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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阿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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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音色属于许意。陆覃思作出了判断。
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变得流畅一点了,这可能得益于许意给的“剩饭”建议。对食物的不定量摄入,竟然让他获得了相对清晰的思维。结合摄入量与感受的变化,陆覃思逐渐推断出那些食物里有不明成分,会干扰思考,延缓大脑的反应速度。
“从神经元信号传输显示,您已经能对我的语句产生回应。为了您的安全,请尝试通过思考发起对话。我们可以开启思维交流,不需要使用生理发声结构。”
机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陆覃思那个年代进行有声阅读的人工“智障”语音包。一字一句,阴阳上去,但没有丰富口语逻辑,在某些地方会出现奇怪的断句和不自然的语调转换。
这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出现得还算柔和,再加上陆覃思条件反射相对缓慢,也不会对突然出现的声音表现过激,整个人从外部来看状态还算稳定的。
你不是许意。陆覃思在脑海中说道。
是的,陆先生,我不是许意。我是拥有许意音源的纳米级AI机器人阿灯,明灯的灯。阿灯能够为您提供一些智能辅助功能。那个声音自我介绍道。
比如?
比如初级生物检测、人种辨别、体能判断、路径记录、地图绘制、网路登入、监控入侵、短程骇客等等。
嗯,听起来蛮厉害的。
谢谢夸奖,阿灯会努力升级,更好地为您服务。
你是许意带来的吗?
是的。
你藏在哪里?
您的肩部皮下组织中。
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阿灯拥有隐形技术和类脂仿生技术,能够大幅度降低自身机器信号,即使高精度的探测系统也很难发现我。
你为什么来呢?
为陆先生服务。
有什么任务吗?
为陆先生服务。
有什么,行动建议吗?
一切行动以陆先生的意志为准。
你倒是听话。
嗯,阿灯最乖了。
“噗!”陆覃思赶紧捂住嘴,假装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两者无声的对话内容不算少,但因为是通过思维意识连通,速度反倒比口头方式快了不少,瞬息之间能够交流更多的信息。
陆覃思身体上的检测数值虽然逐渐理想,可思维意识回归后,精神状态反而更差。就像是从朦胧的迷雾中再次醒来,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自己所处的空间,即使这个九平米的空间总会有另外四个研究员出入,偶尔会和他说话,他依旧感到孤独。
阿尔特娅几人仿佛看小白鼠的冷静目光,让他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在水产市场挑鱼的感觉,不存在慈悲和怜悯,只有新不新鲜、好不好吃的判断。
今夜要不是AI阿灯主动说话了,或许他又得独自品尝未知的担忧,安静地消磨自己应当入睡的时间。
不如,你给我讲讲那场灾难后发生了什么吧。陆覃思想了想,对阿灯提出了一个要求。
是哪次灾难呢?影响地域范围是多大的?能提供大致的时间范围吗?阿灯问。
应该是我被冷冻后的第一次灾难,影响范围好像是整个地球。
陆覃思解冻那天只是大脑处理信息速度慢,还不至于无法记忆。阿尔特娅当天给的刺激太大,有些记忆只要稍加联想就能够大致回忆起一部分,虽无法百分之百还原,却也能留下一些线索。
好的,我马上登入网路连接数据库。
检索中,请稍等……
下载中,请稍等……
阿灯接连几个语音提示后,准备妥当。
数据已入库,请问可以开始了吗?阿灯询问。
开始吧。陆覃思许可。
根据陆先生您的描述,检索目标应为“全球第一次恶性灾难”。此次灾难发生于456年前,因意外连接星际信号而改变了地球历史的进程方向。
地心能源外溢后,烧毁了八成的地表植被和人造建筑,高温重构了地表结构,大量能源出现在地表,使地球成为强信号能源体,且依然有生命体宜居可能的能源体。地球被外星移民生命体检测到信号后,引发了三次星际战争。
外御强敌、内平灾祸,地球旧人类在二十年间空前团结,为了加速沟通提高应对速度,建立了全球化的独立地球共和组织。在地球共和组织的调度安排下,旧人类集中力量击退了强敌,结合内部分化、个体策反等策略成功将部分外星生命体纳入人类群体,逐步演化构成地球归化人。
新人类种族重新划分后,新人类社会逐渐稳定,在十二个地区民众的共同决意下,摈弃国家结构,沿用地球共和组织,成立阿尔法新纪元,寓意新的开端。阿尔法元年,地球共和组织颁布了《通用法则》……
那么……陆覃思打断了阿灯。那么,冷冻人呢?在这次灾难后怎么样了?
