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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桃花 ...

  •   沈渊白得意洋洋间,正要刺破他那碍眼的扇子,萧玉年急掠而出,竟然比他更快不知道多少,台上正要哗然时,扇子在半空快刀似地乱斩乱杀,几个眨眼,沈渊白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新破的口子,明明里外数层衣物全都划破了,但就是不碰皮肉,不见流血。

      沈渊白忽然暴躁,“萧玉年,你玩我!”

      萧玉年在半空接回扇子,面冷眼冷,既无得手的窃喜,又无对手太弱的嫌弃。

      北面高台上,叶如倾突然站起,连同台上的苏仕诚、杜如涛、江源、晋苍柔等人也一并起身看着擂台上刚落地的年轻人。

      杜如涛激动难喻,苏仕诚紧握双手,江垣往前走了一步,“那是……”

      叶如倾的惊讶和所有人一样,“天枢。”

      肖玲玲慢了半拍,缓慢起身问,“什么是天枢?”

      唯一还轻轻松松坐在鎏金雕花椅上的沈昀扇着风,“从不置身乱流的天枢盟,与朝廷、与江湖素无瓜葛,最厌弃的,便是红尘俗世,最厉害的便是天枢盟人个个武学精湛,攻于造诣,随便拉一位出来,恐怕叶掌门也不是对手吧?”

      叶如倾恍恍然回头,“玉姐的儿子是天枢,那玉姐夫……”

      沈昀道,“萧玉年的生父是位故去的朝廷官员,并不是什么天枢,他有这机缘,也是因为当年玉姐落难,都是造化吧。”

      扇子分明就是普通的纸扇,并不锐利,在萧玉年手里却比任何暗器都还快,即便是台上的几位掌门也是勉强才看清,而在其他观武席上的人就看不到那么清晰了,只见风影一样的人穿来穿去,忽然两个人就都不动了。

      “刚才那是什么?萧玉年的轻功怎么那么好?”

      “不是吧,照这样看沈渊白会输啊!”

      “我靠,现在去拿回银子还来得及吗?”

      席上一阵骚动,许空染抓着栏杆,另一手的核桃都捏碎了,冯大宝跟没看见似的,一个劲抓着他胳膊哭丧着脸,“银子、许师兄啊咱们的银子是不是要没了……”

      许空染眼皮直跳,“沉住气,咱们要相信沉渊。”

      承霜剑刺空数回,这还是沈渊白第一次遇挫,他本该就此认输下台,直接跟晏殊途把大把大把的银子抗回去,这会儿忽然燃起斗志,誓死非砍萧玉年一刀不可!

      “你别躲!”

      “不躲?”

      萧玉年话音一落,沈渊白就差点撞到飞旋的折扇上,他弯腰躲过,折扇飞出旋转回来,承霜剑“铿”的一声,震得他手掌发麻,退后两步。

      折扇回到萧玉年手里,庸雅气度,一丝不乱,而沈渊白咬着牙,抻了抻后三指,刚才那一下几乎握不住承霜剑,这个萧玉年,太可怕了。

      沈渊白不服输,一而再三而三地迎难而上,狼狈躲避飞扇,却连萧玉年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尽管他再接再厉,最后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萧玉年迈步下擂台的时候,鸣金响起。

      在场之人无不欢喜雀跃。

      “沈渊白赢了!剑魔赢了!”

      “那个少堂主弃权了!”

      “好哇!走走走,晚上得胜酒楼好酒好肉随便吃喝!”

      高台上,沈昀气急站起,拿扇指着头也不回的萧玉年,“怎么又下去了!”

      一旁的晋苍柔和肖玲玲同时看向他,想的是那个“又”字,杜如涛问,“少堂主以前来过?”

      沈昀全当没听见,心疼让聂卫白白送出去的银子,他还以为稳赢呢!

