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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贼瘾犯了 ...

  •   芒安在马车里打着瞌睡,萨兰在外间隔着雕花木栏的地方替她准备着晚间的吃食。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边塞的望京,也就是大乐的境内了,这丫头倒是更起了兴趣,整日整夜忙个不停。
      霍尔木兹安排着她们装作西进商队的亲属,一路上到大乐城。但也没具体说是哪个城市,眼看就要抵达望京,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跟着还是就此分道而行,芒安没了主意,打算晚间的时候出门去驿站问个清楚。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萨兰有些不安,“毕竟这里不比西越,到处都是人,小姐,说不定你还会被当成飞贼抓起来呢!”
      “诶呀,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大乐,往常跟陆处寒还一起做毛贼的勾当呢,飞贼就是我的老本行啊,你就好好呆在客栈就行了,要是那西越王子派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先睡下了。”
      说着,芒安已经换回了自己素日里的行头。
      那是明教众常穿惯了的塞外行装,以长袍敝体,长袍之下的衣服为了清凉和便于赶路多是布料简单的款式,比之大乐开放了不少,裸露出来的纤细四肢无不彰显着西越女子的热情和爽利。
      芒安重新将面纱拢罩回耳后,长袍遮住了大半个身形,不等萨兰多说两句,已经纵身踩着窗户跃了出去。
      明教的轻功是江湖现行几大流派里面最为了得的。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做飞贼的也多数是明教中人的缘故。
      芒安在驿站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线人刘叔,打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教主接下来的安排,也是如此一切只能按计划进行,说了两句便开始无所事事地谈论起陆处寒的事来。
      “前些日子还看到他来着,不过说是江南那边有事,就又走了。”
      “他能有什么事,不都是在偷鸡摸狗吗?”芒安偷吃着新做的宫保鸡丁,一时间长期被塞外干瘪的食物虐待的胃得到了救赎,“大概是帮师娘做事吧,我找个时间也要去西南一趟。”
      “莫老七现在不在恶人谷了?”刘叔见她吃的开心,便又多添了一碗饭,“我就说怎么最近总没听到她的消息。”
      “五毒教最近也不太平,西疆那边有藩王想要剿匪,剿的就是江湖人士。”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啊,”刘叔感慨道,“不过你们西越人应该不懂,大乐的历史也没多久。”
      芒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对了,刘叔,”她说,“最近有什么好东西吗?”
      她搓了搓手指,意思行业黑话。
      “陆处寒不在,你可别惹事,”刘叔擦了擦锅子,“不过沈巡抚家好像有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画像,被他藏了好久都不许人看,说是要送朋友的,九州城云大师的真迹。”
      “云啸天?那就是个神棍!”芒安嗤之以鼻,“我之前在洛道碰见过他,他跟华山掌门人差点打起来。”
      “神棍归神棍,左不过人家的画值钱,”刘叔道,“反正你偷奇不偷珍的是吧。”
      “怎么个难得一见法?”芒安问道,“不会是晴天收伞雨天打伞的那种吧。”
      “难得一见就是因为是大美人咯,”刘叔道,“反正听说好多人见了筷子都掉了,本想面圣的,后来想想觉得太谄媚了,还不如直接献美人。”
      “想不到这沈巡抚也是个这么无耻的下三滥之徒,”芒安无语,“总归这美人图也跟春宫图差不多了,臭男人的收藏。”
      “如此若是被你盗了,那群人不得狗急跳墙?”
