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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狗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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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抽过烟的嗓子有些沙哑,尾调降了好几个度,说不上来的古怪。
江时歌站不稳地后退了两三步,背虚虚地抵在后面的石墙上。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抖。
陆川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圈向上飘,他将冒着火星的烟扔到了地上,一脚踩上去狠狠碾灭。
他没再出声,一个翻身上了车,出其不意地伸手拉住江时歌纤细的手腕,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上了车。
陆川手里握紧离合器,脚下开始调动档位。尾气声突突,速度一下上去,耳边刮过呼啸的风声,她吓得放声尖叫。
“啊!!!”
陆川充耳不闻,又是一脚用力地踩下了油门,吓得江时歌原本攥着衣角的手飞快抱住了陆川窄劲的腰。
隔着一件薄薄的T恤,男生腹部的温热轻易传递,让她原本冰凉的指尖温度上升。
许是感受到她的恐惧,车速稍稍降了点,江时歌喘了口气后,不怕死地开口。
海水咸咸的气味扑鼻而来,夜间的海风轻柔又温和,和刚刚在摩托车上感受到的强劲风截然不同。
“陆川……”江时歌刚开口便被打断。
“闭嘴,下车。”陆川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冷眼看着她,眼角下那颗黑痣为此刻的他更添凉薄之气,“你们都很喜欢审判别人?”
“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别人,你们又有多高尚?”少年薄薄的唇一开一合,明明是燥热的天气,说出来的话却凉薄的很。
陆川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抽上。
江时歌安静地听着他说完,踮了踮脚努力想让自己的视线与他持平,目光紧紧注视着陆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陆川。”江时歌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的呼吸尽量显得平稳,再一次开口。
就在他以为女孩要和那群人一样说出什么恶毒的话语来训斥辱骂他的时候,他听见了她软软的声音,带一点点颤音。
“我觉得……他们会来找你的麻烦。”
陆川夹着烟的手一顿,有烟灰扑朔着掉落,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睛低垂,鸦羽似的睫毛阖在冷白的肌肤上。
他半晌没说话。
吸尽一支烟后,他再一次发动机车,嘴里的话随着一声冷哼溢出,“多管闲事。”
浓重的尾气喷了江时歌一脸,呛得人直咳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没有陆川的身影了。
雨渐渐小了,刚刚在坐在摩托车上,大片的风裹着雨将她半边的衣衫浸湿,这会儿只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回家。
这条路上的路灯少得可怜,黑漆漆的一片夹杂着雨声,像是行走在恐怖片里。
身后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出租车前的刮雨器一下接着一下,车窗被一点点降了下来,女司机面容亲切,含笑道:“姑娘,上车吧,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
江时歌站在原地有些迟疑,她想上车又害怕。
“噢,我不是坏人,你看,这是我的出租车从业资格证。”
江时歌看清后,慌忙道谢上车,“阿姨,你怎么会开这条路?”
“刚好有点事,看见你这个小姑娘跟我家闺女差不多大,都是做父母的人,将心比心一下,如果是我女儿,我也希望有个好心人能载她回家。”
女司机一边说一边往车窗旁的后视镜看了一眼,随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她,“丫头,以后晚上就早点回家,可不是每次都能碰见好人的。”
她绞着手指,闷声道:“嗯,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女司机没再开口,一路送她到家。
江醒也才刚到家,看见她的模样后,一边着急忙慌地去厨房煮姜汤,一边叮嘱她去洗个热水澡。
“怎么弄成这样了?”江时歌洗完澡出来后江醒已经熬好姜汤等着她了。
“嗯……我没事。”江时歌低喃出声,被热气氤氲过的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也有水汽。
一口气喝完了姜汤,她钻进被窝里,纤细的羽睫盖在白皙的皮肤上,“爸,我想自己休息下。”
江醒没说话,端着空碗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江时歌微呼了一口气。
淋过雨后即便喝了姜汤,脑袋依旧晕乎乎的,江时歌抵挡不住沉意,很快就睡了过去。呼吸声浅浅,带一点点的鼻音。
淋过雨后,江时歌的身子受不太住,睡醒一觉起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嗓子疼的说不出话,只有低低哑哑的呜咽声,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全身发烫。
她发烧了。
江时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早上了,房间外有忙碌的声音,约莫是江醒在准备早餐。
稍微有了点力气,她攒了点力爬起来穿衣服洗漱。
江醒端着两碗稀饭从厨房出来,解开身上的卡通围裙,“醒了?来吃饭吧。”
在江时歌坐下那刻,江醒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脸颊变成了坨红色,眼睛里氤氲着汽儿,眼周一圈都洇着红,嘴唇苍白又干涩,额尖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江醒顾不得那么多,放下碗筷,就要请假带着江时歌上医院。
