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乐长歌》芒不果

7、又来成亲

　　“我不可能跟他成亲的——”芒安简直要发疯了，“怎么可能？你去问问霍尔木兹，他也不会允许的——”
　　难得见到对方直接卸下伪装的样子，西进也对这一切的进展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教主的意思是顺势而为，静观其变，嗯，你又不是大乐人，就先跟他结了婚然后跑回西越不也是很简单的事？实在不行可以叫明教人来接你吧。”
　　“说得这么轻巧，你怎么不娶个大乐公主？”
　　“如果他提了的话，我肯定会娶的，”西进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也可以这么想，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更何况，你还会怕他吗？他的武功可能都还没你高吧？”
　　“谁知道呢，他可是什么卫国大将军。”
　　虽然芒安还是没死心，试图等待着来自教主的指令。但成帝不会等她，在各方面的阻碍都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之下，竟然就这么匆匆给二人给定了亲，成亲的日子就在三日之后。
　　“荒唐死了——”芒安直接摔翻了一个茶盏，“老糊涂，真的老糊涂。”
　　“小姐，”萨兰见她脸色不好，“要不然咱们先走吧，或者，您先把场面给过了，我去找六爷，他一定有办法。”
　　正商量着，就听见有人来报，徐将军过来了。
　　芒安莫名其妙：“哪个徐将军？”
　　西进提醒：“就是你未来的夫君。”
　　芒安恨不得拿刀把这西越未来的皇帝给砍死。
　　“不是找我的吧，”芒安道，“男女授受不亲，给我回绝了。”
　　“说是这么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西进还是有些犹豫，“他也是没办法，或许是来商量对策的。”
　　“那就请到书房议事处去，”芒安拂袖，有些兴致缺缺地，“有什么事你去跟他说吧，我不想管了，反正我不嫁，你重新找个回纥人假扮吧。”
　　“这——”
　　正扯着，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声音，因为发声者内力雄厚而声音格外浑厚的。
　　“徐野一求见——”
　　西进转身还想劝些什么，就看到芒安的整个身子在竹椅上面僵住，遮掩在薄纱之后的面容看不清楚神色，却能看到那双眼睛陷入一种巨大的震慑。
　　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谁？”
　　“徐野一，”下人回话，“镇北将军徐野一。”

　　“那丫头怎么一会儿一会儿的，”林觉知道芒安又突然答应愿意嫁给那名姓徐的将军之后简直莫名其妙，“殿下，可不能误了我们的大事啊。”
　　“如果她死都不肯答应那才是真的误了我们的大事，”西进道，“这个徐野一似乎跟她有些渊源，如果你有机会不妨去查查看。”
　　“那人是临安人士，打小除了打仗就没离开过大乐，在漠北功绩倒是不错，可是他没去过西越边关啊？”
　　“多加来历你查到了吗？”
　　林觉似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无奈道：“明教那边似乎把她藏得很严，也可能是对我们的身份有顾忌，所以只知道她跟他师傅两个人相依为命，都是不受教规束缚的人。”
　　西进叹了口气，却还是道：“不管如何，她答应嫁过去就好办，只是多少要如履薄冰一些。不过我看她的性子，对于这种事情倒是不算太难，虽然表面跳脱，但心思上还是比常人深沉的。”
　　林觉只闭嘴不答，此事便先这么揭过了。
　　次日的大婚准备的实在是仓促，仓促得不像是在嫁一国公主，反倒是急吼吼地送已经怀了肚子的媳妇上门似的。
　　萨兰看着门口的礼箱有些不满，虽然她不太懂中原的这些规矩，但左右还是觉得日子定的这么仓促是不好的。好在皇家赐下来的东西不少，将军府的彩礼也算不算，这才姑且糊弄了过去。
　　芒安只是在房间里嗑瓜子，丝毫没有马上就要出嫁了的样子。
　　“姑奶奶诶——”喜婆见她这幅样子险些丢了半条魂，“夫家的轿子马上就要到了，您这妆也不怕花了？赶紧把盖头盖起来，瞧瞧，多漂亮一张脸啊，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
　　“待会儿背我上轿的是谁？”芒安只问。
　　“是三皇子殿下——”萨兰答了，又朝外边看了一眼，“小姐，差不多是时候了——”
