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救人 ...

  •   再入临安,不便再大咧咧地抛头露面,于是三人分道而行,芒安住进了刘叔的客栈里,也算是打听到了只言片语。
      “将军府都烧没啦——”他道,“说是那夜被乱军给趁火打劫,里面洗劫一空,连夫人都被奸杀——哦,当然,肯定没有,毕竟正牌夫人在我面前站着呢——”
      芒安打了他一巴掌,让他废话少说。
      “徐将军进宫之后似乎被监禁起来了,说是乱军在他面前将先皇给,嗯,反正就是不好的事,所以将军一下子就得了重病,听说家中老小尽数被杀之后更是,再后来,嗯,说了你可别生气,不知怎么的传出来徐将军先前在宫里任职的时候,同现如今皇上的胞妹,也就是当年的公主有染——诶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遗腹子都还有两个呢,被抓起来关在牢里了——”
      “哪个公主?”芒安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这我哪知道,不过,”刘叔的声音有些故弄玄虚,“他们说,徐将军一直主张北伐,就是为了那位——”
      “是——”
      “当年被北戎带去和亲结果死在塞外的永定呗——”
      “那现在他人到哪儿了?”芒安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过两天要被流放到东漠了,”刘叔道,“多加,你可要小心些,倘若真要插手,这事可不得了,明显是关乎他们宫闱的脸面,能留他一命就不错了,若是你去救他不成,反倒让人知道了他背后的势力,事情只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我知道,”芒安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也于是再见到徐野一的时候,芒安实在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副光景。
      昔日英俊挺拔的男人被拴在肮脏老旧的木制枷车内,手腕和脖颈皆被木枷给锁拷着,有人朝他扔着腐烂水果,辱骂着他的糜烂和激进。
      她知道他们说他表里不一,一方纵容着家眷在外肆意妄为,一方在众人眼里扮着刚正不阿的形象。
      他们骂他禽兽不如,连公主都敢染指。
      芒安隐在人群里,看着那男人的身影,瑟瑟地有些不像是成人。
      “现在别动手,”陆处寒在她耳边道,“等到虎阳关,天儿已经到了。”
      话刚说完边上便是不知道谁扔的一记鸡蛋,径直砸在了徐野一的眉心,男人侧头一望,满眼的畏缩和惧意。
      芒安这才见到他的样子,已经截然与往前不同,仿佛变了个人。
      陆处寒按住了她的肩膀。
      “朝廷给他灌了药,”他道,“他现在心智等同孩童,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这种手段,早知如此,就让七儿带些过来了。”
      “事成之后,”芒安轻声道,“大乐还需要皇帝吗?”
      “这我倒管不着,”陆处寒道,“你可以装作是失手罢了,反正那皇帝也不会武功。”
      “好的。”
      于是一路行进,出了城门之后就渐渐少了行人,芒安和陆处寒善于追踪,便匿在了侧旁,一路跟着,直至到了东边的崖峭一线天。
      云啸天纵云梯疾步登上他们所在的崖顶,见了打坐的二人,问道:“怎么上?”
      “天儿和我下去杀人,”陆处寒道,“你去劫人。”
      “劫完之后呢?”
      “一路南下,直接去西南五毒潭,”陆处寒擦了擦刀刃,“记得走水路,绕过蜀道,那儿兵马多,剩下的师傅帮你解决。”
      芒安嗯了声,不再说话。
      云啸天百无聊赖地开始吹箫,直到那班人马到了崖下,听见崖顶的箫声,不觉浑身一凛,拔刀四顾,还没来得及反应膝下皆是一软,竟是被人无形中双双砍了一刀直击后膝窝。
      一时间马叫声嘶鸣,有剑光闪现,弓弩飞射,空中传来嗖嗖声。
      有人反应过来要护着车上的犯人,却已经来不及了,无声无息间脖颈处已被人用利刃划去一刀,鲜血喷薄。芒安再现身时,已打开了笼囚,将徐野一给扯了出来。
      她挥刀砍断了拴着他脖颈的枷锁,将木板抬起挡过了从侧旁射来的几计重弩,手臂被震得发麻,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挥袍将二人罩过,侧身翻上了一匹马,把徐野一死死地按在马背上,一把暗尘洒尽,就这么销声匿迹地驰疾在黄沙上,渐渐跑远了。
      几乎不知道行了多久,身下的徐野一从一开始的呜咽挣扎到现在的半死不活,状态的转变实在是有些让芒安担心,抬眼看天色已经接近沉黑,马也快精疲力尽。好在芒安在沙漠里过惯了,知道顺着荒草找寻水源和可以避身的地方,于是停下来休憩,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在徐野一并没什么大概,只是被马颠得有些难受。五脏六腑都要挤出喉咙来,喝两口水就没事了。
      芒安躺在地上喘气,不知道陆处寒他们怎么样了。
      想来以他们的身手,就算是杀出什么高手,不见得能将对方轻松解决,自保逃脱倒是没问题的。毕竟是飞贼出身,轻功方面实在是了得。
      便不再为他们操心,翻身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徐野一瞪着她的眼睛。
      她想起了那夜这人狠掐自己脖子的样子。
