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硫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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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鞋底踩着碎石而来，“萧师弟。”
萧隐回了半身，“上官师兄。”
上官慕停负手走来，“睡不着吗？”
萧隐点头，上官慕停拍打脑袋，“酒喝得半醉不醉真是麻烦，想睡又睡不着，想醒，又醒不了，晕得很。”
“是我吵到上官师兄了吗？”
“你脚步声那么轻，平常人谁能听得到？不过就是听到这边有水声，想着有河，过来透透气。”
上官慕停看向对岸，“这对面是……”
萧隐道，“山佛寺。”
“原来如此，难怪对面今夜对面那么安静。”
萧隐看着他，“怎么说？”
“莫非萧师弟不知道？每逢佳节，山佛寺便只许皇家先行进山祭拜，过了午后，平民百姓才可以进。”
萧隐微微一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上官慕停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相传山佛寺原本是一整座山，后来诸天神佛觉得凡人痴心妄念太重，便销去一半，那仙法留下的痕迹就成了现在我们眼前的这条河，半座残留下的山，也就是对面那座。”
对面烛火通明，星光灿灿直达山顶，“山本来无佛，有饥民在河岸这边远眺，觉得对面半山似乎有佛光普照，那人隔着河水虔诚跪拜，后来再遇到饥荒、战乱都没有死去，最后甚至富甲一方，故事流传出去，渐渐的，寺就有了。”
萧隐浅淡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上官慕停道，“明日便是山佛寺的洗佛节了，想来寺里边儿已经布置妥当，要不是喝得太多，真想过去看看。”
瞧他跃跃欲试的模样，萧隐目测一番，“这河少说也有百十丈，轻功过去很难。”
上官慕停蓦地笑起，“既然萧师弟都说难了，我还是知难而退吧，要是沉渊在就好了，怎么也得和老许把他骗过去玩玩。”
萧隐看他，“上官师兄？”
上官慕停发现说漏，讪讪收舌，“喝多了，见谅。”他从兜里掏出一小袋银子，丢给萧隐，人已经往回走，“千灯镇寂云垫付的银子，我终于凑足了，还你！”
萧隐面朝他离去的方向，“上官师兄！”
然，上官慕停挥挥手，并不回头。
原本萧隐还在犹疑要不要跟沉渊说，他两位师兄也在王城的事情，最后顾忌到此事是沈堂主暗托，不便太多人知晓，所以次日找了因由独自离去。
许空染瞧着萧隐倏忽掠过的青苍树林的背影，迭声哀叹，“轻功是真好！”
上官慕停丢他一枚果仁，讥讽，“自己不知勤学苦练，山上那么多时间，你都随意打发了，现在羡慕人家！”
许空染接了，接空了，假装很远的样子，“啧，不想给就不要给嘛！”
“老许”，上官慕停说，“洗佛节，玩玩不？”
昨夜盯梢的那家药铺，今日正常开门迎客，前门无异样，后门是紧闭的。
萧隐盯了会儿，跟沉渊在城内一棵柳树下汇合。
“可有什么异动？”
沉渊摇头，“客栈上到掌柜，下到伙计，对我都毕恭毕敬的，入夜后我四下打探了一番，掌柜睡在后院，除却一个伙计是按照微山堂的规矩，值守整夜，其他伙计都住在掌柜隔壁，一切正常，没什么发现。”
那就奇怪了。
沈堂主说，贡茶一事，事起越河洲茶园，所以那日他借着想看芥子菇长势为由，夜宿茶园水榭。
但是茶仓内，除了陈放着当年新茶以外，贡茶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沈堂主才是，当晚，贡茶已被罗厚笙调包，搬上货船运走。
千灯大会时，原本为众位掌门准备的，也是与贡茶相差无几的品质，临行前，他还亲自查验过，直到下了画船，路伯急匆匆来报茶叶出了岔子，他才知道又遭贪心不足的肥鼠挖空了。
但他并未打草惊蛇，只是吩咐路伯改用他自己所用的茶叶。
与此同时，聂卫从随行的队伍里揪出一人，耐不住沈昀三恐四吓，屁滚尿流地说出是罗厚笙眼线的身份。
这也是千灯大会，他之所以晚到一步的因由。
那眼线招供，在王城的大小铺子里，还藏有不少跟他一样的人，他们不仅是罗厚笙的人，更是罗织的一张想要将微山堂反缚其中的大网。
这张大网沈昀不好亲自露面，他要的就是一张生面孔。
让这张面孔猛地扎进深不见底的恶潭里，水花也好，大鱼小虾也好，激得出什么就是什么。
萧隐以为，自己揣测到了沈堂主的全部用意，最后败在棋差一招。
再次探到城外仓库时，里面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连锁都没有。
“看上去是故意请君入瓮。”萧隐道，“我昨晚被他们调虎离山了。”
沉渊想着阿隐居然也会被蒙骗，捡起地上残渣，凑近鼻子闻了闻，“这是草药吗？我分不出来。”
萧隐直起身来，走到沉渊所在的木架一侧，轻易抓起沉渊的手，查看草叶脉络。
下了三分定论，又往鼻尖缓送。
