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回风流雪

5、百卉（二）

　　匆促的葬礼，夹杂撕天裂地的哭泣。黄姨想想再婚三个月就失去了刚给她带来希望的男人。她对未来充满无助。对自己充满恐惧。这种恐惧兜头扑来，让她无法呼吸。于是，只把这种恐惧化成嚎叫。
　　一切，一切都只因为飞舞。
　　心底有个声音竭斯底里的怂恿。
　　她抓起飞舞的衣领把他摁到他父亲身体旁边。
　　好好看看你的父亲，是你害了你的父亲。哈哈，是你杀死他，是你，去啊.....去啊......
　　她状态若狂。
　　是你杀了你的父亲....去啊....去啊....
　　命犯天煞孤星，所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将离你而去........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又股神秘的力量，支配着芸芸众生。
　　妈妈、姥姥、然后是爸爸。他们都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离开自己。一瞬间，他眼睛一片空旷，忘记呼吸，他只能看到男人头上的血块，它隐藏在他头发底下，张嘴狞笑。
　　他直勾勾的看着那块血块。他闻到了，那专属于父亲的，淡淡的香烟的气息。他闻到了火炕上泥坯腐败的气息。他们开始融合，然后让飞舞分析不清。
　　血的腥甜，与一丝神秘有关。
　　他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中飞翔着杂色的麻雀，它们的翅膀掠过他的目光。
　　他看着它们。
　　许多人围上来，黄姨被拉开。拉开瞬间，黄姨发出尖利的、狰狞的野兽一般哭嚎。
　　有一些陌生的声音夹杂其中。
　　不要把孩子吓坏，放开孩子....
　　百卉，百卉带着你弟弟离开.....
　　众多的混杂的声音在他耳鼓涌动。飞舞仿若未闻，身体被被无助的推来搡去，然后，有个女孩拉着他的手离去。
　　百卉难念十一岁，她一直坐在门口台阶上，闷闷扔着石头。打水漂。
　　多年后，无数个梦里，飞舞回忆她穿红色碎花棉袄，粗布裤子，球鞋很脏，头发胡乱的扎着。是个沉默的女孩。她慢慢站起来，钻进人群，看到那个惊惶无措的男孩。把他拉住，拽了出来。
　　飞舞跟着她走。他们走出火葬场，穿过漫天扬扬的火纸灰烬，它们在风中薄弱的飘扬，遇上雪花。然后被压下来。
　　那天已经是除夕。街上所有人行色匆忙，脸上有着高兴的疲惫的表情。可对于这一家来说是个黑暗的日子。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承担而后继续。
　　一路奔跑，跌跌撞撞。飞舞鞋带松开了也忘记去系。她拉着他飞奔。她对于他有一种陌生的冷淡，和由于他的到来而引来的灾难的敌意。她的脚步狠狠落下，砸入飞雪。同时又被自己复杂的快意所困扰。
　　夜晚八点，飞舞跟着百卉走在落满雪花的巷子里。
　　飞舞停住脚步，雪已经很大。飞舞头发上，方巾上全是雪花。百卉转过头，她粗声说，干嘛不走。
　　飞舞说，我饿了。他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想起来的时候，父亲担心他鞋面被濡湿而蹲下的宽厚的背影。
　　鞋面已经冰莹。鞋带冰硬。被鞋子来回踏的碎裂。蹲下帮他系好鞋带，她的手指上沾染着肮脏的污渍。顺手在飞舞的衣服上擦了几下，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鞭炮和飞雪。
　　他们找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面馆，百卉说，来两碗葱花面。
　　他们坐在油腻的小板凳上，板凳中间是发黑的方桌。一只昏暗的灯泡悬挂在屋顶。店老头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百卉又叫了一只油炸臭豆腐，抹上厚厚的辣子。
　　飞舞看着面汤，再看看手里的豆腐串。
　　百卉一言不发，抓起筷子埋头就吃。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油腻的桂花气息。飞舞也拿起筷子，房间里温暖的白炽灯照亮面条的热气。两人额头渗出微微细汗，这是飞舞第一次吃面下佐料。飞舞记得清白的葱花，汤汁清纯。串串豆腐吃着酣畅淋漓。是他吃的最美的一顿食物。他把汤汁喝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来，百卉教训的语气看着他说。不要告诉妈妈，我们吃面了。
　　飞舞点点头。
　　百卉又说，饱了？飞舞说，饱了。
　　两人走出面馆，那个矮小，陈旧的面馆。门口贴着喜气洋洋的红对子，白炽灯光，台阶上堆起融化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