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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逼近真相如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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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棵大葱——啊不,那个傅惜之神色淡定,若无其事,仿佛被鸠占鹊巢的那个鸠不是他。
“喂!那边两个!圣人驾到,为何不跪?!”
官兵的厉喝穿过重重人群过来。
“拿着鸡毛当令箭……鸡都还没跟你们计较呢……”曲宁嘀咕了一句,虽然实在不想给这个假皇帝下跪,但他们既然是来探查情况的,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陛下,呃,那就,跪?……咳,让天子给被人下跪这个是不是太过无礼了些?”
那辆奢华无度的六驾马车已然越来越近,马蹄声转眼间近在咫尺。
傅惜之一撩衣裳下摆,跟着曲宁一道跪下。
两人低下头,假装跪拜的样子。
曲宁偷偷笑道:“没想到陛下您如此能屈能伸,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脾气欠佳的陛下了,臣刮目相看。”
傅惜之面无表情:“不就是下跪么,又不是没给人跪过。”
曲宁愣了愣,陡然响起那个关于二皇子和年幼时傅惜之的梦。
只是这个关口并没有太多给他回忆梦境的时间,马蹄迫近,地上尘土飞扬,呛得曲宁连连咳嗽。
等他咳完,马车正好驶到他和傅惜之二人身前。
金丝帐幔垂落下来,随着西川掺杂了无数沙尘的风簌簌舞动,帘下的流苏裹着一圈金丝银线的边,在日光下闪耀得晃眼。
曲宁微微抬头,恰好看到一颗脑袋从马车的车窗中探出来。
……面具?
只见那探头出来的人戴了一个将整张脸完全遮盖住的假面,粗看之下材质有几分像那个南渊大祭司的面具,但没有那种鬼魅感。
曲宁不知道对方面具后的眼睛是否也在看他,但对方的脸正对着他,他总有种二人正四目相对的感觉。
当然,只是一瞬间。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瞬息之下就从曲宁和傅惜之跟前过去了,直奔城门。
官兵将城门大开,跟百姓一样跪成两排。
“恭迎陛下回西京——”
待到马蹄声和马车的影子都消失,傅惜之和曲宁随人流站起身来。
“怎么了,陛下?”
曲宁见傅惜之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问道。
“方才马车里那个人……”
曲宁:“陛下也看见他了?”
“嗯。”傅惜之皱眉,“总觉得有点眼熟,总觉得有种熟悉感……应该是错觉吧。”
两人随着流民一起进了城,这里和盘查严格的燮京不同,守门的护卫简单盘问了几句就放了行。
曲宁和傅惜之并不清楚建行宫的位置具体在哪,不过前来这里的百姓多数都是想在建设行宫的队伍里为自己谋个生计的,大家齐刷刷往一处走,他们便也就跟了上去。
“陛下人不是就在束州么,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在束州建行宫?直接建皇宫不好吗?”
“别束州束州的,是·束州上个月就已经更名叫培京了,以后都必须这么叫,不然小心官兵说你造反把你抓起来!”
“哦……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建皇宫呢?既然都已经是‘京字辈儿’了,那更应该建皇宫,不该建行宫了啊?”
“你是不是傻!虽然改叫培京了,那也只是因为这里是陛下暂时落脚的临时都城。你说,那么大一个燮京在那里,里面还有那么漂亮一个太微宫,陛下能不想夺回来么?对家国大事你可真是屁都不懂一点啊!”
“切……谁关心什么家国大事……我只关心今天晚上、明天早上、还有明天中午我能不能吃饱饭。”
“没出息——”
边走边交谈的是两个行脚商打扮的人,不似那些流民那样衣着破烂面色颓靡,也就还有些多余的心思,聊这些家国天下的八卦。
曲宁上前几步一拍其中一人的肩:“您好——”
那人正是方才表示他的早午晚饭要比天下大势更重要的没出息的,吓了一跳,见了鬼似地回头,待看清曲宁并非官兵后,这才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这人……”
“您好啊。”曲宁做出一副羞涩局促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招呼。
他和傅惜之临走前都觉得穿着他们原本那两身衣服,混在逃亡的流民中显得太过引人注目,于是把那两件衣服留在了宁大夫家,穿走了他们的粗布衣衫。
一路风尘仆仆中,他们还往脸上抹了些泥灰。
如今看下来,二人除了没那么矮小瘦弱外,跟普通的流民差异也不太大。
“小人是从乡下来的,想跟着圣人混口饭吃,但实在是搞不清这个培京城的形势哩!小的原本还以为圣人还在燮京城呢,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跑来这里的?”