　　于是芒安只得扔下手中的瓜子，洗了手，这才被人搀上竹椅，一路推扶着去了正厅。
　　里面围了一圈人，男男女女她都不认识，罩了红盖头之后更是除了自己的脚底什么都看不见，索性装聋作哑，一路只学着唱喏。
　　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红绸子扎的绣球，缎子那边扯着的人芒安看不见样子，只能看到大红的喜袍下摆，随着每一次动作微微抖动下坠。
　　她心里紧了紧，有人推着她往前，这就算是拜了天地。
　　西进将她从椅子上背起，一路往前，还是忍不住低声嘱咐道。
　　“去了那边可要注意些，虽然我派了不少人跟着，但到底不比自己家，别让人发现了——”
　　“我知道——”
　　芒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心想这就是算成亲了吗，也太荒唐了些。

　　到了徐府，讲究似乎就没这么多了。大概是因为徐野一出身武将的关系，不喜受太多俗礼拘束，左右来贺喜吃酒的也都是朝内的武将官员。
　　芒安坐在喜床上听人介绍着，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因为盖头还未揭，来看热闹的夫人女眷们也不好多待，没说上一会儿似乎是有男客进来了，然后就是徐野一的声音。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他说，“前面的宴也还没散，夫人们不必拘谨。”
　　于是三三两两做鸟兽散。
　　芒安突然觉得，徐野一在朝野里似乎不是很受人喜欢。
　　至少在这种大婚的日子里，真心替他高兴的人好像并没有几个。
　　于是周遭静了下来，正当芒安以为人都走光了的时候，听见耳旁传来窸窣声响，她的头皮简直炸了开来。
　　他还没走？
　　而且他的内力深厚到脚步声都没法让自己察觉。
　　“委屈殿下了，” 他道，“可是徐某以前答应过一人，夙愿未了，不想成家。”
　　芒安只浅浅笑，于盖底露出一双皓齿：“将军说笑了，到底是圣上御赐，谁又有法子呢。将军心怀天下，小女是佩服的。”
　　徐野一只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转身出去应酬了。
　　芒安不知道他特地遣开众人跟自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为以后冷遇她而提前打声招呼吗？想到这里不觉心里好笑。
　　这人十年来似乎心性上面也未曾变过多少。
　　想到那日于府上听到徐野一这三个字时自己心中的大震，她想，或许在西越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她还略有些记挂的东西，也就是这个碌碌无为的护卫了。
　　本觉得人生万事无常，总归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更何况早先的时候，打她放弃成元永定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跟大乐的一切彻底割裂。以至于连徐野一这个名字都被抛到脑后了。
　　可偏偏当年陆处寒问起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许踌躇。
　　“这世上有些挂念也不是坏事，”那阴阳眼的白发男人道，“至少还有活着的念想。”
　　“说得跟我除了男人就没别的奔头了似的，”芒安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心里记得罢了，没了也无所谓。”
　　“你这样就很好，”他只道，“比许多人都好了很多。”
　　然后直到今天，该说是命运吗，还是造化弄人，二人间的宿命又这么被强行扭绑在了一起。芒安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手边的床罩络子，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席似乎已经散了。
　　有小丫鬟进来问她是不是要梳洗。她倒觉得疑惑，心想不是要先喝交杯酒之类的吗，正准备开口问，就听见有人推门，然后把丫鬟遣下去了。
　　是徐野一。
　　芒安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男人就这么大步地坐在了边上的雕花椅上，抬头灌了一大壶的茶水。
　　“我不能娶你。”
　　他说。
　　“那便依将军的意思。”
　　芒安淡淡道。