“老爸,我今天先不去医院。我要去学校,粹画今天会来学校招生,我一定要报名。”
江时歌望着江醒肯定地点了下头,即便病容显露,依旧神情专注,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站在最好的舞台上,大展光芒。
*
“哟,醒哥,今天来这么早?”剃着寸头的男生一个勾肩搭住江醒,咧着嘴调笑。
江醒面不改色,手肘往男生胸口正中央来了一下,痛的人直接往后倒退两步。
许闲捂着胸口,又要追上去,哪知后面的校裤被树枝勾住了,往前走了一步就有风从被拉开的裤子里灌进去。
“狗贼!”许闲红着脸接受着来来往往学生的注视,匆忙解开身后的禁锢,一路狂奔到教室。
教室里鸦雀无声,气压低沉,讲台边沿站着个人,懒散又困倦。
全班大部分同学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台上那人,如果眼神能杀人,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陆川冷白色调的脸上还带着伤,脖子上密密麻麻变紫了的淤青像是一个个暧昧的吻痕。
嘴角还在滴血,下颌线利落,面部线条流畅,眼里无波无澜,像个没有灵魂的吸血鬼。
陆川长时间不来学校,班级里没有他的固定座位。
陆川抬着腿往下走,同学们生怕这个恶魔坐到自己边上,座位旁边有空位的同学纷纷把自己的书包放了上去。
他停在了时黎座位的旁边。
刚走到教室门口的江醒眼睛一瞪,直接冲了进来,撞开了陆川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了时黎边上。
陆川依旧没有表情,看了一眼被江醒碰过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
他一只手抓住江时歌旁边的男生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男生拎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向座位上放着的包丢向窗外。
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滚。”嗓音低沉,掺了点沙沙的感觉,喑喑哑哑。
那个被丢了包的男生是个天天脏话不离口的,对陆川的辱骂更是粗鄙难听。
这会儿面对陆川的举动,想开口大骂却喊不出一个字,最后憋红了脸,愤愤而去。
陆川还没坐下,就被匆匆进来的班主任给叫走了。等陆川走出教室走远后,全班开始群起而骂之。
“妈的!他凭什么这么牛逼哄哄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皇帝啊!”
“拽什么拽!杀人凶手还这么横!”
“死的怎么不是他?他怎么不去死啊!”
“……”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杀人凶手这个词了。
上次被她看见倒在地上的那群人,据说只是一些皮外伤,最严重的不过是骨折。
那陆川……他真的杀人了吗?
教室里的骂喊声在任课老师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才平息下来。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踩着铃声又急匆匆地进来,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后,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空表格。
“同学们,今天粹画来学校招生,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填好表格去行政楼三楼演播厅交。”
交代完毕,班主任翻开课本开始正式上课。
许多人拿到表格的第一时间不是折纸飞机就是当作草稿纸了。
下课后,江时歌看着表格愣了好一会儿,最上方正中央印着“粹画”两个黑色油墨打印出的大字,有股吸人的魔力。
“想什么呢?赶紧填啊,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的吗?”江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曲起的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把她从失神中拉回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真的有幸拿到粹画的报名表,二十年后的粹画像是一个神话,后来的永城中学连拿到报名表的资格都没有,而在现在,却是人手一份的报名表。
二十年后,粹画会是一个传奇,哪怕它现在只是一个小的可怜的机构。
江时歌凝了凝神,唰唰填完了报名表,一个人跑到了行政楼三楼的演播厅。
门口摆着一张实木桌子,桌边只坐着两个人,江时歌一下子就认出来她们分别是是未来著名的画家和书法家,模样和二十年后相差甚少,只是更显年轻态。
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都不太相信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机构,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前途赌在上面。
这个年代的人,更愿意相信学习有未来,而不是通过搞艺术来寻出路。
看见有人来,两个人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资料要给江时歌介绍粹画,殊不知江时歌比现在的她们更了解粹画。
“同学,欢迎你来粹画,不知道你想要学什么?可以看下这里的介绍,然后自己进行选择。”徐意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殷切地问道。
粹画里面分为画类和书法类两种,画类又细分为国画、油画、水彩画、水粉画、素描和速写。许多人更乐意选择学素描、速写类的,因为上手相对较容易。
江时歌没急着回答,视线一一扫过桌上排放整齐的介绍单上,沉吟片刻,手指悠悠地放在最角落的那张纸上。
“我选它。”
两个人视线齐齐看过去,皆是一顿,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