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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都是什么事儿啊 ...

  •   倒是不远处的塔楼上,立着的两个人看起来以前是旧相识。
      “云啸天——”芒安诧异道,“竟然会是你——”
      “说到这个我才伤心呢,师傅好不容易来大乐一次,竟然完全没告诉我,还是托人问到才知道您来了大乐。要不是我一时兴起去问了,只怕这会儿到了光明顶都见不到师傅您的半根头发——”
      芒安无语,只得将这毛手毛脚的小子推离自己半尺远。
      云啸天是她早年间随陆处寒在各处闯荡的时候随手捡的一个徒弟,那时候想来也不过才十岁的光景,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可偏偏身量蹿得飞快,现在也高了自己一个头了。
      这些年里云啸天自己各处闯荡,入了华山纯阳,可却因为道义和清规天天吵架,好在天分不错,功夫学了不少,心性却没半点沉稳的样子,一天到晚只念着自己这位貌美如花的师傅。
      “听说你在大乐赚了不少银钱,”芒安揶揄道,“九洲城的美人可是如画般的。”
      “那又如何,比之师傅,不过弃之如敝履罢了。”
      “油嘴滑舌,”芒安无语,“你在客栈做什么?刚刚也幸亏有你,不然就要被逮个正着了。”
      “等您呗,”云啸天大咧咧地在房檐上坐下,晃着两条长腿,“谁不知道临安城里最近闹贼,什么奇珍异宝,元块碎银都被偷了,我猜肯定是您重出江湖了,便揣着我的家传宝贝和我这九洲城国艺大师的名头住在这店里,等您来访,结果碰见了个毛头小贼,真是晦气,不过幸好,遇到师傅您替我出手,嘿嘿,怎么说咱们心有灵犀不是么——”
      “所以那小子是为你来的,”芒安倒是听出了重点,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管闲事,我还以为是奔着那俩小孩来的,这一通折腾,正事也没做,还差点被徐野一给发现了,晦气。”
      “什么小孩?师傅,徐野一是谁?哦,咱们那个拥兵自重的大将军是么?师傅您跟他还有交情?他那厮就是抓贼抓得最厉害的总兵头子啊,您跟他就是猫跟耗子,还是离远些好——”
      “说是这么说,你今天可刺了他一剑,好好保你自己小命要紧。”
      “诶呀,”云啸天拍大腿叫道,“那使长枪的家伙就是徐野一,怪不得呢,我说这年头整个临安城里还能把枪耍成这样的人估计也屈指可数了,还以为师傅您惹了什么仇家呢,原来是他,诶,那您可真是被盯上咯——”
      芒安起身,觉得有些没劲,看着天色有些开始擦亮,便拍了拍袍子,准备回去了。
      “师傅现在住哪儿?我明天去找你玩?”
      云啸天依旧兴致勃勃。
      “将军府。”芒安答道。
      “师傅如今都当上将军了?”云啸天哑然。
      “徐将军府。”
      “哪个徐将军?”
      “你今天刺的那个。”
      “......”
      这下云啸天可哭天喊地了。
      “合着前些日子传得那便宜公主就是您啊——”云啸天干嚎道,“早知道我就去替您劫亲了,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下子可荒唐了——”
      “你少给我惹点事就是最好的,好好在临安呆着,有事我会差人去找你的。”
      “师傅是打算在临安长久住下了?您跟那姓徐的不会假戏真做吧?我可听说那厮不近女色,可能是个断袖呢——”
      “断袖个屁,”芒安没好气道,“孩子都给领回家来了,还俩。”
      “这么不检点,不愧是行伍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云啸天愤愤道,“要不然我替您去把人清理了,免得惹您心烦。”
      “别了吧,今儿那小孩就是住你隔壁,想来他就是怕有人半夜动手才急急赶过来的,正好遇上这一幕,估摸着以后更加小心了,你还是别趟这浑水了,左右我有办法,不过是小孩嘛。我就是怕有人要整他,他说话也不清不楚的。”
      “要不然我替您去查查?”云啸天道,“反正我现在也还是走江湖的,人脉倒有点事。”
      “可以是可以,别露了马脚就好。”
      “常年做惯了的,能露什么呢,您放心好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萨兰在廊上几乎一夜没合眼。
      她拧了热帕子给芒安擦脸,幸亏自她过门以来二人都是分房睡的,这才没人发现她其实彻夜未归。匆匆洗漱之后换了衣裳,芒安这才终于躺回到了床上,只可惜还没睡踏实,就被人给叫醒了。
      来人是徐野一的小厮。
      “将军问夫人醒了么?”
