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随风迁徙

15、15

　　明天就要回家了，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现在倒是能带不少回去，家里也能过个舒坦年，我想他们一定很高兴。可是算公分，我算的那么少，这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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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因为春节早，所以天着实是冷，秦静华和林哲来两个人，站在风口，彼此都瑟缩，却谁也不想挪动脚步，她的手里握着好吃的嫩树枝，他的手里握着她的手。
　　后来秦静华真的有点受凉不住，打了喷嚏，林哲来才终于反应过来，说：“走吧，郑老哥让我们去吃顿早年夜饭呢。”
　　她睁圆了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又去过了？”
　　他笑，没回答，水库完工后的几天都不算忙，她又对自己不理不睬，他没事就跑去一趟，看看书，也看看自己守候已久的粉色山茶何时开花？他总是在看书的时候寻思什么时候能够光明正大的把书放在众人都看得见的书架子上，像父亲从前那样，而不是寄存在这山沟沟里，某个忠实的学生的库房；他也想什么时候喜欢就是喜欢，可以挂在嘴巴边上说，没人会指指点点，没人会指手画脚；他还想花儿快点开吧，在年前，他们回家前儿，这样就能交给心爱的姑娘。

　　吃饭的时候，秦静华问郑争鸣是不是过年也呆在山沟沟里？他听了一乐：“我这活计，看着简单，一天都不能差人，你说这么个地方，除了我谁愿意来？每天早上8点都是要做记录的。”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并且坚定地认为这样的好工作怎么会没人愿意来，不过也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表达出来，倒是郑争鸣又补充说：“没事儿，反正阿来会陪我。”说完朝林哲来一笑。
　　秦静华皱了眉头，瞧了一眼林哲来，他正在吃饭，左手端着碗，坐得十分端正，见她望向自己，就笑一下，把碗筷放下，说：“我不回去过年。”
　　“为什么？”
　　“家里没人。”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睫毛正好在秦静华的视线范围内盖住他的眼睛，语气完全听不出感情色彩，好像细数一个最平常的事实，“我妈过世几年了，我爸在农场改造。”
　　“哦。”她说，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不知道。”

　　饭后两人和从前那次一样慢慢走回村子，秦静华因为之前的对话对林哲来竟然生了几分同情，大概是女人天生的母性，说话的口气温柔了很多，轻轻问他：“那你城里没亲戚啊？”
　　他随手摘了一根树枝在手里挥着，回答她：“有，早就不往来了，谁愿意和我家来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站定，转身看她，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我爸是□□，祖上成分也很不好，你会不会……？”一句话，脱了最后几个字，竟然问不出口。
　　她窘迫起来，听话听音，其实是不必把每个字都说全的，她清楚他在期待什么，有些东西并不能经由理智控制，所以脱口而出：“不会的，你在说什么呀！”一跺脚，满是小女儿的娇羞。
　　林哲来心里高兴，伸手去搂她，轻轻地，抱进怀里，又生怕她要拒绝，说：“别动。”吻了吻她头顶的发，然后放开手，“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她忽然难过起来，想起朱玉梅来，她也是不嫌弃他的，可是最后，他却不要她，不禁问出口：“玉梅姐那么好，为什么呢？”
　　他明显的愣一下，而后转过身去，两个人这样子又沉默了一阵子，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想说我们走吧，却听到他说：“我说不好，也许是从前是同学，我没法特别的待她，总之就是，没法儿。”
　　秦静华听了这句话，心底竟然是几分雀跃，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轻声说：“我过年想去看看她。”
　　“好的，你去吧，让她可千万别钻牛角尖。”

　　这话题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深入的必要了，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林哲来忽然想起什么笑起来，秦静华问：“笑什么呢？”
　　“哦，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是有狼的。”
　　“啊？！”她尖叫起来，在老乡口里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当回事过，被他一说顿时紧张了。
　　可是他还在继续说：“山里的老人说，狼来的时候，会走在你后面，没有声音，然后站起来，拿前脚掌往你肩头那么一拍……”这么说着，还特地走慢了些，和她并排，手顺势往她肩上一拍，吓得秦静华一下子窜起来，像个小兔子，蹦的老高，大喊：“别吓我，别吓我！！”
　　他摇着头得意起来，亮出别在腰侧的镰刀给她看：“不吓你，瞧你跟个小兔子似的，怕什么，有我。”
　　她却说什么也不敢走在他后面了，堪堪的贴着他身边：“真的有狼吗？”
　　“山里哪会没有狼呢？！还有野猪，山猫，豹子，兴许连老虎都有，只是我们怕它们，它们也怕我们，到最后，算起来，还是人比较可怕些。”
　　秦静华默然，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口气轻松了些：“终究有天是会变的，不可能总这样，防着人像是防着狼。”
　　……
　　趁着月光，年轻的男女牵着手，一路走到村口才放开，彼此的心跳都很快，也都觉得快活，虽然，这些快活不是透亮的敞开的，但终归还是快活。
　　秦静华回了屋子，黑漆漆的，也不点灯，趴在床上，捂着脸，笑。