那个懂得多些的行脚商见眼前的青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样,有些懒得理他,但那个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行脚商却很配合地答了。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这个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圣人难道不是一继位就来培京了吗?因为燮京城里不太平啊!”
“圣人继位?那岂不就是半年多前?”
曲宁诧异地和傅惜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此话当真,那就是傅惜之那边在燮京城刚刚继位,这个“假天子”就顶着皇帝的名头跑到西川来称王称霸了。
但是……哪来的假皇帝呢?
曲宁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穿书的人,居然也会被陌生的剧情绕得稀里糊涂。
这些事情,原著里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啊!
原著里的所谓“权谋”跟三岁小孩打架没区别,作者不会写就大段大段语焉不详地跳过,全靠读者脑补。
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大景朝有人惦记着傅惜之屁股底下的皇位,意图谋反,且在原著中,这个谋反计划大获成功。
他跟傅惜之两个倒霉蛋,都在这些造反的手底下翘辫子了。
所以,难道说这一世,他们就这么找到叛军头子的窝点了?
老天爷真的会这么眷顾他们俩么?
曲宁想起曾经在史书上读过的那些关于乱世和叛军的史料。
历史上的叛军头子们很多都是土匪出身,带着他们一众誓死追随的小弟们,随便找个地方插个旗就自立为王了,通常还要给自己封一个威风凛凛的绰号,势必得听起来比龙椅上那位还要威武霸气。
比如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大将军啦……
什么神威天降名垂千古雄风大帝啦……
总之怎么夸张怎么来,怎么土怎么来,怎么让老百姓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很厉害怎么来。
但眼前这个假皇帝似乎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冒充皇室正统?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算了,先去行宫那边看看。”傅惜之见曲宁一脸若有所思,率先说道。
这位假皇帝的“行宫”建在培京西边的郊外,占地面积非常可观,曲宁和傅惜之随着人流刚走到郊外,就被那尚未建成,就已气吞寰宇的巍峨宫殿群震撼了。
西川一个偏远藩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能建成这样丝毫不输太微宫的壮丽建筑。
但与建筑的壮丽相辅相成的是,这座行宫脚下和房檐上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的人。
这些平民身着破衣烂衫,排成长龙,或搬运建筑材料,或一点一点地砌墙堆砖,无数官兵看守着他们,官兵手里握着鞭子,但凡有人哪一步做得慢了些,鞭子立马就抽上去了,然后下一刻便是徭役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给我动作快点!陛下说了,四个月后务必要完工!”
“那边的,不许偷懒!快干活!”
“啪——”鞭子的破空声。
尖锐的惨叫声。
傅惜之的脸色不太好,曲宁轻轻扯扯他的衣角:“怎么了,陛下?”
“……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恶心的回忆罢了。”
那些特地跑来这里“投奔圣人”的流民见到此番场景,也有人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但更多的人则面色麻木,继续向前进。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干重体力劳动也好,还是被官兵辱骂呵斥、抽鞭子也好,相比于活活饿死,或者逼不得已不得不向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孩子挥起屠刀来,都不算什么了。
曲宁和傅惜之在远处的山丘上看了一会儿,见有人在往已经建好一半的行宫内部运牌匾。
曲宁眯起眼睛看牌匾上的字。
“希音殿?”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宫殿的名字有些眼熟。
就像在哪里看过一眼。
他身侧的傅惜之却陡然睁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即便在脸上的沙土掩盖下,依然能看出其下的脸色煞白。
曲宁忽然心神一震。
他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个希音殿的牌匾了。
——在他前几日的梦中。
那个傅惜之被抽鞭子抽昏过去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正上方入口处正挂着一块金色的、写着“希音殿”的牌匾!
这是二皇子的宫殿名!
太微宫中,自打傅惜之登基后,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二皇子的痕迹,包括他生前居住的希音殿也被废置了,名字改成了“春宜苑”,无人居住。
但曲宁的梦中,龙飞凤舞的“希音殿”三个大字,他不会遗忘。
曲宁忽然觉得一股森然的冷意从脚底心渐渐爬上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