说那鸟妖夜夜出来哀嚎，昨儿我们三个在客房里听了一夜，怎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你故意框我们玩的是吧？”

　　说到最后，音量又提高了几分。

　　跑堂的忙摆手求饶，满脸真诚地回：“客官，奴家哪敢诓骗您啊！不过......您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还真没再听到那鸟妖的叫声。许是妖怪终于走了？哎呦这可是好事情呀，奴家那六郎总算能回来娶奴家了......”

　　行天暴脾气又起来了，简直想把这跑堂的拎起来转几圈扔到九霄云外去。

　　跑堂的做这个行当久了，必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见行天面色难看，忙又道：“这位爷您莫生气，许是......许是今日是咱们城里祭祀神明的大日子，那鸟妖怕自己这恶行被神明发现，才没敢出来作乱也说不定啊。”

　　行天眼珠转了会，良久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忽又问：“你们祭祀的是谁啊？这么神威无边......必定是那战神行天吧？”

　　他说到这，便坐直了身体板起满身腱子肉，一脸的自豪。

　　谁知那跑堂却迷茫地摇摇头：“战神行天？城东广场上大大小小几十座神像，奴家好像没见过什么战神行天呀？”

　　她瞥见行天面色更加难看了，又忙补了句：“许是奴家记茬了也说不定。客官您要不亲自过去看看吧，祭祀广场就在咱们客栈后面几条街的距离。”

　　行天见这跑堂的着实不靠谱，强压下暴脾气，挥手就让她退下了。

　　铃玉神色恹恹，见那跑堂终于走了，忙对行天说：“师兄，既然寻不到臾红，咱们还是赶快回昆仑回禀师父吧。”

　　既然一时半刻拿乾元没办法，她也不愿再看着他堵心了，先回昆仑再想办法吧。

　　铃玉心下这般打算，行天却瞪起眼来，指着师妹教育道：“我说师妹，师父平时就对你颇多偏爱照顾，现下好不容易吩咐你趟差事，正是你回报他老人家的时候，你怎么能这么马虎应付呢？怎么说咱们也要等到晚上了，再出去寻寻看啊！张口闭口回昆仑回昆仑，差事没办好，哪有脸这么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