根据历史研究资料显示,早期的冷冻人由各国政府或专业服务商进行管理,通常签订了专门的冷冻协议,但因为保密性或私密性,很多原始资料由专人负责没有公开。第一次恶性灾难后,多处冷冻储放地毁坏,大部分旧式储存盘损毁。
地球共和组织统筹安排了全球盘存,统计出具有完整冷冻功能的冷冻舱不过两万余,修复的旧式储存盘里留存的冷冻协议总量虽有将近两万份,但能完全匹配冷冻舱的不超过一万份。
根据原始真实意思表示原则,拥有协议的冷冻人可以根据协议内容适用于《通用法则》第四章;失去协议的冷冻人只能暂时适用于《通用法则》第三章,根据此类冷冻人对实验的贡献程度,可转化身份,适用第四章内容……
脑子里有个东西规律性地发出声音,陆覃思似乎没有那么寂寞难熬了。
这白色空间里,只有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白色的桌凳、白色的盥洗室,多出来的一点不一样的颜色就是他这个人,他身上浅蓝色的病号服,提供给他的食物、或者研究员和偶尔出现的不明仪器。
长时间的单调和禁锢让人窒息,当他从混沌找回自己渐渐清晰的认知,更能体会到这种环境的枯燥乏味,更能体会到模糊记忆里曾经的多彩鲜活。甚至,他觉得,这个所谓的未来世界并不怎么欢迎自己。
不过,阿灯来了。
虽然不知道送它来的许意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有这样一个听起来乖巧听话的AI,有这样一个能够对话的声音,似乎能让人的感觉好很多。
听着阿灯语调微妙的声音,陆覃思一阵倦意席卷,竟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你一个人过来不害怕吗?”坐在对面的白大褂托着塑料书写夹板,提着手腕写着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跟着过来干看着,不过是让他们更难受而已。”陆覃思听见自己这样说。
“可这样的话,手术室外面就没有人等你了,一个人上手术台还是有点难受吧。”对面拿笔的手停顿了,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立马又说另一件事,“之前有个年轻姑娘做阑尾手术,闹着是个开口割肉的重大事情,进手术前一定要家人和男朋友挨个看一遍。跟她说是个小手术不要担心吧,她就说你不懂。”对面的声音里有了点轻松的笑意。
“不懂什么?”陆覃思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介意,状态很放松。
“她说,外面有在乎自己的人在等着,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要是外面没有一个人等她,那她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得有多孤单啊!还是有人等着的好。”
察觉到白大褂投过来的目光,陆覃思觉得自己应该是抬头对他笑了:“你就是变着花地想给我搞出点阵仗。”眼睛能看见的范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无法看清那个白大褂的样貌。
“有什么不能搞的,你老是一个人悄悄地来,万一……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你为难,但你不能总这样吧。”白大褂把手里的文书填好,将塑料夹板递给陆覃思,“喏,《手术同意书》还是你自己签字吗?”
陆覃思好笑:“就我自己来,还能谁来签?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虽然我不懂医学知识,但我没那么害怕,也没那么害怕孤独……”
没那么害怕,也没那么害怕孤独……
这真的,是我自己吗?
陆覃思感受到了一瞬的陌生。
梦境瞬间消散,他顿时睁开眼睛。
“嚯,醒了!”金发碧眼的脑袋匆忙抬起,却是托马斯那个大长脸。
陆覃思感觉自己的光头似乎被贴了什么东西,接触面残留着明显的刺痛。拜意识回归所赐,他现在能清楚认识到自己是个光头了。
“明明身体检测数据已经恢复,为什么还会出现额外的状况?”捧着终端的千绪在面板上的计划列表里打了几个叉,“没有按时睡觉,没有按时起床,大脑皮层还出现了奇怪的兴奋波动……状况稳定后,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说着走到附近一个半人高的机器前,伸手在倾斜的面板上做了程序选择。
机器按程序启动,电流回路产生,顺着导线进入陆覃思的脑袋,又顺着导线传回,一串串数据在机器面板上逐行生成。
过电的脑袋抽搐刺痛,陆覃思控制不住的痛呼声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托马斯以为是自己弄醒陆覃思影响了数据,小心翼翼地偷看千绪。
而千绪沉默地盯着数据的生成结果,脸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