　　似乎没料到她会回应得这么爽快，徐野一骤然起身，竟然直接坐到了芒安旁边，将整个床榻压得半陷了几分。
　　“你不问我为什么？”
　　“将军自有将军的道理，小女不过一介女流，知道的就是闺阁之事尔尔，大丈夫行走四方，不拘于小小一隅，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人似乎很挫败，芒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加重的呼吸感受到对方此刻的烦闷。
　　“不，”他说，“我不是什么大丈夫，我并未胸怀什么天下，我，我已娶妻，对不住了，殿下，你拿刀杀了我吧——”
　　说罢就要下跪，把芒安吓了一跳，急忙扶过，总算是把他给死死摁回了原处。
　　“怎么回事？”这回是真的惊了，芒安问，“那你的夫人呢？”
　　“亡妻已故，臣实在不想成为背信弃义之人，殿下，您杀了我吧——”
　　芒安一时无语，收回了自己的手。
　　“别整天喊打喊杀的，将军，我敬你的苦楚，但这婚事是陛下定的，倘若您不愿，那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事已至今，别无他法，咱们索性当个相敬如宾的门面夫妻罢了，也算是尽了这点做臣子的本分。”
　　徐野一被她突然而来的态度转变给惊了一惊，似乎没意识到这名异国公主会有这样的气度。原本认为是个刁蛮不讲理的，结果现在这幅样子倒让他有些不忍心再拒。
　　“也已深了，我唤人端醒酒汤药来，将军也早点歇下吧。”
　　说罢芒安已经自己褪下了那鲜红的金丝锈边盖头，酒醉之下徐野一还是能够看见那是张肤若凝脂，五官明媚动人的脸。分明是有些异域人的长相，可那轮廓之间却还是依稀有些似曾相识的影子，一时之间让徐野一有些恍惚，胸腔里更是堵堵的，只得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芒安唤了丫鬟给他们添了些宵夜，还有新煮的醒酒汤。接着不等徐野一反应，顾自在一边开始摘环钗，梳洗起来。
　　徐野一闷闷地喝汤，一时间二人无话。
　　芒安觉得无趣得很。她这些年里大概挂念的就是这么眼前的这个男人，阴差阳错见面之后竟然还这么进了洞房，可偏偏对方一脸写明了被强迫的样子着实让人不爽，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挂念亡妻，她倒不知道原来这厮竟然已经娶了什么劳什子妻！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那人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罢了，出生乡野，又哪里懂这么多儿女情长，更何况对于自己而言，对这侍卫也不过就记得徐野一这三个字罢了，连他是圆是扁都没看清呢。
　　索性说开了倒还好，两人和衣背对而睡，倒是一夜无事。
　　直至第二天起，芒安还觉得有些头痛，突然想起这是得开始当什么主母的身份了。只可惜昨晚徐野一喝得脑子糊涂，倒是什么都没告诉过她，自己连他家的家眷有几个都没弄清呢，现下还得仔细着时辰让他别误了上朝。
　　“将军——”
　　芒安推他，发现这人睡得极沉，不觉有些恼火，抬手甚至想直接往天安穴拍下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徐野一双眼已经睁开，正看见她手掌凌在半空。
　　芒安忙道：“将军今早还要上朝，已经有些迟了——”
　　“你好生歇着就是了，”徐野一翻身起来，不需人伺候便已穿好了衣服，大概是在军营里呆惯了的缘故，“腿脚不方便，就不用伺候了。”
　　芒安手僵在半空，瑟瑟缩回，心道我也没打算伺候过你，也幸亏霍尔木兹给自己安排的这个瘸腿身份，不然可能当真要去麻烦许多事情。
　　送走了徐野一之后忙了半天，这才有机会停下来歇着吃早饭。芒安在大厅里坐着，知道徐家府上人丁稀少，原来除了徐野一一个将军以外再无别的亲属旁支，当真是属半路杀出来的将军勋爵，只可惜他早年父母双亡也无亲眷，如今发达了也没个可以帮扶的，倒显得这偌大的府邸阴森森的。
　　徐野一用管军营那套管着家里，行令禁止倒是无妨，只是家用支出和人际往来一塌糊涂。芒安看着那写的乱七八糟的账本险些将茶水喷出来，唤了管家来问，却支支吾吾不肯答应，芒安只抬手给了跟着过来的萨兰一个眼色，萨兰知意，指尖一弹，那管事已经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说罢，如今我是当家主母，前两年将军忙着军务无暇管家也就罢了，现下我来了，自然是要好好收拾起这些事来，我新进门想来你们也确实是不服我的，但这也无妨，不过就像将军似的，出身武行，而我出身西越，左右也是个尊贵的公主身份，既然将军不喜绕弯子，那我也不惧用蛮力，你们只需一个个地耗着，我有的是法子跟你们周旋。”