      她坐起身来,盯着他的脸,有些无奈。
      “你说你这人好笑不好笑,”她道,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苦巴巴地抓着一个死人不放手,人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你还认不出来。还认贼做子——现在被指证了倒是有趣,我看你怎么洗清,我可没怀过那样的孩子——”
      想来又觉得无聊,重新躺下,也拉了他一道躺下。这会儿他失了神志倒是好摆布,也不像平日里或者十年前那样死板,温温吞吞地说一不二,芒安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揉着里面的淤血,他的手掌奇大几乎大翻过芒安的一倍,她将二人的手指交叠在一起,透着月光打量,不由得笑出声来,指给他看,那人也只是跟着笑,也不知道懂不懂在笑什么。
      芒安只睡了半个时辰便醒来了。她还记得他们在逃命,马儿在湖边吃草,想来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累,却是没办法再耽搁。她将徐野一给推醒起来,对方似乎嗫嚅着想说话,芒安却将手掌捂在他的嘴巴上,轻轻嘘了一声,他便懂了,点了点头,乖巧上马。
      这回换他坐在马背后,芒安让他从后面搂着自己,不然他个子高大,坐前面芒安实在是不好骑马。
      长袍披风罩着二人一路南下,直至黎明破晓,太阳自地平线投射过来时,芒安发现他们终于重新走回到了草地。
      也是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听到了空中有劲风一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侧身翻抱住徐野一的身子,直接滚下马去,也几乎是同时,手臂处传来钻心一痛,她知道这下这计暗弩是躲不掉的了,只能祈祷没有涂毒,但可能性也太小了些。
      一时思绪翻飞间二人便已摔在了地上,幸亏草皮甚厚,没能出现什么过大的摔伤,倒是身上摔破了不少,徐野一也皮糙肉厚,或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他身上的擦伤倒比芒安少得多。
      芒安手臂痛的半死,不敢随意拔掉箭驽,只拔了双刀褪去了披风,径直罩在了徐野一身上,让暗尘消弭他于侧旁角落之中,她翻身上树,一双身影隐在树影中,眼中露出杀机。
      那从暗处袭击的人似乎看清了她的动作,从路边走出来的样子蛮有自得。芒安认出那是个老头模样的家伙,使的是长弩,这在近身交战当中并不占优势,擅长的的是暗处偷袭。
      可现下芒安不敢保证对方是不是还带有其他人手,不敢贸然现身。
      不过那人却不打算给她这个缓冲时间,直接一道重弩射向她所藏身的树枝,一时间树干晃动,她别无选择,只得纵身跃下,径直扑向那人,双刃在空中交叉划过一道弧形,竟是直接将来人眼前的额发斩去一般,他退了半步,啧啧称奇。
      “明教人士么,竟然会参与到这种事里来——”
      芒安并不打算给他多余的时间废话,在落地的时候再次弹起,一双长刀擦过那老者脸颊,他侧身躲闪,另一柄已经径直飞出了芒安的手掌,正当他要翻身以弩身回击时,飞出去的刃锋已经重新旋转飞刺进了他的后颈。
      一切结束和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弥留之际,那人似乎认出了什么,趴俯在地上,试图勾抓住芒安的脚尖。
      “殿下——”
      他最终只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芒安眼中只是冷冷,收回了脚尖。
      幸而他似乎并未带了其他的同党,芒安他们丢了马匹,只能步行,赶了一夜的路,实在是困乏交加,于是找了处山洞,芒安寻了一些草药点燃熏了鼠蚁,不等打扫干净便倒头就睡。
      只是臂上箭伤还未拔,再醒来时,只觉得头痛难忍,眼皮睁不开。
      她发现自己窝在徐野一的怀里,对方已经麻了半边的身子,这才费力地坐起身来,发觉自己的胳膊流出来的血染了他一整个胸口的衣服,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力气。
      她只能歪在徐野一身上,心想着,这就要死了吗。
      没死在什么了不起的打斗里,死在了一柄小小的箭驽上。
      胡思乱想之际,就感觉身下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把她搂在怀里,摇摇晃晃的,芒安已经没力气去管他了,想着要死就死了算了,也好过现下受这种折磨,只可惜了陆处寒和云啸天,白白浪费了力气。
      要是徐野一能活着就好了,至少也算自己没白忙,反正自己老早就死过一会儿,现在也不过是还债罢了。
      然后就昏死过去,再不知道后面的事。
      “好了好了,你别磕了,我让你进去就是了——”
      她是被小孩的声音吵醒的。
      鼻尖里嗅到的是芦花的香气。
      空气里毛茸茸的,还带了一丝寒意。
      她被放在了一块硬邦邦的床板上,硬到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被直接抬去义庄给挖个坑埋了。还没来得及打起精神说些什么,就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咔哒一声,竟然是有人直接掰断了那羽箭上的箭杆,痛得她几乎昏死过去。
      “哟,醒来了啊?”