迷仙谷的草药，自然不需要多看第二眼，萧隐全部熟识，烂熟于胸，但是这里残剩的草药被人动过手脚。
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茎干上的绒毛扎得沉渊手痒，阿隐的鼻息又令他滚烫不已，五指与五指彼此紧贴，沉渊楞了楞，不知道为什么阿隐的手居然比自己还热。
萧隐说，“时怀草，常用于安神。”
沉渊心跳得很快，不自在地想收手，萧隐已经放开了，去看别处。
突然冷落下来，沉渊看着方才被握之处，余温尚在，“这上面有硫磺的味道，硫磺可驱虫，但是有毒。”
“你是说，我手上的草药里有硫磺？那在微山堂药铺看病抓药的人，不就会中毒吗？”
“你说得没错，要是真用这种带有硫磺的草药熬制汤药，只会适得其反，久而久之，毒入骨髓，只怕送到浣星海去，医仙看了都回天乏术。”
沉渊想着此事非同小可，“那要不要给沈堂主传讯一封？”
萧隐道，“暂且等等，我们现在传讯走的是微山堂的驿站和飞鸽，如今城里的情况没有摸清楚，交给谁都不放心，更何况此等大事，若是由其他驿站接手去传，万一漏了风声，于整个微山堂都不利。”
沉渊自知莽撞了，道，“是我急了。”
硫磺驱虫一事，古来有之，但是用来熏救病医人的药草，确实丧尽天良。
这药铺藏着秘密，也藏着一颗待引爆的雷，医者最痛恨在药材上无良之人，萧隐既为医者，这事又恰好跟贡茶案牵扯到一起，不如再去探他一探。
夜间，萧隐侧坐楼头，五指翻动，旋转玉笛，不知什么时候，沉渊悄然坐近，只隔了不到半臂的距离。
夜凉如水，灯盏如星。
沉渊忽然发现，阿隐说得很对，他不止是簪银色发簪好看，即便是着了一件极白极素雅的长衫，簪着素木簪，也像是裹着一身霜雪，自成一派无端清容。
他的眼睫细密，雪莹花的光点在漆黑的眸子里绽放。
沉渊看得入迷，“阿隐。”
“何事？”
“有没有人说过，阿隐长得好看？”
萧隐瘦削的肩头忽然定住，沉渊轻轻笑起，双眸敛出柔色，“从前只道阿隐武功好，医术好，为人坦诚又有耐心，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今时今日我才发现，阿隐好的还不止这些，阿隐还好看，我觉得”，他稍顿片刻，再看一眼，“越看越好看！”
萧隐眉藏笑意，眼有繁花，缱绻着无边修雅。
“我自下天越山以来，最先见到的江湖中人是邱师兄，邱师兄潇洒不羁，是豪迈的侠客风范，而后是在迷仙谷的的得月桥上，看到你。”
“看到我什么？”
“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长着这等容貌之人，就像是画……，不，是根本就画不出来的”，沉渊眉目疏阔，却比初见时更见轩朗，“我见你的第一眼，其实有点怕你。”
“我很吓人吗？”
“不是，不是吓人那种怕”，沉渊思索，“是怕一句话说错，惹你不高兴，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萧隐攥了攥玉笛，“应该是我做得不好。”
小时候，渊渊也总是怕自己凶他，每次一拉下脸来吓唬他，渊渊总是会着急地跟自己道歉。
有一次他们实在饿得没办法了，萧隐背着人偷过一次东西。
那时候渊渊说了几句胡话，萧隐也没听清，钻进酒家后厨，端走灶台上的一条鱼。
那是他第一次偷东西，也是唯一一次，渊渊一开始没法吃，萧隐用手指沾着汤汁一点一点喂，咸香的菜肴就在眼前，渊渊好一点之后却撇过头去，不肯看，也不肯吃。
萧隐阴沉着脸，吓唬他，“我差点被店老板打断腿才给你带回来了，你还挑！快张嘴！”
果然小孩子经不住吓，渊渊三言两语就被从小混市井，胡诌乱编拿手得不得了的萧隐骗住，道完歉直夸“鱼好吃！”
萧隐撕下一片理干净刺的鱼肚皮肉，喂着，笑嘻嘻看他吃完，问，“渊渊喜欢吃鱼吗？”
那个嚼着鱼肉，眼睛黑漆漆，又明又大的孩子乖乖巧巧，狠狠点头，“喜欢！”
夜色下的沉渊无措地摆手，“没有没有，阿隐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是我那时候胆子小，我一直很怕生人，跟阿隐相处后，我才觉得朋友不仅仅是邱师兄、沐师姐那样可以谈天说地的，不仅像杜师兄那样只是点水之交的。”
“甚至可以像阿隐这样，可以为朋友倾身相顾……”
最后四个字，沉渊全都放在深邃的又闪烁的眼神里，那句“神魂相倾”始终不敢开口说出。
他还是怕的，就算阿隐揣着风花雪月的模样坐在这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哪怕只是试探和假设，他都怯懦到不敢。
在麓云山庄那次，阿隐抱着他从高楼上摔下去，一定很痛，但是养伤期间，他一次都没喊过疼，从不抱怨，甚至出言安慰受伤更轻的自己。
要是真的说开了……
沉渊看着萧隐，眼前浅淡的笑意开始变得稠丽。
萧隐往这一侧倾过半截身体，笑得眉弯，“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硫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