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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莫名其妙的孩子 ...

  •   接下来几天,徐野一都住在书房里,因为军营事多,所以也常常不回来吃饭,直到掌灯时分才看见厅堂有人匆匆走过,但那也不是芒安所关心的。
      她整日忙着核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就已经够心烦了,也不想再去管那傻瓜的事。
      “小姐,您那一巴掌可真够狠的,”萨兰在边上帮她捏肩,小声道,“我还以为您用了功力呢,想来也是,徐将军武功这么高,若您要是施展出了半点手脚,立刻就会被他看穿的,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来也是奇怪,要是换旁人敢怎么对我,我早就抽刀给他脖子抹了,可偏偏对他我就只是一个巴掌,还连运气都不运,真是奇怪。”
      “大概是因为将军的确是个妙人吧,我可是听说,将军的容貌在整个大乐军官里面,那是排上乘的呢,武艺也不错,就是咱们没见过他动手就是了。”
      “说起来动手,”芒安突然想到,“上次在那个巡抚府上,我丢了颗夜明珠,你可得给我记着,什么时候看到了提醒我一声,那玩意儿可不便宜,从光明顶上偷来的,回头霍尔木兹要骂死我。”
      “小姐——”萨兰叫道,“那东西您都敢偷啊——那是陆教的传家宝贝,要送给亲传弟子的——”
      “他亲传弟子不就是陆处寒吗,四舍五入给我也没差——”

      书房里,徐野一在看佛经。
      “这几日,夫人怎么样?”
      他问身边的芍药。
      “夫人,嗯,很好。”
      徐野一皱眉,轻轻叹了口气,拨亮了几下灯芯。
      “你回头就跟着夫人吧,她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叫什么,萨兰的,不懂大乐这边的规矩,什么时候有人来拜访都不懂得通传。”
      芍药只低声应了。
      徐野一想了想又罢了:“算了,说不定她还会以为是我安置在她边上的眼线。”
      “将军,你为何总这么想夫人呢,”芍药忍不住多嘴道,“夫人人很好,就是爽快了些,不大喜欢阳奉阴违的下人罢了,况且她也都是在为将军着想的。”
      徐野一只嗯了一声,并不再说话。
      于是一夜过去,第二日无需早朝,直接去了营里,闲职一个,倒是终于有时间留意之前的事情。
      “上次问的那事怎么样了?”他问自己的副将。
      “那珠子不是凡品,估计整个大乐都没几个人有,不是勋爵就是皇族,将军,您是惹到什么事里去了啊?”
      “一个毛贼作案罢了,估计也是偷的东西,在临安都这么猖獗,实在是令人发指。”
      副将听了只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我还怕您闲下来之后会整日郁郁寡欢呢,要我说,山不转水转,咱们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能得一日休息就是一日,何必整日往那沙场里奔呢。再说了,将军,我可听说嫂子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徐野一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去,这才草草结束了这段贫嘴。

      这一日徐野一终于早早下了堂,回到府里的时候芒安正在晒书。
      临近早秋,她穿了一身略微厚重的裘衣披在外面,露出里面泛着淡紫的长袍袖摆。不知为何,明明顶着个西域女人的长相,她却总是能将中原的衣服穿得极其妥帖合适,不同其他人那般畏手畏脚,举止都大方得体,仿佛早就习惯了一般。
      徐野一站在一旁看了半晌,芒安才留意到他。
      “将军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
      她还是这么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
      徐野一有些不太喜欢这种笑,就像是罩了层面具似的,总让他亲近不起来。
      “你很怕冷么?”他只问。
      芒安摸了摸自己的袍子,道:“多事之秋罢了,再过些日子就要经常走动了,如果染了风寒倒是不美。”
      徐野一只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芒安早习惯了他闷葫芦似的性格,也知道他并无意亲近自己,就不再理他,几乎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时间接下来的许多天都是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
      倒是西进偶尔有来问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芒安怕引起徐野一的怀疑就统统糊弄过去,心里暗叹这男人的多嘴。
      直到一天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徐野一流落在外的子嗣。