      “将军想让我醒我便醒,何必多此一举。”
      芒安没好气地从床上起身,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了衣服,勉强将头发簪了簪,打着哈欠被推到了侧厅。
      里面只有徐野一一个人,似乎正在用早膳。
      “要吃点吗?”
      芒安摇了摇头,只觉得很困,没半分胃口,勉强喝了些茶,打起了点精神。
      “昨晚你睡得很早?”徐野一问,又似乎并不在意,“蕊娘他们的客栈里遭了贼。”
      芒安心里暗笑,这是在怀疑她了,于是只得手上杯子晃了晃,做惊讶状:“那还不报官?一大早的,我又不是衙门。”
      徐野一见了她的样子,也是觉得自己此举没趣,但还是忍不住道:“我知道你看蕊娘他们不顺眼,但他们到底是我的子嗣,我知道我这样会让你委屈,但这也是我答应亡妻的,嗯,对不住了,殿下。”
      芒安秀眉一挑,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说是这么说,将军,但他们的母亲到底是谁,这件事很难启齿吗?到底我也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您若是不把我当妻子,也得把我当个理事人,这事非同小可,不能这么囫囵过去,不然勋爵家里血脉混杂,不是一件妙事。”
      徐野一似乎想了想,抬头看她的眸子,对着那双异色的瞳孔,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似曾相识的影子。他竭力将心头的涌动压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周遭并没有旁人,只剩他们两个。
      “是我往年的旧事,”他说,“你就不要问了罢。”
      “这怎么可能不问,”芒安无语,心中酸涩更甚,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生没意思,留在这里做的许多事都不及对方那亡妻的影子,倒是有些自作多情了,“罢了,将军你自己想如何便如何吧,处置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徐野一只嗯了一句,埋头吃饭,再不多话。
      只在最后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要把蕊娘他们安置在府中偏院之类的。
      芒安没有再搭话。
      日中的时候,有人进院搬东西,来问过芒安的意思,芒安没说话,下人也不敢动,于是东西都堆在了府门口,直至徐野一下衙,看到门口的箱笼,有些脸色发青地走进了芒安的院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多加,耍小脾气好玩吗?昨夜蕊娘他们可是险些被杀了,你知道有多凶险?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在那歹人底下过几招,如果不把他们接进府里,今夜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芒安心想你倒是自恋,你那便宜儿女值几个钱让自己跟云啸天这样身手的人去刺杀?要不是你自己正好赶上谁乐得在你肩头刺上那一剑,浪费她洗剑的银钱。
      “既然如此,我也学将军一句,您一日不说那孩子母亲是谁,我一日不许他们进将军府。”
      “你——”徐野一咬牙道,“你别欺人太甚。”
      “倘若做一个主母该做的,问一个主母该问的,便叫欺人太甚的话,将军,在您手下生活也太难办了些。”
      徐野一不再理她,走到了大堂,抬手叫人将箱子搬进来。芒安坐在院子里无言,看着廊前有花落下,她想,秋天到了。
      也不知道塞外风景如何了,黄沙漫天,孤烟直起。
      那还是这个人同自己说起的。
      晚间的时候,徐野一叫了那两个孩子过来吃饭。
      一家四口坐在桌上,谁看谁都不像是一家人。
      芒安觉得滑稽极了,饭倒是没吃下去几口,茶水喝了不少。
      两个孩子似乎还算是乖巧的好孩子,稍微收拾些了之后倒是看上去不错,虽然目光躲闪拘谨了些,倒也不错。芒安向来喜欢小孩,不然也不会跟着陆处寒一道收了这么多徒弟。
      这两人年纪也跟当年云啸天差不多,也于是,芒安也就软了几分心思。只是偶尔想着这是徐野一那死都不肯开口的糟糠妻的遗腹子,便觉得膈应,所以逗两下后便又觉得无趣,顾自读书去了。
      倒是两个孩子见她生得漂亮,平日里又总是眉开眼笑的,除了面对徐野一的时候面色会稍微冷峻些,多数时候都笑眯眯地待他们,所以也乐于亲近,就算有芳嬷嬷挑唆,也还是忍不住偷偷好奇这位美人“母亲”。
      这夜用过膳后徐野一出乎意料地没有前往书房,倒是跟了芒安一起来了厢房,她有些疑惑,却见他似是有口难言,前些日子刚吵了一架,似乎也不好开口,芒安也懒得给他台阶下,顾自喝茶,这些日子倒是清减了不少。
      “倘若你要是担心蕊娘他们会占了你孩儿的嫡子位置,”徐野一终于道,“今夜起,我会宿在你这儿。”
      芒安心中有什么东西松了半截的声音。
      她的茶盏放在案上,不知为何,徐野一总觉得她眉目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向来拙嘴笨腮的,哑口站在原地,想要再说些什么。
      “将军就是这么看我的吗?”许久,芒安才道,“我是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才不许他们进门?”