　　第二天队里面年终分红，像模像样开了个会，生产队长在台上恩恩啊啊说了几句，然后记分员把大家一年的工分报出来，之后就是会计，拿出已经算好的帐来分配。秦静华觉得自己的工分不对，明明应该更多些，偏偏少得可怜，就去问记分员，他在她面前把本子这么一翻，很快合上：“你看，哪里错了，你有时候出工不出力，分数当然少。”说完不再搭理她，去应付别的人。
　　她觉得委屈，和她一样干活的村里的女人有些每天就做个样子，工分也多上很多，她累死累活从来不输给男人，却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想去争个明白，却被站在旁边的蒋晓云拦住：“算了吧，你看我也是很少的。”而后把她拉到屋外，正好林哲来也站在稻坪上，看见她俩，问：“怎么啦？”
　　秦静华瞅瞅他，眼圈发红，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不吭声。蒋晓云朝他努努嘴，比划着屋子里面做了个手势，他就明白了，走过来拍她的肩膀：“好了，忍着点吧，咱们秦静华同志把眼光放长远点儿，总有天是要比里面那些人强的！”
　　她终于好受了些，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争取到什么，缩了下鼻子，把眼泪逼回去，抬头，看看天，笑了下：“还幸好没给我算没了。”
　　是没算没了，不过扣掉口粮和领走的东西，也就拿到6块钱，却是她生平第一笔自己赚到的钱，握在手里，忽然就有点点觉得温暖起来。

　　这一年总算尘埃落定，秦静华觉得，虽然自己下乡的时间还是很短，但居然开始有了沧桑的想法，好像一夕变老，不复来之前的单纯气。她那天下午坐在厅屋里整理东西，知青们自己也有不少东西分配，腌好的鱼干，地瓜，从别人手里买来的猪肉做的灌肠，都要一一分清楚的，还有自己养的鸡和羊也要宰了分掉，她按人头和时间分，算上了朱玉梅的，自己只有一点点，不过比起往年过年的窘迫，她觉得来下乡真是好主意，至少衣食保暖还能给家人创造点福利。
　　林哲来晚饭后到她房间，瞧了她一会儿，说：“我那份，你拿走吧，你家里人多。”
　　她立马摇头拒绝：“你也是要的，可以送点去给林老师，哦，我是说你爸爸，要不就带上去郑老哥那里吧，免得总吃人家的，不好。”
　　他看她软糯言语的模样，笑起来：“静华。”
　　“恩。”
　　“你早几天回来好不好？”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睁圆了眼睛：“啊？”
　　“或者我去城里，你认识我家的是吧，还在原来那里，不过总没人住，不定成什么样子了。”
　　她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又烧起来，默默看了他一眼，说：“恩，我早点来。”

　　蒋晓云第二天就先走了，去西港头和男朋友会合；其他几个小伙子也都有自己的安排，秦静华是第三天一大早走的，林哲来送她，帮她拎着东西，默默走在来时的路上，两人心里竟然都有些唏嘘。也就是不多久前，他去接她，那时候，不知道会喜欢上这个姑娘，她自然也不知道会这样喜欢上他，那时候她只知道害羞，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
　　应家山汽车站依旧是那副模样，三开间的平房，因为过年，人不大多，花花绿绿的布头也少了些，售票员还是那个姑娘，见了秦静华，问：“同志，去哪里？”
　　“回城，车子几点到？”
　　“快了吧，你再等等。”
　　她就坐在来的那天坐着的位子上，长条凳的一边，林哲来站在她面前，突然变戏法一样从兜里变出几颗红薯糖来，递给她：“路上吃。”
　　她微微笑，脸又有点发烫了，说：“你怎么把我当小孩了？”
　　他就摸摸她的头发：“记住了，早点来。”
　　车子果然来得很快，秦静华坐上去，靠窗边的位子，林哲来站在窗外，朝她挥手，然后汽车启动，风景一路倒退倒退，那个男人最终化为一个灰色的影子，渐渐消失不见。
　　她这才把包放在脚边，吐出一口气来，竟然就已经开始了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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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字，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