      那人叼着根芦花杆子吊儿郎当道,芒安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这人身上臭烘烘的,张口险些把自己给熏死,于是偏过脸,假装昏死,不想理他。
      那人也没计较,招呼也不打一声的,直接抬手捏起那箭矢就是向上发力一拔,倒刺带出来的血肉几乎溅了他一脸。他倒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厉害的箭头,芒安在榻上痛得蜷缩起了身子也还是没喊一句,那人看了感叹一句好样的,继而二话不说地往她伤口上一泼烈酒,芒安这才是真正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耳畔都是鸭子的聒噪呱呱声。
      她嗅见了新煮的苞米的香味,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坐在床头啃玉米的徐野一。
      见他醒来,徐野一立即扔了手中的苞米,开始咿咿呀呀的,险些跌了几粒苞谷在她脸上。被喊来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几岁了,一嘴的黄牙,头发也成打结似的垂在脸庞,腰间挂着一壶酒,正晃荡晃荡地立在门框边喝着。
      “睡了这么多天,再不醒来我只能叫这小子把你给埋在塘里啦——”
      “多谢前辈搭救——”芒安迷糊着开口,虽然心里不忿但还是学得了嘴上卖乖的巧劲儿,“这是哪儿?”
      “芦花荡,云啸天那小子没跟你提过?”
      “云啸天?”芒安摁着脑袋,头疼得紧,觉得自己右手手臂一动都动不了,不由得有些怀疑眼前这邋遢鬼的医术,“敢问前辈大名?”
      “江湖人称李二鬼——”
      芒安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老七是我师娘——”
      “我知道,所以才出手帮你的,要不然你以为这浑小子随便磕头就能磕到一家古道热肠的呢,现下官府可是在通缉这厮。”
      说罢又灌了一大口酒,笑道:“他倒是个忠仆,一路背着你从浏阳界跑到巴陵,脚都磨出血了,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血,淋了这一路,料想铁定没救了,都打算叫老七来收尸,结果发现是他的。”
      “是,”芒安不大好意思,然后又道,“他不是奴,嗯,很难说就是了。”
      “一进门就是磕头,话也不会说,哑巴一个,磕得我那石台阶上都是血,你待会儿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洗都洗不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院子里杀人了呢。”
      “叨扰前辈了——”芒安想要起身行礼答谢,却被劝住了,只得问,“他人呢?”
      “刚刚被我扯去洗手了,那脏爪子可不敢碰人。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跟头牛似的,力气大,性子倔,伤也好得快。”
      芒安嗯了一声,还是答谢。他却笑眯眯的,只是看她,然后道。
      “你若是要救他,代价是他忘了你,你该如何?”
      芒安哑了一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李二鬼却轰然大笑,拍着大腿:“我就说我赌赢了,云啸天那小子还死活不信,你若不是喜欢他,干嘛为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当初老七为了寒六差点跟谷里翻脸,不也是为的喜欢,大火烧了那浩气盟山顶也是喜欢,可见这儿女情长啊,就是让人掏心掏肺的。”
      芒安有些尴尬,幸而外面的喧闹声打破了这屋子里的气氛。
      原来是云啸天回来了,怀里揣着给芒安买的烧鸡,只是一进门便被徐野一虎视眈眈地盯着,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回去,竟然就被他径直扑了上来,两个人在院子里险些打起来,周边的人也不敢劝。
      “吵什么吵,”李二鬼出门喝道,“我酒给我打了吗?”
      “少喝点吧——”云啸天嚷嚷道,顺势躲开了还在边上瞪他的徐野一,“都快死了的人了,还整天喝喝喝——”
      “你这臭小子,”李二鬼拿棍子敲他,“若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师祖大爷,没大没小的,怪不得你师傅也天天骂你——”
      “你若是大爷,那我王大爷算什么——你撑死是二大爷——”
      于是两人又开始吵嘴起来,徐野一见芒安起来,便不再理他们,径直冲了过来,扶着她的肩膀,检查她的伤势。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个热腾腾的玉米,送到了芒安手上。
      芒安有些好笑,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重新回到了床上,徐野一又给她端了碗白粥过来,热腾腾地,煮的糯糯的。
      芒安任他抬着勺子吹凉了喂自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这才发现原来他长得真的挺俊的,眉眼明晰,鼻子很英挺。
      “你还记得我不?”
      他只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抬着勺子跟她说,啊。
      于是芒安只得将粥咽下,一口一口地吞食着温热的食物,让自己稍微有些活着的实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