      芒安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夫人您看这是——”
      芍药这些日子已经从书房的三等丫鬟提到了芒安身边的二等丫鬟了,平日里萨兰不在的时候都是她负责管着府上内外的事。这会儿正是她帮着芒安传话,看要把那一对儿女给放置在何处。
      芒安不懂声色地喝茶,许久才笑了笑。
      “去花厅奉茶吧,准备些瓜果点心。”
      日子久了,他们才渐渐摸清楚自家这名主母太太的性子,最是面上和气心思狠厉的了,然而却在大是大非上面清楚得很,平日里也懒得计较一些下人间关于蝇头小利的争执,所以左右摸清了夫人的脾性之后,这些人对这位新夫人的上位也是比较接受的。
      毕竟芒安有着一张漂亮皮囊,待人若不是你犯了大错,她也是和气的,至少笑意晏晏让你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光是这些就好过了许多平日里端着个死板面孔的官家太太。
      只可惜眼下这局面倒是不知道她该怎么破解,将军在外面惹下来的风流债,这年轻的媳妇还得帮着擦屁股,所以可见现在这世道当女人的不易。
      芒安被人推进了花厅,那一大一小见了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倒是吃了一惊,却还是反应了一会儿,双双跪地,直喊饶命。
      芒安听了头疼,忙让人叫他们起来。
      “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什么阎罗王爷,谁饶不了你们的命?”芒安道,“你们家大人呢?平白无故跑来认亲,无凭无据你们也给放进来?将军府就是发银钱给你们干这事的?”
      后面这话是跟侍卫说的,那领头的急忙上来躬身道。
      “夫人恕罪,是芳嬷嬷带人来的——”
      又是芳嬷嬷。
      芒安几乎气得牙根痒痒,这老太婆到底什么来历,又是当了徐野一的奶娘又帮他拉了一桩姻亲?既然如此就不要出来祸祸别人家的闺女啊,虽然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白白被膈应这么几次也真是让人恼火。
      也于是,芒安的脸色冷了下来,摆手示意,芍药便唤人叫了芳嬷嬷上来。
      一来果然那婆子就当堂下跪,搂着两个孩子哭了起来,一副芒安不给他们留活路的样子。
      “嬷嬷先别哭了,”芒安笑道,“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要当堂杖杀百姓似的,怎么了?平白来了两个孩子就让嬷嬷哭得这么心疼肺疼的,嬷嬷不如跟我好好说道说道,我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呀——”
      那婆子似乎也是知道了芒安的厉害,只是哭。芒安寻思着她肯定有搬救兵去了,果不其然,这几日徐野一正闲着呢,有人跑到营里一喊他便来了,听说是有孩子来寻亲立刻变了脸色,直接疾马进了正院,险些撞坏了好几个屏风。
      “怎么回事——”
      他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一身戎装未脱,这还是芒安第一次见他穿着军装的样子——上回在殿上他一直埋着脸,芒安也无心观察,所以并未留意,这次看到了才觉得徐野一不愧是一表人才,威风凛凛,天生的将军风骨,一身的凌然正气,在八千军马面前都不失一毫色彩。
      他纵身直接跪在了芳嬷嬷面前,扶住了她的双臂,芒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着,在竹椅上八风不动地坐着看好戏。
      “蜀然——”芳嬷嬷似乎是叫着他的乳名,一脸凄厉的样子左右各搂着一个孩子,“嬷嬷尽力了,你好好待他们,是嬷嬷的错,嬷嬷没能好好护着你的血脉,这回终于尽忠了,嬷嬷这就去了——”
      “您说些什么呢——”徐野一声音也有些哽咽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时也是百感交集,“他们就是——不会罢,都这么大了——”
      “他们是双生子,”芳嬷嬷道,“蕊娘,锐哥儿,快叫爹——”
      芒安简直听不下去了,萨兰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在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芒安道,“演大戏罢,芍药,把我瓜子拿过来。”
      芍药早就习惯了这位新夫人做事的不合常理,听了后只道了一声事,便退了下去。倒是芳嬷嬷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见她并无什么反应,便继续哀嚎,紧接着用膝盖蹿到前面来,拉着两个小孩就要在芒安脚底下磕头。
      “还望夫人成全,两个小儿流落到这么大,母亲也早死了,不会碍着夫人什么事的,就当多了两条猫狗罢了——”
      “您混说些什么——”徐野一觉得不妥,直拉她,“我怎么说也不会把他们当成猫狗的,您快起来,别磕着了孩子——”
      折腾了半天,芍药的瓜子也终于递到了,芒安却没接着磕,只笑眯眯地看了堂下众人一眼,道:“诸位叙旧可叙完了?容得我说一句否?”