      “此话有理,”芒安立即起身,“我今晚就去沈府看看那个倒霉美人儿。”
      刘叔见她急着跳窗,连忙追上道:“我可跟你说啊,陆处寒不在,你别胡来,该撤撤,不然被官府抓了,那西越皇子要被活活气死——”
      芒安只遥遥地挥了挥手,算是把话听进去了。
      一路飞檐走壁到了沈府时,已是宵禁时刻。
      虽然延近塞外,并没有京城那么多的规矩,但路上还是鲜少白日里的热闹,芒安伏在那府间的瓦砾上,偷偷打量着里面的陈设。
      这二进的院子对于一个官员来说着实是有点寒酸了,尤其还青砖绿瓦的清贵样儿,真是让权贵子弟看了都心烦。
      正百无聊赖地瞧着,芒安见西边那厢房有人推门出来,一个秉着烛火的下人模样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进去拿了几卷文书出来。
      芒安知道那便是书房。
      于是几下翻身,趁那人走远了,轻手轻脚地翻下了院子,长袍几次翻飞,芒安推开了窗户滚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半点火星也没有。
      她倒是早有准备,掏出怀里的那枚夜明珠,径直叩在了手腕的金色手镯的凹槽上,接着便手脚飞快地在书房里翻找起来。
      只可惜这穷巡抚整个府上别的没有,书倒是挺多,翻来翻去都是一些印着破字的青皮书本,搞得芒安心浮气躁。
      正忙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人声,远远便听到一声什么人。芒安自知不妙,立即翻身,准备从窗户出去,就看到一柄长枪径直从那开着的梨花木窗直刺过来,险些攻破她的面门,一时间她甚至能看到那枪尖的寒气和银光,不由得心中戚戚。
      她的双刀出鞘,在那人破门而入之时便再次试图躬身朝边上撤离,却仿佛被他看透了所有企图似的,又是那柄长枪刺过,激得芒安有些心烦。
      “哪里来的毛贼,巡抚官员家里都敢闯?”
      芒安起身格挡,双刀抵押住枪头于夜中蹦出一道火花,眨眼间二人的眼睛相互对视,那使长枪的似乎没想到对方是个女人,动作略微滞了滞,芒安趁机翻身躲过,顺势滚到了一旁禁闭着的窗户边,长袍翻滚之间已然包裹住了全身。
      电光火石之间,还没来得及让对方有所反应,芒安便已隐藏于黑暗之中,洒了一把暗尘,从被大力踢开的前门躬身紧步离去了。
      待到秉了火烛的下人们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徐将军?”
      沈怜终于开口询问。自己这名友人先前明明同自己在游廊散步散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提了长枪朝书房狂奔过来,险些把自己吓得个半死。
      “没事,刚刚有贼而已,”徐野一轻描淡写道,重新收回了自己的长枪,“还没谢谢沈兄,那副画多谢了。”
      “哪里的事,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你平日里帮了我这么多,一幅画而已,何足挂齿。”
      “说是这么说,”徐野一道,“毕竟是素未谋面之人的画像,云大师还是颇有功力。”
      “都是朋友捧的罢了,”沈怜道,“说起这个,徐将军,前些日子长公主还跟我提起,您的婚事——”
      徐野一的眼睛似乎暗了暗,却还是平淡道:“沈大人似乎也不管保媒拉纤吧。”
      “哈哈,将军玩笑话了,”沈怜继续,“不过将军,我拿您当救命恩人却也还是得说一句,您毕竟是跟着太子这么多年的,平日里为人正派这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孑然一人为国效力,最让人佩服,但是那句老话怎么说呢,帝王心术啊,诶——”
      “沈大人,”徐野一只道,“多谢您的画。”
      似乎是见他油盐不进,沈怜也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摆手送客了。
      芒安回到客栈的时候,几乎是被萨兰臭骂了一顿。
      “您现在是千金之躯——还去偷东西,万一被人抓到,看见了样貌,西进大人和林觉大人怎么办啊——您就算不为西越着想,您也为明教着想一些啊,教主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释,说多加的贼瘾犯了硬要去偷东西吗——”
      “姑奶奶,您就小点声吧,”芒安泡在澡桶里心情极好,“再嚷嚷,再嚷嚷,嚷嚷得全城的人都听到才好呢。”
      萨兰只得收声,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背。
      “所以您今天去沈府见着那画了吗?”
      “一堆破书,什么都没有,”芒安道,“还差点被那男人给扎一大洞,那长枪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会使长枪似的,中原人,哼,老土。”
      “现在还在使长枪的,会不会是官家的人啊?”萨兰问,“他没看见您的脸吧?”