　　说罢那双异色的眼睛已是半眯合拢，看着那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乱叫的管事，嘴角翘起：“怎么？我倒是好奇，不过就是一份账本罢了，最多不过是一个中饱私囊的罪，用得着你们这么舍生忘死地护着吗？”
　　“是芳嬷嬷——”那管事终于喊了出来，“是芳嬷嬷拿的银子，用将军的名头去放印子钱——所以账上是空的——夫人，您饶了我罢，我只是帮她糊个账本罢了，她不认字的——”
　　芒安朝边上皱眉，道：“芳嬷嬷是谁？”
　　“是将军的乳娘。”
　　有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答，芒安记得她是徐野一房里的，昨晚端醒酒汤来的就是她。
　　“你叫什么？”她尽量声音温和地问道。毕竟她对待长相可爱的小姑娘总是万分仁慈的，这也是跟着陆处寒锻炼出来的结果。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芍药。”
　　“好的芍药，”芒安笑眯眯道，“帮我把那个芳嬷嬷请来，好么。”
　　芍药只得退下，然后芒安重新回过身来，继续看着眼前还在跪着的管事，眼睛里依旧盛着笑意，却让人觉得杀气腾腾。
　　“将军平时不在的时候，都是谁在管事？”
　　“是小人，还有芳嬷嬷——”
　　“今日下人们来见我的时候，怎不见她？”
　　“她说她身子不舒服，想必夫人不会见怪的——”
　　“笑话，”芒安笑道，“我当然不会见怪，你看看你这人，怎么不早点说，还费我叫小芍药过去巴巴地请人家，萨兰，咱们这就亲自过去看看芳嬷嬷，怎么着也没有让病人来见我的道理——”
　　这下所有人都几乎吓坏了，觉得这人做事简直不符常理，更透着一种莫名的笑里藏刀的意味。虽然是个坐在椅子上的半废人，但偏偏手下的人似乎藏有功力，让人不敢得罪。
　　一时间也没人敢说多话，只跟着一道去了，芒安这才看到原来徐野一还给他这便宜乳母在府里修了个大院子，俨然是当正牌母亲看待的。
　　不过昨天成亲却没叫人来唤她，想来也是多多少少知道些规矩的。
　　芒安并没理会这些，径直叫人推了她进去，只叫萨兰散散地通报了一句，待那芳嬷嬷起身的时候，人已经进到院子里了。
　　“这不是夫人吗，怎么跑到奴婢这小院子里来了——”
　　那芳嬷嬷看上去也才四五十岁的样子，精气神各方面都还抖擞得很，看面相也不像是生病了样子。芍药似乎也是才刚到，此刻站在边上不敢说话，芒安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无事，让她过来站着。
　　“听说您不舒坦，我不这就过来看看了吗，”芒安笑道，“早知道您是将军最挂念的人，若是不舒服，一定得看看医生才行，不然我跟我长兄说说，他身边的幕僚林先生在西越可是极好的医生，医术可赛华佗。”
　　“这可不敢劳烦夫人操心，”那老妇脸上只挂着精明又阿谀的笑，“老妇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了。”
　　这话说的，跟自己进门就会短了她吃穿似的。芒安看见她那副虚伪的脸就心烦，也不知道徐野一这傻子是怎么被糊弄这么多年的。
　　“芳嬷嬷真是委屈我了，今晨我进门第一天按规矩作为下人没来给我行礼也就罢了，一进门就给我吃闭门羹，将军府的规矩还真是出人头地啊，放到整个临安城都不见得会有第二个吧，实在让我佩服。”
　　似是没想到就这么转眼间，刚刚还在好声好气同她说话的那个漂亮美人就突然换了一种强调，字词里带了满满的讥讽意味，甚至少了许多虚与委蛇的色彩，直接了当地把她呛了个大红脸。
　　“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芒安懒得跟她多话，一沓账本径直扔到了她面前，然后抬手让萨兰进门，不消须臾就被她翻出来另外一个同样写得乱七八糟的像是账本似的玩意儿。
　　“没什么意思，”芒安笑道，“只是我是西越人，做事不喜欢虚头巴脑地兜圈子，今天我进门第一天，就为了一件事，执掌家中中馈，倘若嬷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便只能跟将军说道说道了。”
　　“如果夫人想要，夫人开口便是，也用不着这么——欺人太甚——”
　　最后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但芒安并不在意。