      徐野一冷着脸不说话,那芳婆子见了也不敢再多嘴,只拉着孩子跪在堂下,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军,自古新妇进门半年内就没见人抬妾的,您倒好,两个月就直接给我送了两个孩子,倒省了我十月怀胎的苦楚。不过原本我就是他人妇,倒没什么好置喙的,可偏偏作为主母,对于这两孩子的身份也还是得过问一遍吧,这一来就什么话都不说往堂下跪的叫什么道理?你们父慈子孝倒是演得感人,可也忒不把这规矩放在眼里了。”
      说着,接过了芍药递来的清茶,略略漱了口,继续道:“我又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好好跟我说又有什么不成的?非要在我面前耍这猴戏,还是有些难堪了吧,好歹咱们这也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府,要是被人传出去主母进门刚两个月就闹出这档子事,怕是将军面上也不好看。”
      “这事是我的错,”徐野一道,“你要问什么,就问我吧。”
      芒安一挑眉,直看着他的眼睛,让他莫名心虚。
      “好,”她将茶盏放下,“那女子是何人,姓甚名谁?倘若是这两个孩子要入族谱,定是得给他们母亲留个姓名的,就算是外室,你若要认这孩子也得问清楚母亲的来历,给他们找个合适的嗣母,而不是这么糊里糊涂的,来个人就往里面领,将军,勋爵家的事可乱的很呢。”
      “她,”徐野一似乎有些不想开口,“她已经死了,你就随便记个名吧。”
      芒安听了好笑,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你认真的吗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对方没死,你这么冒然然地将这‘子嗣’领进家里,日后人家安你一个强逼民女的罪名怎么办?况且你怎么保证这两个是你的孩子,那女人都不在世上了——”
      “够了,”徐野一道,“多加,你真的没有心吗?你看着这两个孩子嘴里张口闭口都是他们母亲的生死,你自己不会心痛吗?你不愿意认这两个孩子,可以,我自会找到地方安置他们,不必你劳心——”
      “徐将军——”芒安见他转身准备离去,不自觉也扯了嗓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全朝上下都在盯着你,你就准备领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进家门?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为什么连我都不愿意说,如今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害你我又能换来什么?”
      那背影似乎滞了滞,最终还是捏了拳头,没有回头。
      只是当夜,那两个孩子并没有被安置在府里,自由人带了他们住进了临安最大的客栈。
      芒安几乎一夜未眠。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要依徐野一的性子,倒不至于会是这种在外面藏了女人还不愿意承认,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两个孩子的来历确有蹊跷。她想到新婚之夜徐野一酒醉跟她坦白的婚事,突然想到在自己之前这厮似乎还另有妻子。
      或许就是那亡妻的遗腹子也说不定。
      芒安莫名有种醋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正好撞见在外面守夜的萨兰。
      “小姐——”她讶然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在院里走走,对了,上次问你的那事怎么样了?”
      “说来蹊跷,”萨兰道,“近几日有人也在打听那珠子的事,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在问那珠子的下落,小姐,估计有人捡到那东西了,正在查你呢,你要小心些了,这几天不要出去,还是老实呆着的好。”
      “你倒是点醒我了,我觉得那两个小孩实在是有大问题,平白无故的自己在外面怎么长到这个岁数才来寻亲?背后肯定有人助力,我要去看看。”
      “您现在过去?这可是将军府,不比三皇子那里——”
      “我会小心些的。”
      说罢就没有再多耽搁时间,一路绕过游廊,却在亭子里看到了徐野一。
      他似乎也没睡,对着月光饮酒,芒安从边上走过惊动了他,侧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
      芒安的心里软了半截,一时间有些无语。
      “将军还没睡。”她道。
      “你也是。”
      依旧是这么冷淡的回答,并不多话。
      不知为何,芒安总感觉他此刻孤单得紧,很需要人陪他说说话。虽然知道他想要的应该不是自己,但也还是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逝者如斯,将军还是多珍惜点眼前事的好。”
      “如若人生真能这么简单,倒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借酒消愁了,”徐野一只淡淡道,意外地,竟然还挺愿意跟她说话,“殿下能饮酒么?”
