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温柔》白梦泽

2、芒刺

　　第2章芒刺
　　从前学到“避如蛇蝎”这个词，陆苇没什么感觉，在一高上课的第一天，她总算切身体会到了。

　　这一个上午，只要下课铃声一响，裴珩就往走廊去，仿佛在位置上多坐一刻都会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

　　但他一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就有男生女生上去与他谈笑，隐隐约约地传来笑声。
　　“珩哥，别气啦。”

　　裴珩始终臭着一张脸，被周围的人逗了好一会儿，才笑骂了一句。
　　“滚你的！”

　　是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大少爷。
　　看这架势，裴珩要不就是家里显赫，要不就是在初中极横。
　　或者，两者兼有。

　　陆苇初中在县城上，对这种少爷早已习惯了。
　　惹不起，躲得起。

　　只是这么一来……她没有认识的初中同学，班上的人都因为裴珩的脸色，谁也不愿与她说话。

　　漠视就像一块薄膜，将她裹在其中，如茧，如囚牢。薄膜里空气稀薄，裴珩又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悬在头顶上，无形的压力叫陆苇喘不过气来。

　　陆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了三年心血才考上的，心心期盼的高中生活，竟然是这样糟糕的一个开始。
　　她……她还以为，能交到朋友呢。

　　“唉……”陆苇轻轻叹了口气。

　　***

　　这天晚上，裴珩再次没有来上晚自习。不光是裴珩，连前桌的两个男生也不上晚自习。
　　班主任吴老师来交代明天军训的事，一再强调纪律的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只将陆苇看得心惊。
　　原来大少爷真的可以嚣张至此？这不是只有私立学校才有这种小说里的情节吗？

　　这么一来，陆苇周围再次隔出真空带。班上的学生也因为来自一个初中、前后桌、一个宿舍等关系，自发组成了小团体。第二天就开始军训，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的。

　　只有陆苇，还是一个人。

　　没关系。陆苇安慰着自己。至少，不用每天面对裴珩了。
　　与裴珩同桌，那才是真真切切的折磨。

　　虽然仅仅跟裴珩同桌了一天，但那种无言又强烈无比的厌恶、不满、暴躁，总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尖锐似针，令陆苇坐立难安。
　　可惜，短短两周之后，军训就结束了，开始正式上课了。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陆苇低头坐在教室里。
　　裴珩一直在教室外边的走廊里站着，冷着一张脸。

　　“铃铃铃——”
　　上课铃响了，裴珩走进教室。

　　不必谁提醒，那厌恶如芒刺在背，陆苇瞬间绷紧了腰肢，目光始终在黑板跟将书面上来回，不敢散开一分。

　　“笃、笃、笃……”高跟鞋的声音传来，老师来了。
　　旁边传来翻书的声音，陆苇握着水性笔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指节发白。

　　“上课。”
　　“起立。”

　　要命，竟然是数学课。

　　陆苇理科基础本就差，预习的时候已经预感自己听课会很吃力，但没想到，真正到了课堂上，才发现情形更糟。

　　她被裴珩的脸色干扰，上课分了一半的心出去，根本就像听天书似的。

　　数学课老师是位年近退休的老太太，嘴角的法令纹深深的，非常严肃，讲课语速极快。一节课的功夫，集合的基本概念、元素、集合之间的关系就讲完了。
　　还不许学生当堂提问。

　　“我的上课进度是根据全班学习水平定的，班上80%的同学都能听懂，所以，希望课堂上不要有同学打断我的讲课，因为这是一种很自私的行为。如果为了你一个人，而耽误了班上80%同学的进度，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不懂，请自己复习、探索、跟同学请教，实在想不明白，等我的晚自习再来问我。”

　　陆苇听着，只觉得背后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是那听不懂的20%之一，而且不敢问同学——问也没人回答，谁也不跟她好呀。

　　一节数学课，几乎将陆苇的精力耗尽，结果这天上午不知怎么回事，上午四节课，数理化英轮流来。

　　等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陆苇的双肩都是垮着的。
　　高中的课程难度，跟初中真的不是一个等级的，怎么办啊……

　　“唉……”陆苇找到位置坐下，叹着气，食不知味。便在此时，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
　　“你好，我能坐这里吗？”

　　陆苇抬头看，心头登时一跳。
　　是、是班上的女生！化学课上老师点了她的名，让她做化学课代表，叫方青如。

　　“可、可以的。”陆苇赶紧说，“这里没人坐。”
　　方青如笑了一下，把托盘放下，开始夹菜里的青椒。

　　她长得很好看，眼睛又大又圆，眼角还上挑，有点猫眼的意思，狡黠又灵动。只是不说话时，有点猫似的孤傲感。

　　陆苇低头吃饭，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打量着。
　　她……认出她了吗？没有吧？否则怎么会跟她在一桌吃饭？

