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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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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一间阴暗潮湿的地牢,昏黄的烛火明明灭灭,阴风起起伏伏的吹着,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牢门是比手臂还粗的圆木制成,四周是灰砖砌成,倒跟晏国天牢里的相去无几。
之所以对牢房这种地方熟悉,不过是在天越山下遇到阿隐之前,还有那么一段刻骨噬心的记忆。
从华光殿逃出之后,不知道多少宫女宦官为护他而死,又不知道有多少想将他抓到沈禄面前邀功领赏,换一条活命。
兜兜转转不知多久,他被人辗转换过两次小宦官的衣服,换过小宫女衣服,被七手八脚的人扒来扒去,抢来抢去,最后他依旧没能逃离一场噩梦。
随之而来的是沈禄的手下,他一刀斩了数颗人头,抢下浑身凌乱的沈渊白,揪着后领丢到蛇虫鼠蚁横行的天牢里。
幼年时的沈渊白,好诗书喜音律而不爱习武,以至于母亲身为镇国将军府嫡小姐,多对外人称道的是她这皇儿更似晏王沈祈,都是雅量君子风。
而当他被沈禄的手下锁在小小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他才第一次知道,习文固然可以益涵养,但身临凄苦之境的时候,他甚至连踢坏人一脚都找不准方法。
那人掐着他的脖子,单手举高抵到墙上,恶狠狠的道,“五皇子,你母后当年弃与我的海誓山盟于不顾,跟了只见过一面的沈祈,你要怪就怪你那下三滥的母后,不该把你生出来!”
沈渊白掉进满是老鼠的深坑里,污浊的腐肉和白骨不知道堆积了多久,他想尽一切办法,踩着白骨往上爬,却一次次掉下去,被老鼠和虫蚁淹没起来。
沈渊白隔着牢门看向过道上飘摇的烛火,看了会儿,发现这一排两侧似乎都是牢房,只能听到头顶上似有水流之声,没有月光没有虫鸣,甚至没有天窗。
他坐了会,往后坐了点,贴墙靠紧扫了一眼身处的牢房,除他以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熟睡的晏殊途,另一边的少堂主萧玉年还有一个依偎在他身旁睡着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人。
沈渊白陡然想起了什么,撕下一块布往晏殊途脑袋上一搭,那布片就在呼吸之时上下起伏,看着古怪又好笑。
做完这些,沈渊白蹲着往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移过去,路过那个小女孩儿身边时,忽然注意到一件多年不见的事物,却出现在了这种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姑娘睡觉的时候有点不安分,两条腿儿支棱在外头,裙摆之下,鞋面上的两条蝴蝶结格外醒目。
黛蓝色底,刺绣流云蔽月纹,尾角是上官慕停给他绣的一团波浪,那是他的天河带。
借着昏黄烛火,沈渊白看了又看,这个小姑娘,似乎从未见过。
可是天河带,她从何而来。
心中疑点未解,忽然过道上的油灯全部熄灭,双眼陷入一片黑暗。
沈渊白克制着对黑暗的恐惧,好不容易摸索爬回之前的地方,靠墙闭目尝试睡去。
可他明明刚醒,之前不知道睡过多久,这会儿精神还算充沛,六识清明,更让他清晰的是嗖嗖的凉风和啮响的鼠叫。
他浑身一颤,锁在墙角与墙角之间,捂着耳朵。
有什么东西爬上腿,沈渊白僵住,之后是细爪子迅捷地踩踏移动,却根本让人猜不透它下一会儿要往哪里爬。
沈渊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用手肘夹紧双膝,蜷缩成一团。
怪异的风还在呼呼号号,撞击石壁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沉闷得令人不悦。萧玉年近年来睡眠浅,往往寐足半个时辰,下一次再寐便可以间隔一日。
此时听着声音似乎从同一个方向传来,与周围的寂静相比,这个低闷的声音反倒清晰可闻。
黑夜中想要夜视,需要数次开眼、合眼,萧玉年适应了许久,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与他隔了不足三丈的地方坐着位红衣,正一声不吭地攥拳砸墙。
萧玉年皱眉,视线却避无可避。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沉吟,却难以听清。沈渊白似乎是在发抖,虽然有些模糊,不太置信,但是那个害怕的模样,像极了当初渊然居时的雨夜。
萧玉年看了一眼靠在身边的莹莹,怕她摔将身下的草席让出来,而后将莹莹放平。
目光转到沈渊白身上时,更多的却是迟疑。闭上眼来想眼不见为净,撞击声却声声入耳,为清空杂念在心底默背商论、岐黄之书,脑子里仍感喧闹异常。
一想到是他与上官慕停的合谋欺骗,最终导致了瓜大师为救自己而死,萧玉年就无法正视沈渊白。
一想到曾经他故作失忆,甚至为达目的而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动心,侮辱了年少时赋予心上人的信任,他就难以遣怀。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此时的萧玉年,心是死的,对面的人哪怕真撞死在那里,他也不太会有波澜。婚宴上沈渊白虽然胡闹,差点坏了微山堂的大计,好在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不足担心。
他更关心的是此时的乔月瑾,希望这个女人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沈渊白大脑混沌,只觉得小时候被老鼠爬满身的感觉又回来了,一阵作呕后,眼前微有明光,再次睁眼之时晏殊途坐在自己身边,抱臂而睡,只是脸上那块布揭没了。
手背传来疼痛感,低头一视居然是缠到了手上,他看了一眼好友笑了笑,转头却看到少堂主似乎无意往这边看了一眼。
沈渊白睡觉惯爱抱着什么,此时正抱着剑小声道,“少堂主你是怎么和我们一起被关进来的?”