      所有人都等着沈昀宣布赛果,路伯已经将金盏笺铺好,送来笔墨,沈昀无奈,依旧只得拿笔写了“沈渊”二字,叶如倾走来,握在他手背后执笔。

      一横一竖,再一竖……

      沈昀不过愣了一瞬,眨眼间抽手。

      叶如倾看他直起腰来,便独自写独自说,“沈渊白已无力握剑,萧玉年赢了。”

      即便是在电光火石间,沈渊白刚才无力招架的样子,他这个做师父的看到了,并不袒护,而且萧玉年走下台的前一秒,承霜剑已经先落地了。

      沈渊白没有赢。

      叶如倾向台上众掌门展示了名字,众位也都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异议。

      又一声鸣金,这一声的尾声,人群还在庆贺,沈昀接过金盏笺宣布,“本场对擂,萧玉年胜。”却没有几个人听清。

      直到金盏笺经路伯之手,再到誊写名字的弟子接手,用金墨在告示板胜者那一栏上,写下“萧玉年”三个字,本届千灯大会的唯一一匹黑马才彻底走进众人视线。

      观武人议论纷纷,有人不认可,质疑公正性,“那个少堂主明明自己走下来的,这样也算微山堂赢吗?”

      叶如倾负手而立,威严不容置疑,“沈渊白失兵器在先,武器沾地在后,萧玉年走下擂台之时,沈渊白已然输了,此场,萧玉年赢得公平。”

      一锤定音。

      纵使还有质疑声冒头,也被一一压回嘴里,谁敢质疑叶掌门啊!

      沈渊白捡起承霜剑,走下擂台,观武台上哀鸿遍野,到处都是惨痛的嚎叫。

      晏殊途赚了一大把钱,正愁着拿不下,看到失魂走在街上的沈渊白高兴地抓过来当苦力,“没想到你演技那么好,一把剑,赢了这么多回来,早知道我把祖传的玉佩也押上得了,岂不是赢得更多!”

      “怎么了这是,魂不守舍的?”

      沈渊白的黛蓝衣衫破破烂烂的,被晏殊途塞了一堆银子,憋着一肚子火,“想杀人!”

      晏殊途往旁边躲了,“杀谁啊?你不会见钱眼开想杀我吧?”

      今夜不知多少人肝肠寸断,为了压上去却一个子都没收回的银财宝,痛哭流涕。

      夜色深沉,镇上又点满千灯,荧荧点点,似九天落下的星子洒了。

      许空染要了壶酒,闷闷地喝,偶见鹅黄衣衫的姑娘溜达进酒楼,郁闷的情绪在看到姑娘的脸之后,早已排解一空,“谢姑娘,你也来吃饭啊?”

      谢时觅往楼上望了望,“对啊,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许空染笑道,“正求之不得呢!”

      这二位的缘分要从五年前说起。

      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谢时觅回天越山的秋雪谷整理瓜大师的遗物,碰巧遇见了误入毒瘴林的许空染,谢时觅医者仁心把人捡走,又是寻草药又是贴心照顾的,一来二去许空染生出些别样情愫。

      眼瞅着谢时觅这位医者,越治越伤,原本几处只是红肿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谢时觅一慌神,提议还是另谋高人吧。

      许空染道,谢姑娘你慢慢治,我相信你!

      于是又治了几日,许空染差点一命呜呼,幸好半夜时分,谢时觅犹豫再三还是将人弄下天越山去,找了镇上的大夫医治。

      大夫自然责问是谁弄乱用药,适得其反,谢时觅大方承认自己弄的,且是按医仙古漱的《妙笔医书》之法来医治。

      大夫给了药,说女子误事,《妙笔医书》专治濒死之人,用药用量岂和寻常之症一样,误用则会贻误医治时机,许空染帮她辩驳几句,宽慰谢时觅说,无妨,小伤而已,又死不了的。

      后几日到了城里,寻了位好郎中,只是要价颇高,谢时觅从瓜大师那里搜来的遗物里,正巧有古漱居的空瓶,于是乎谢时觅把自制的药丸塞进古漱居的冰蓝瓷瓶里上街售卖。

      头一两日,真可谓日进斗金,后几日两人就被上门闹事的人围在客房内,进不得出不得,唾骂谢时觅卖假药。

      此时许空染的伤势基本大好,带着谢时觅远离了是非之地。

      关于医仙徒孙辈的医术问题,许空染不曾质疑过,后来因缘巧合终于发现,谢时觅是制药高手,却不善把脉及用药。确实难为她了。

      没想到今日巧遇,谢时觅选了个包厢,还是挑的整个酒楼里最好最贵的那间,许空染站在窗户边,假装看风景,摸着羞涩的荷包,愁情惨淡,估算着这顿饭吃下来,是该去卖艺还是该想点别的弥补押错宝的亏空。