　　陆苇不敢问，只低头默默吃着，却听方青如忽然问道：“我们同班是吧？你是裴珩的同桌？”

　　她认得她！
　　陆苇猛地抬头，满眼吃惊，心里悄悄地欢喜了一下，点头：“嗯。”
　　女生继续挑青椒：“我叫方青如。”

　　“我知道，你是化学课代表。”陆苇应着，情绪在心中雀跃，声音都颤了：“我、我叫陆苇，不是单人旁，是草字头……”
　　方青如笑了一下：“做裴珩的同桌，很辛苦吧？”

　　终于找到知音了！陆苇恨不得将头点成鸡啄米：“是啊，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看到他都害怕。”

　　“裴珩就是这样，少爷脾气么。”方青如笑了，那笑意漾进眼里，更叫那双眼睛璀璨美丽。

　　“他家光是别墅就三栋，江景的，学校附近的，还有一栋庄园在郊外。以前我们去他家玩，一个班的人都站不满他家大厅。他长得帅又大方，篮球又打得好，周围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喜欢他，顺着他。”

　　说到这里，方青如停了一下，抬起视线，看了一眼，语气寻常地说：“和他相处久了，被他纳入好朋友的范围里，摸准他的脾气，他其实很好相处的。”

　　陆苇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熟稔，只是苦着脸：“我不行，我摸不准他的脾气，他已经相当讨厌我了。”

　　“那可难办了，珩哥的感情是很难改变的。不过……”方青如拖长了语调：“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苇正苦着脸，听得这句话，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能、能告诉我吗？”
　　方青如目光一动：“你不想继续跟裴珩同桌？”

　　“当然不想啦。”陆苇想也不想地说，“我真想下节课就能换座位，可是班主任说了……”
　　“我可以帮你。”
　　陆苇恨不得握住她的手：“真的？”

　　“这还能有假的？”方青如说，“老吴不是说了吗？每次大考都会调整座位，还有半个月就是月考了，你只要月考的时候不跟珩哥前后排名，不就可以换座位了？”

　　“对呀！”陆苇欢喜地叫起来，引来好些瞩目。

　　她歉疚地一笑，赶紧压低声音，神色语气间无限感激：“那我要好好学习，半个月后，我就可以解放啦！”

　　“你有问题可以问我。”方青如看她脸上一片单纯，忽然不想装下去，直白地说：“另外，你可以翻翻珩哥的教科书，看看他做了哪些笔记，作业哪些做错了。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预判珩哥的分数。”

　　“嗯嗯嗯！”陆苇用力点头，“那我……”
　　“那就这么说好了。”方青如站起来，端起餐盘。
　　陆苇一愣：“你吃饱了吗？”

　　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们光顾着说话，她只把青椒挑出来而已，餐盘上的蛋羹、米饭、炒肉全都没动呢。

　　“饱了，走了。”方青如淡淡地说，转身要走。
　　走了半步，又回身：“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给珩哥知道我就死定了。”

　　陆苇用力点头：“我知道的。”

　　她是裴珩的朋友，而自己是裴珩讨厌的人嘛。初中也很多这种事，小圈子的关系是不能背叛的，否则会从朋友、中立变成敌人。
　　方青如好心帮她，她不能害她跟裴珩朋友都做不成。

　　陆苇看着方青如将没动过一口的饭菜随手放在餐具回收处，有些心疼。
　　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不过，她刚才，好像交到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个朋友？

　　想到这点，陆苇就从沉甸甸的松脂变成了气泡，整颗心轻快得不行，走回宿舍的脚步都比平时轻盈了。

　　高一女生住1号宿舍楼，楼下便是1号超市，陆苇回宿舍时，刚好裴珩跟三个男生往1号超市走去。

　　陆苇心情大好，擦肩而过时第一次没有低头，反而抿抿嘴弯了眼睛。
　　她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这时微微地笑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周盾不由得停下脚步：“珩哥，你同桌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话才说完，额头上就是一冰。

　　裴珩修长的手指捏着饮料的盖子，将凝出水珠的冷饮贴在他额头上。

　　“给我的？”周盾摸摸额头，接过了。
　　裴珩拧开自己手里那瓶：“谢礼。”

　　他请客那是常事，周围的人都习惯了。这两个字落下，周盾已经拧开仰头灌了一口，含糊地问：“什么谢礼？”
　　“我的书。”裴珩说。

　　他一向无心学习，没正式上课之前光顾着跟那小哑巴怄气，今天才发现，他的教科书都在桌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

　　开学那天晚上他没来上晚自习，是有人帮他领了书放在里边的。
　　高一（14）班不是没有他初中的同学，但是玩得好，敢动他桌子的，就周盾一个。

　　“啊？”周盾愣眼：“珩哥，不是我。”
　　裴珩仰头喝饮料的动作顿住，皱紧了眉。
　　不是他？哪还有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