　　“我说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倘若我真的开口，嬷嬷会直接给我吗？我的时间宝贵得紧呢，嬷嬷，你也好生休息吧，往后也无需为这些阿堵物费心了，看起来平白老了十几岁呢。”
　　说罢便扬长而去了，仿佛这一切都没曾发生过，只气得那老妇在原地牙根痒痒。
　　也于是到了晚间，徐野一下堂来，就听说了这回事。
　　“你把芳嬷嬷怎么了？”
　　进门便是这句，听得芒安心烦。
　　“将军要不要先用些点心，陛下那边新送来的莲花雪梨膏，我尝了尝，味道不错呢。”
　　徐野一并不理她，只走到她面前，将手压在了她的扶椅上。
　　“你把芳嬷嬷怎么了？”
　　“怎么了，将军？”芒安只是笑，“我只是去收个账本而已，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你手下的人会武功，”徐野一道，“芳嬷嬷手无缚鸡之力，多加殿下，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种滥用强权的人——”
　　芒安只觉得这人蠢透了，懒得再跟他说，偏过头去顾自吃点心，却被徐野一直接伸手过来打掉。
　　“？”
　　她当真有些恼火了，冷下了一张脸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徐野一同样皱起了眉毛，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有火在烧似的，莫名其妙，芒安竟然真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陛下送来的点心是吧，”他说，“你可知道陛下今天在殿上提点了我什么？他嘱咐我既然成了亲，便要好好待你，没来由新婚丢了新娘子一人在家里的意思，还卸了我的兵权，殿下，您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芒安被他箍住了手腕，有些挣脱不能，那身子径直压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徐野一仿佛野兽一般的呼吸直接喷吐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有种即将窒息的压迫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将军，你在干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他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圆房？若不是你同你那皇子哥哥提了一嘴，他怎么会卸了我的兵权，我从来都不知道，多加殿下，您原来是个这样恶毒的蛇蝎美人——”
　　芒安听了只觉得荒唐，抬手终于从他手腕里挣脱出来，径直打了他一耳光，声音响亮，甚至整个厅堂都还能有回响。
　　徐野一捂了半张脸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敢动手。
　　芒安却没给他再上来的机会，直接了当地开口道，声音泠泠：“将军，我敬您是将军，这才几次三番地让着您，您也不要欺人太甚。您对我的误解，我实在是懒得解释，但我实在忍不了您因为您自己的一叶障目而对我动手动脚。一，您的乳母，瞒着您挪用府上的公中资产在外放印子钱已经达五年之久，几乎是贯穿您发迹的所有年头，也因此，您的名声在外并不如同您自己认为的那般磊落；二，夫妻成亲之际，当夜圆房时会有白绢来记录女方的血污，这条白绢最后会被收纳起来送到夫家的长辈主母手中，所以我们当夜没有白绫，也就没有东西送到皇上手里，所以陛下才知道我们没有圆房，你懂了么？三，将军，我们才成婚一天，有些话我是不想多说的，但您有时候或许也得想想，为什么自己为朝廷戎马了多年，也还是只得了个四品将军的虚壳，这其中不乏有多种原因，而你征战多年始终不肯放权，还在如今已经太平的时候一直请命北伐，你让皇上怎么容你！百姓怎么容你！大臣怎么容你！所以他们才三番五次地想让你成亲，让你同西越和亲，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卸了你的兵权！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你自己想明白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