      芒安心里惦记着那俩孩子的事,虽然觉得他可怜,但也不想多呆,正犹豫着,又听他借着醉意顾自嘟囔,似是没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我说过,我愿意为她死——”
      后面的话芒安没再听见,她忙着赶回去换衣服,匆匆束了头发之后翻身从窗户跃上了房顶,脚底踩踏过瓦片没发出半点声响,一路沿着青瓦疾行,不多时就到了那两个小孩下榻的客栈。
      她摸进了后院,心道并不清楚这两人的房间,只能一间一间地排查了。小心翼翼地踏上木制楼梯,翻身跃到了房梁上,正准备动手,就听见大厅门扉处有木栓脱落的声音,是有人从外面拿东西顶开了门栓。
      芒安耳朵一动,长袍即刻裹身,洒了把暗尘,隐匿在了房梁的角落里。
      来人一身夜行衣,似乎也是干惯了这类勾当,虽然是在一片漆黑中但动作依旧娴熟,熟门熟路地摸索上了楼梯,然后在一扇纸糊的窗面上糊了个洞,将竹制管朝里面捅了进去,开始徐徐喷烟。
      芒安认出那是类似于迷药之类的东西,暗道不妙,想说是有人先行下手了,想不到竟然会碰到螳螂捕蝉的这码子事。于是倒没再多等,一记飞镖直下,却被那人闪过,似乎也是功夫不浅的样子,偏头看到了那暗器上面映出的寒光,侧身一记飞针朝芒安躲藏的梁上射来,直扎入木梁半寸。
      芒安暗叹这人好功力,长刀出手,一时间屋内无声无息却有寒光四起,兵刃间并未相接但已过了数招。
      二人正交手着,就听见楼下大厅传来一声怒号,有人喝道:“什么人——”
      接着就是一柄长枪穿过,径直刺过二人中间,那黑衣人的肩头被刺中一遭,鲜血滋了芒安半张脸。那长枪收回之际,芒安赫然看到持枪人的脸正是徐野一。
      她心中一寒,脚下往侧边划过,长袍翻飞,双刀在头顶架起已然挡过了徐野一再次袭来的一击,她心中暗骂这人的下手狠辣,虎口几乎被他震麻,于是手腕翻转,旋了一个剑花,将那枪尖用巧劲化掉,侧身又准备跃起逃走,却被径直抓过了手腕,腕骨处传来剧痛,让她的双刀险些丢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徐野一道,声音同平日里截然不同,带了份杀伐果断的狠意,他的手指合拢,颇有种要将她的腕骨捏碎的意思,“你来这里做什么——”
      芒安已经在心中计划着要把自己的右手给砍了以求逃脱,还在纠结着就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啸响,一柄利剑就这么径直刺穿在了徐野一的肩头,芒安的脸颊也被擦伤了一丝血痕,那剑身上面带着的寒冷让她莫名有种故人的熟悉感。
      接着便是手腕间的骤然一松,她被一个男人重新揽在了怀里,芒安闻见了那人袖口翻飞时候熟悉的檀香,以及右手用剑时候的快意潇洒。
      他额上绑着的绸带在空中翻飞,双鬓垂下的发丝让他看起来十分具有侠者气质,可偏偏此刻笑起来眯着的眼睛让他像极了一只得逞的狡黠狐狸,丝毫没有半点大侠的风范。
      他并没有跟徐野一纠缠多久,似乎也是知道对方的难缠,几乎是出手一剑就将芒安救下然后径直施功离去,不带半点犹豫地逃离战场,也不给徐野一一丝反应的机会。
      也于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现场就只剩下了那个被他刺了一枪的黑衣贼人,以及一地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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