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温柔》白梦泽

3、谢礼

　　这问题问得好。
　　曹铭深跟周盾同时沉默了。

　　市区几个初中的学生，哪个不知道裴珩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除了他们两个，谁敢开珩哥的书桌？
　　可问题是，开学那天晚上他们也没有来上课。

　　“还能有谁这么不长眼？”
　　正面面相觑着，一个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又甜又脆。

　　曹铭深跟周盾同时扭头，只见货架旁边站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周盾登时目光一亮：这女生的眼睛又圆又黑，跟猫似的。

　　方青如也没想到，来一趟校园超市不仅能跟裴珩偶遇，还有说话的机会。
　　她心跳都加速了，得靠饮料瓶的凉意才能镇住脸上的热度，尽力表现最好的自己。
　　“珩哥……”

　　裴珩将喝光的饮料瓶往垃圾桶一丢，听如未闻，转身便走。

　　方青如不由得跟着走了一步，裴珩明明没有回头，不知为什么她却心一抖，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知道机会只有这一瞬了，赶紧扬起声音飞快地说：“是你同桌！不光是你的……”

　　后边还说了什么，连周盾跟曹深铭都没心思听了，他俩换了个眼神，周盾拍胸/脯保证说：“珩哥，你放心，我这就给你打听个清楚明白，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犯你忌讳不是？”

　　裴珩“嗯”了一声。
　　完了。周盾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珩哥气得不说话。

　　***

　　下午上课，三人回教室。
　　裴珩的脸色本来好了不少，才走到后门，瞬间便沉了下去。

　　周盾看看位置上那露出个头顶的女生，登时什么都不敢说了，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跟曹深铭偷偷摸摸发消息。

　　[7号：珩哥这脸色……]
　　[14号：你赶紧打听清楚，要真是小哑巴。。。她药丸]
　　[7号：唉……老吴真是作孽。]

　　两人的小动作，裴珩在后边看得一清二楚，哼了一声表示警告。
　　结果前桌两个憨仔毫无知觉，倒是旁边的人瑟瑟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裴珩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心里登时更烦了。
　　谁让他们第一天就结下了梁子。

　　看到同桌是个女的时，他心里别提多气了，这都半个月了，还没适应呢。今天上课，小哑巴就跟见鬼一样，全程提防着，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小哑巴头顶就拉响警报，恨不得离他三百米远。

　　旁边戳着个胆小鬼，一举一动都防着他跟防狼似的，本就很叫人烦了。没想到，他的书居然不是周盾搬的。
　　这要真是小哑巴给他领的，该怎么办？

　　裴珩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周盾瞥见，哪还敢耽搁？下午三两个课间，他蹿行在几个内宿生位置上，挨个打听了一遍。

　　“什么？我不知道，那天我不是最后走的。”
　　“我走的时候地上还有书，没看到谁动了。”

　　“珩哥的书？不是你吗？”被问及的女生恨不得指天证明自己的清白，“周盾，这可不能开玩笑，谁不知道珩哥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了？”

　　打听来打听去，最后竟然是个外宿生给了答案。

　　“我知道，就是珩哥那女同桌。”男生说，“我那天把手机落在抽屉了，教室里就剩陆苇一个。我亲眼看到她把你们三个的书从讲台搬下来，放进书桌里的。”

　　不是吧？小哑巴个子小小的，珩哥哼一声她能吓得飞上天，居然敢动他的东西？

　　周盾难以置信，为了验证，下午放学时，他逮着时机，在楼梯转角处把人给拦住了。
　　“那个，等一下。”

　　陆苇回身一看，登时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这人怎么跟裴珩一样高！比裴珩还壮！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周盾看她脸都吓白了，有些不忍心，他就自诩这怜香惜玉的性子。“那个，我……”

　　他本想问“我珩哥的书是不是你动的”，但又觉得，搬出珩哥的名号也许小哑巴就不说实话了。话到嘴边，赶紧改口。
　　“我的书，是你搬的吗？”

　　他们三个的书肯定是同一个人弄的，问他自己就等于问珩哥，没区别。
　　周盾为自己的机智暗中点赞。

　　他就是问这件事吗？陆苇没想到恐怖三人组里，居然是最高最壮的周盾先发现了，对他的印象一下子改观了。
　　这人个大心细，还挺好的。

　　她抿嘴笑了一下，点头说：“嗯，是我。”

　　什么？！周盾瞬间如遭雷击，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呃……那，那个……没事了……”