      徐野一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我只是——”
      “我当真累了,”芒安摁着眉心,“您要歇便歇吧。”
      徐野一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踉跄脚步,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声音。
      “将军,将军在否——宫中有急令,要将军入宫——”
      两人立刻瞳孔一缩。
      半夜宣旨,不是驾崩就是宫变。
      可无论是哪个都不是现在这个被赋闲在家的徐野一碰得的。徐野一起身,似乎是要去接旨,芒安立刻道:“不行——不能去——”
      “为国君安危而死,是臣子的使命——”
      “徐将军,这不一定是圣旨,你已经被剥了军权,这时候入宫,就算说是奉了圣旨,无凭无据,也能给你盖个谋反进宫的帽子,你不能去——”
      “皇上危在旦夕,又怎么有功夫怎么给我写圣旨——”
      “那就不要去,”芒安几乎扯了嗓子,“江山易改,国不亡纯臣,他们不会动你的,徐野一,我求你了,你别去!”
      说话间徐野一已经套了袍子,出了院门,最后只丢下淡淡一句话。
      “你不是大乐人,你不会懂的。”
      “给我把他拦下——”芒安几乎声嘶力竭,“萨兰,把他拦下——”
      于是萨兰得令,两计飞刃正是恰好刺在了徐野一的脚边,徐野一眼中寒光一闪,在她赶上来的时候双手手腕间只是轻巧翻飞,竟然就这么简单地将萨兰的手肘给扭断,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看得芒安眼神一凛。
      也于是徐野一再回头的时候,两柄双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面前。
      “竟然是你——”他淡淡道,似乎早有察觉。
      “得罪了,将军。”
      芒安的双腿拢起,身子飞跃在半空,双刀一前以后伏击于徐野一脑后,却被他侧身弯腰闪过,脚边在地面旋出一道微尘,再起身招架时,两指在刀柄间震出鲜血,看得芒安心惊胆战。
      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你疯了——”她说,“那皇帝就这么重要吗?”