      小二送来菜单,谢时觅照着清淡的点了两三样,然后问他,“站着做什么,你爱什么菜,我帮你点。”

      许空染心疼滴血,强充大度,“随意点,选你爱吃的。”

      犹豫了一阵,忽然看到打楼下路过的沈渊白,旁边跟了个青衫带斗笠的男人,许空染如见救星,挥手喊道,“沉渊!沉渊!”

      沈渊白和晏殊途同时抬头。

      上到包厢里,四人各找位坐下,许空染跟师弟商量好了借银子的事儿,谢时觅发现两人交头接耳,突然说,“放心吧,这顿饭啊不用你请客,有人来付银子的!”

      沈渊白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包厢门开了,一对璧人站在门框当中,小二撩起珠链方才看清来人。

      绯衣女子脂粉薄施,眼如露华,身侧身长玉立的男子仍旧着白日比试穿的琉璃绡,只不过换了件团云刺绣更加繁复的。

      看得出特意穿得很隆重。

      不等谢时觅介绍,三人蓦地站起,“萧玉年?!”
      却是各怀心事。

      许空染一脸了然,难怪谢姑娘说有人来付银子,何止是付银子,整栋楼买下来都不成问题!
      沈渊白还为白日里被萧玉年玩在股掌之间而耿耿于怀。
      晏殊途则按紧了剑,想着包厢狭小,最适合取人性命。

      谢时觅上前招呼道,“萧师弟,乔小姐,你们来迟了!”

      乔月瑾嫣然一礼,道,“今夜路上人多,马车行得慢。”

      谢时觅直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能来啊我就很开心了,不然我可付不起这么贵的地方!”

      萧玉年看向乔月瑾,并拢五指,指着一旁的凳子,“师姐只需留下我的名字,师弟自会遣人来付。”

      乔月瑾坐下,端庄优雅,“何须那么麻烦,稍后我跟掌柜说一声便是,今后师姐不论何时,宴请多少宾客,揽华楼都不收银子。”

      谢时觅激动拍掌,突然一柄银晃晃的剑横亘在当中,晏殊途剑指萧玉年,白天那一幕再次上演,气氛忽然降低。

      萧玉年撩起后摆落座,声音不疾不徐,他进来的一刹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他,“你所穿的布料阴阳异色,是戚城晏氏有名的织锦”,“晏氏织锦远绡东南西北地方各城,唯有手臂上三寸织白,道明你的身份。”

      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你是晏其时之子。”

      晏殊途声音颤抖,恨得牙痒痒,“我父亲一生为商重信轻利,信守承诺,没想到你们微山堂为了跟金雀商会争缂丝,心狠手辣,我晏氏遭你们戕害,致使家破人亡,独留我大难不死取你狗命,真是苍天有眼!”

      谢时觅张开双臂挡在中间,维护问,“你要做什么!”

      许空染看那剑尖离谢时觅的胸膛实在太近了,拉着晏殊途道,“这位晏家的兄弟,今日谢姑娘请客,多少给几分薄面,有什么恩怨咱们稍后再说。”

      见他不为所动,执意站着,许空染再做和事佬,“就当是给我师弟沉渊一个面子,吃完这顿饭,一会儿你们两人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我给你们出钱,怎么样?”

      沈渊白原本窝火,这会儿见有外人在,也不好直接拂了谢师姐和萧玉年的面子,拉晏殊途坐到旁边,跟着劝慰,“先坐。”

      沈渊白起筷,问晏殊途,“你喜欢吃什么,这个桂花素鸡怎么样?”