萧玉年面无表情的抬了眼又闭上,沈渊白接着道,“牢房这种地方,不适合少堂主这样矜贵的天骄,想不想出去?”
还是不说话?那恐怕是不想出去了。沈渊白握着承霜剑劈开牢门,正在点灯的牢头吓了一跳,此举同样惊醒了晏殊途,及牢房内其他被困的人。
沈渊白二话不说提着剑柄抵在牢头咽喉,“出口在哪儿?”
见抓着的人除了神色慌张受惊,似乎除了睁大眼张大嘴,什么都不会了,等等,他似乎没有舌头,难怪说不出话来。
沈渊白也不想为难苦难人,松手放走,路过其他牢门时,看到所关押之人好像都是穿着奢华的商贾之辈。
沈渊白折回牢房喊上晏殊途就走,问,“这些人怎么被抓来的,我们怎么会跟萧玉年关在一起?”
晏殊途起先还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后来想明白了,他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偶尔会忘记一些东西。
晏殊途边走边跟他说,“微山堂跟木兰乔氏联姻,大婚上被木兰乔氏给阴了。”
沈渊白笑道,“喝喜酒被抓了?难怪萧玉年穿得一身红。”
晏殊途看着同是一身红衣的沈渊白,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刚出牢房没几步,外头几十个人影围在四周打着火把,领头的人在前面说着什么,下一刻,站在中间的人提桶的提桶,拿碗的拿碗往这边走来。
两人躲在暗处,只看了个大概,桶里装的是稀粥,可怜牢里大半辈子锦衣玉食的人要喝这种,晏殊途虽然商贾出身,倒是仁心慈善于心不忍地看了会儿,被沈渊白从沉思中叫醒。
一面玉月白木兰旗帜飘飘扬扬,沈渊白躲在树后,“我们是在木兰乔氏的地盘,这里是木兰城?”
叶如倾在黑洞洞的牢房里闭目,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他身上捆的绳索有麻有铁,交错混杂,绑得不可谓不牢,沈昀让他老老实实的被绑,他丝毫没有反抗,束手就擒一同被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所在的牢房似乎格外的宽敞,格外的静。
这种静倒不免令人遐想,遐想一些曾经的过往,比如云泽宫没了之后,他东躲西藏以防同门中师兄们一样惨遭不测,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朝廷的鹰犬最终找到了他,关进笼子里,沈昀来救的时候,只提了一个条件。“如倾,一封聘书,换你的自由,你干不干!”
那时叶如倾什么也没想,眼中只有偷偷溜进来的沈昀,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回答,沈昀已经急忙招身边的黑衣人劈开牢笼救他出去,那人便是聂卫。
良久外头似乎有杂乱的呼喊声,叶如倾睁开眼,沈昀却忽然出现在眼前,俯身看他,离得那样近。
“沈昀。”
沈昀负手,似笑非笑,“如倾,你的聘书我很喜欢,但是我现在不想要它了。”
叶如倾睁大了眼,似乎心颤,“为何不要了?”
沈昀侧头靠近,在耳边轻声道,“我觉得,你更喜欢我的聘书。”
叶如倾愣了一下,沈昀忽然在他唇上一点,片刻温存后,“乖乖等我,等我带你回微山堂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