　　陆苇抓进帆布包的带子，低头走了。

　　周盾看着她小小个的背影，估算着这小身板能挨珩哥几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知者无畏？小哑巴个子矮矮，胆子不小啊！”晚上训练完，周盾跟曹深铭吐槽，“我都不忍心告诉珩哥！”
　　曹深铭目光落在他身后：“……晚了。”

　　周盾登时一个哆嗦，回头就看到裴珩幽深不明的眼睛。
　　“珩哥……”
　　他没敢往下说，裴珩也什么都没讲，只是在上车之后对司机说：“去学校。”

　　“完了，咱们珩哥就这狗脾气，一分钟都忍不了，这就找人算账去了。”周盾目送车子离开，语气中充满了同情。“阿深，咱们来打个赌吧，小哑巴能挨珩哥几拳？”

　　“憨仔，珩哥不打女……”曹深铭的话还没说完，就给打断了。

　　“不过，这不能怪珩哥。”周盾十分讲义气地辩解。“珩哥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书桌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以前天天有人往他桌子里塞东西，就咱们打赢实验中那次，一本语文书里夹了三封情书，他差点自己拿个木板把桌子给封了。初中三年就够他受的，高中一开学又遇到这事，他那脾气哪能忍？”

　　“……”曹深铭说到一半的话登时说不下去了，默默片刻，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去吃烧烤吧，我饿死了。”

　　周盾跟着去了，点完东西坐下来，还记挂着这件事：“要不，我给珩哥发个消息，让他轻轻打一拳就完了？”
　　“别。”曹深铭阻止着。

　　裴珩打陆苇的可能性，目前来看小于0.1%，但这消息发出去，珩哥揍这憨仔的概率大于100%。

　　“唔，也对，我们应该站在珩哥这边，别给小哑巴美色所惑。”周盾望眼欲穿地盯着服务生几时上烧烤，嘴里还在喃喃：“也不知道珩哥到哪了……”

　　***

　　裴珩到了学校后门的超市。
　　他站在货架面前沉思，盯着货架好像盯着此生难遇的劲敌。
　　长到16岁，裴少爷第一次觉得，选一瓶饮料这么难。

　　可乐？
　　不，有些女性不喜欢碳酸饮料。比如他亲妈，说是觉得碳酸辣嘴，翻上来的气味刺激得难受。

　　那，果汁？奶茶？牛奶？
　　可是，听说有些人牛奶不耐受……

　　啧！选个谢礼怎么这么难呢！这要是周盾，一瓶可乐一杯奶茶就完事了！偏偏……
　　裴珩暗自咬牙。
　　偏偏是他那个同桌。

　　他裴珩向来恩怨分明，从来不欠人情，更不会欠那小哑巴的人情。
　　一鼓作气，越拖越久越成愁！

　　裴珩深吸一口气，悄悄地看了几眼附近，看到几个女生选了果粒橙，也拿了瓶果粒橙。

　　决定了，等下到了教室，趁着没几个人上晚三，就假装没有什么事，很正常地将饮料递出去。
　　她要是抬起头，很吃惊地睁着一双眼睛问怎么回事，他就淡淡地说：“谢礼。”

　　一个动作，两个字，这事就算完美解决了！

　　裴少爷把这两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三遍，拎着瓶饮料，跟握着手榴弹要去炸碉堡似的，满脸壮烈地上了楼。

　　***

　　第一教学楼三楼，高一（14班）。

　　陆苇神情纠结地站在课桌旁，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回好几次了，始终下不了决心。

　　午饭时方青如的话，言犹在耳。陆苇很清楚，只要她每天翻看裴珩的书本，就能知道他记了什么知识点，第二天告诉方青如，就能预判裴珩的成绩。半个月后月考，她只要比裴珩的分数高一点，就能换座位。

　　道理她都知道，可是……
　　陆苇咬住了嘴唇。
　　她下不去手。

　　乱翻人东西是不对的啊！

　　不了，还是算了。她就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他们还能考一样的分数！

　　陆苇下定决心，刚要把手收回来，忽然后门响起一声沉喝：
　　“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陆苇触电般全身一颤，猛地回身，竟看到教室后门处站着那高挑的身影，整张脸沉得仿佛结了冰霜。

　　“我……我……”陆苇的脸在教室里仅剩的一盏灯下，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大脑都死机了，脱口而出：“你不是不来上晚自习吗？”

　　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吗？趁着他不来晚自习就乱动他的东西？
　　“明天我就买把锁来！”裴珩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等！”陆苇急忙追了上去，急声解释：“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细弱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意外地清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处，两个女生正好上楼来，被回声撞了满耳。

　　“等等，那边楼梯的，是裴珩跟……”女生A眯着眼辨认着，“他那个又土又矮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