      说着就往晏殊途碗里夹了一块。

      晚宴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氛围中持续着,晏殊途已然摘了斗笠,既然被仇家认出来了,也没什么好躲的了。

      谢时觅越过许空染,盯着晏殊途看了好一会儿,陡然憋出一句,“晏殊途,你和萧师弟小时候长得好像啊。”

      许空染比较着右手方的晏殊途和对面的萧玉年,感觉吧,天差地别。

      晏殊途相貌是还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决不会更高了,比较像宅院里只顾读书的公子哥,看上去文质彬彬,真要比起来连上官都及不上,更别说跟萧玉年比了。

      沈渊白抓借着谢时觅这句话,正好出一口恶气道,“晏殊途怎么能跟少堂主比,他小时候被他爹送去学堂,三天一打五天一骂的,学不好就是棍棒伺候不给饭吃,少堂主从小跟着微山堂锦衣玉食,哪里懂人间疾苦!”

      许空染咳一声,小声跟沈渊白说,“沉渊,你胡说什么,谢姑娘说的是样貌……”

      沈渊白笑了笑,“哦,样貌啊,有的人面慈心善,人人都喜欢,有的人装出一副菩萨面孔,装着厉鬼心肠。”

      “谢师姐就是面慈心善,招人喜欢的,至于厉鬼心肠嘛……”他斜睨萧玉年,萧玉年却置若罔闻,拿着细锦,帮乔月瑾擦拭银筷。

      许空染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乔月瑾吩咐身后的小二取香,道,“眼下是春末时分,心火易燥,我这儿有安神祛浮气的熏香,几位贵客可一同品鉴,要是有喜欢的,尽可带些回去。”

      那香气在空气里弥漫,渐渐充盈室内,沈渊白撑头吃菜,忽然闻见熟悉的香气,缭绕心间,心情愉悦又忐忑,忙问,“乔姑娘,这叫什么香?”

      “夜合香。”

      “夜合香?”

      这个名字是巧合吗?
      可是味道一模一样……

      沈渊白站在熏香前问,“乔姑娘的夜合香是何处得来的?”

      乔月瑾放下筷子,坐直了些,道,“沈公子要是喜欢,临行前赠与给公子可好?我那里还有很多。”

      沈渊白顿了顿,“很多……乔姑娘是有夜合香的丹方?”

      乔月瑾微笑点头,“有的,少堂主赠予我的。”

      “少……”沈渊白怔住,阿隐的夜合香萧玉年怎么会有丹方?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放到乔月瑾面前,“乔姑娘看看,是用的这些吗?”

      乔月瑾仔细对照,仰视沈渊白,“没想到,沈公子也会。”

      他不会。
      在迷仙谷的这五年,他试着自配夜合香,就算是按阿隐所留存稿的比例来配置,不是浓了就是淡了,他制不出来。

      许空染和晏殊途看向沈渊白的时候,萧玉年不知为何突然起身,门外的小二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拉开雕花木门,门还未开至最大,沈渊白突发一问。

      “少堂主为何急着走?”

      乔月瑾想了想,猜测萧玉年是将他倾心送予自己的夜合香转手赠人而气恼,道,“少堂主,你赠予我的东西,我想赠谁都是可以的,何况这位沈公子今日和你同场比武,不打不相识,也算是你朋友,不是吗?”

      萧玉年想的没那么复杂,只背对着所有人,冷淡道,“我跟他算不上朋友。”

      沈渊白站在他身后,几乎可以确定,“对,我们算不上朋友。”

      许空染刚劝好一架,又要劝一架,心里实在屈得很,又无可奈何,谁叫谢姑娘喊萧玉年一声师弟,谁叫少堂主是来付钱的呢?

      心有杂念,不得不低头啊!

      “沉渊啊,话不能这么说,行走江湖嘛,不就是为了结交朋友,来来来,你们两个坐回来!”

      “是不是因为比武的事儿?人家少堂主赢得很精彩啊,你要是觉得衣服坏了等回了天越山,师兄再……”

      许空染还没说完,就看到沉渊抱拳而立,身姿挺拔,脸上笑得合不拢嘴,直直盯着萧玉年的背影,像是看遍寒来暑往,看遍天越山的日升月落般。喜不自胜,又感慨万千。

      “萧玉年”,他抿唇轻笑,“在下剑玄门沈渊白,擅做桃花。”

      而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王城外,偶遇醉酒的许师兄那夜。

      有人笑得不可方物,道,“在下迷仙谷萧隐——”

      “擅断人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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