      “你不懂——”徐野一只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的腿没废,你们西越人到底在临安做什么?今夜是不是你们的安排?要你牵制住我——”
      “你这傻子——”芒安喊道,“没人安排你,你不能进宫,你进宫没路可退的,皇家就是这样的,他们早就想整你了,徐野一,你没必要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真的也是成家的命——”
      “闭嘴——”徐野一重新起身,“你这西越狗,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芒安道,“徐野一,我知道你的亡妻是谁。”
      那双眼睛骤然睁大,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月光下的女人,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多加,你是个狡诈的狐狸。”
      芒安只笑笑。
      “你若是踏出这个门,我诅咒你此生再也见不到你爱的那个人。”
      徐野一眯起了眼睛,最后却还是笑道:“多此一举罢了。”
      “那我诅咒她,烈火烹油,永世不得超生,此生所求所得不得善果,来生一世不得安宁——”
      话还未说完,芒安就已经被他掐住了脖子,脖颈处传来的剧痛以及胸腔失去空气呼吸带来的窒息感让她险些有种即将丧命的恍惚。
      幸而徐野一还算是控制了自己些许理智,松手后让芒安多了种幸存的庆幸。
      他踏出了大门,不再回头。
      芒安坐在地上,听着夜啼。
      直到很久很久,厢房传来有人呼大火,走水的声音。
      她才站起身来,唤了下人,站在廊前看着联排屋子里烧起来的东西,心中有些淡淡的茫然。
      像是做了个大梦一般,最后荒唐地收尾了。
      黑烟弥漫,后面的事,她就不太记得了。

      再后来就是跟陆处寒和云啸天一道在茶楼里抓果子吃,一路跌跌撞撞游到了江南,晃荡到了云家的老地盘。
      师娘还是老样子,找了个地方盘踞,以名医自居,养了诸多蛇虫鼠蚁,把人家宅邸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被人赶了出来。好在陆处寒这些年里积蓄不少,匆匆买了处宅子,也算是有了个自己的地盘,这下再怎么鼓捣都没人在乎了,也就清净了下来。
      倒是芒安来的时候,一副三魂丢了六魄的样子吓了她一条,左右喂了几颗蛊虫,人倒是精神起来了,就是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终于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被这两人给拉到了扬州城里看热闹。
      “选秀女有什么好看的,”芒安对这两人的兴趣爱好有些无语,“选来选去又选不到你们头上,这么觊觎他人妇有意思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云啸天道,“谁不知道我的美人图能卖可多钱了呢,倒是师祖啊,您这也在看什么呢,也不怕七娘娘给您下蛊——”
      陆处寒不理他,径自看自己的,俨然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说到底啊,那天的宫变就是给太子铺了个道,正好改弦更张罢了,只是不知道咱们那倒霉将军最后结果如何了——”
      陆处寒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看看芒安,芒安却无所谓,继续嗑着瓜子,没什么心思在这上面。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芒安道,“左右与我无关,那是他自找的。”
      “这才对嘛,”云啸天在她边上坐下,拿了个蜜饯吃,“眼下咱们都到扬州了,就不要再管宫里的事了,我有个丐帮的发小,回头我带师傅您去瞧瞧?他们芦花荡老好玩了,还能撑筏子捉鱼,到处都是野鸭子——”
      芒安却没理他,抬头问陆处寒:“西进没被我牵连吧——”
      陆处寒只摇头:“那把火把将军府都烧光了,他们只当你也跟着一道死了,便没追究,西进还被宽慰了不少赏赐。”
      芒安嗯了一声,道总算没误了正事。
      “说起来啊,”云啸天见没人理他,自又找了个话题,“那日我去接师傅,正巧路过书房,见了个眼熟的玩意儿,正是我之前替一人画的美人图,手痒就给顺了回来——别瞪我呀,这不是咱们师门一脉相承的贼病吗,当初可是赚了不少银子,这下子成了遗物,想必还能翻番——”
      芒安听了觉得没劲,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尤其知道是自己这倒霉徒弟画的就更没兴趣了,倒是陆处寒颇有些意思地从他手里接过,展开画卷,却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芒安倒茶回来,有些诧异。
      “怎么了?画了个女鬼?”
      陆处寒只缓缓将那画卷翻了过来,赫然于纸上的,正是芒安前世,成元永定的脸。
      “这画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芒安几乎立即将那脸给收了起来,生怕别人看见似的,推进了云啸天的怀里。
      “将军府的书房里啊,”云啸天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们认识这美人儿?说起来这还是别人托我画的呢,面都没见过,就听几句词了,要不然怎么说我是神算子呢——”
      “这画你可别给别人看了,”陆处寒只道,“还有谁见过这画?”
      “这我就不知道了,”云啸天老实道,“托我要画的是个旧相识,说是帮他朋友求的,不过又怎么在将军府见到了呢?难道就是那倒霉将军要的画?”
      芒安几乎是抖着手腕在喝茶水:“我那日见那画的时候,他的确是在沈巡抚家里。”
      “所以他还记着你,”陆处寒一针见血,“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应该没死吧。”
      “什么啊——”云啸天有种被孤立了的感觉。
      芒安扶着额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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