      “没有吧,”芒安道,“都蒙着脸的,不过我倒是有看到他,嗯略微有点眼熟,长得还不错,挺英武的,要不是那枪使得实在是太下狠手了,我还能揩一把油呢。”
      常年累月跟在陆处寒和莫七儿身边,芒安也养成了油嘴滑舌的习惯,萨兰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姐的性子,只得叹气,然后又给她背上抹了一把油。
      “明天西进大人说要先去见当地的知州,”萨拉道,“既然是友好入境,那身份上的开诚布公也是应该的。”
      “那我怎么办?”芒安道,“我今天可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倘若就这么分道扬镳,我除了偷东西可什么都不会了。”
      萨兰扶额道:“西进大人说教主的安排是您是西进大人的胞妹,嗯,我们跟西越是相互促成的关系,所以他有什么计划您也尽力配合就是了。”
      “那西进身份一说,我不就成了皇族?”芒安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看来霍尔木兹这个老狐狸是老谋深算,处心积虑地要把我送回到那大乐皇宫里去啊。”
      萨兰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芒安示意翻过。
      一切的一切太过顺利,甚至于没有任何人发现芒安和西进长得并不相似的事实。或许西越人的长相在大乐人眼里都是一个模子吧,毕竟对于芒安而言在来西越之前,自己确实看每个回纥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西进的安排很快让他们作为大乐的贵客被安置在了望京城内部,接着几天的行程更是让他们变成了大乐的香饽饽,进了临安之后一切都仿佛做梦一般,芒安倚靠在马车上,帘子外面传来的熟悉叫卖声以及地道顺口,无一都不让她感觉到恍惚。
      饶是她跟着陆处寒来过这么多次大乐,最终也还是不敢走近临安城一步。
      她还是放下了帘子。
      徐野一的马匹经过。
      “这是谁家的车队?”边上的副将刘聪发问,“徐将军挂帅归来,这条路也不知道让让?”
      “不必这么跋扈,”徐野一道,“反正也不急这一会儿。”
      “您不急,陛下急啊,”刘聪道,“您的婚事都拖好久了,您看看,您今年都快三十了,谁家将军像您这样啊,本来就是过的刀口舔血的营生,人家的儿郎十八岁儿子都抱俩了,您这样陛下也不敢派您出征啊。”
      “北边一日不平,我一日不会成亲的,”徐野一策马将马头翻过,“不用多说了,我自会去跟陛下解释。”
      “解释归解释,你可不要去下死谏啊——”
      芒安在替西进挑进宫穿的衣服,她觉得怪尴尬的,自己现在跟西进这不伦不类的关系,明明双方都对对方的身份以及目的心知肚明,却还是得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甚至还得在这给人挑衣服,真是粉饰太平。
      “这件挺好,”她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稳重又不显得老气,也遮不了其他龙子的风貌,就穿这个吧,回头让人把上回殿下带着的那枚玲珑宝塔坠子给挂上,紫色的络子就挺好。”
      “多亏得你帮忙,不然大概要在大乐皇室面前献丑了。”
      西进笑着,依旧是那么温文尔雅。
      然而芒安前几年简直是被温文尔雅给吓怕了,现在看到这种人就下意识地条件反射想要躲闪,也于是皮笑肉不笑道:“献丑不至于,殿下气度非凡,衣装不过是点缀罢了。”
      “说起来我还有一事相求,”西进道,“今晚大乐皇帝还邀请了我的胞妹,也就是您,所以大概还需要您也走一趟了。”
      芒安心道对方的狡诈,好一个先斩后奏。她划着自己身下的轮椅,不大自在地笑了笑,道:“我这种残废之身去到陛下面前只怕会添了晦气,还请殿下替我回绝了吧。”
      “为免您觉得我是故意为之的,我必须先一步说明,”西进道,“我也同来使说明过,但对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个,甚至强烈要求。”
      西进在芒安面前蹲下,对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睛,芒安只觉得脑子有点发晕。
      “请多包含了,多加。”
      说归这么说,芒安心里还是在打鼓的。
      谁知道隔了这么多年宫里上下还有没有人能够认出她来。
      虽然陆处寒在刺了她一刀之后给她喂了凤凰蛊让她起死回生,样貌上变了不少,可五官轮廓里还是依稀有以前汉人的影子的。
      倘若在宫里被人认出来,她想只怕是自己和西进都会倒大霉。
      这西越皇子也是胆子够大的,这都敢应下来,要是当众之下表面祥和,回去之后直接随便给个什么理由就软禁下来,整个西越只怕都会群龙无首。
      芒安砸了咂嘴,最后还是换了套合适的衣服,随着西进一道进宫去了。
      所幸一路上竟然真的没有人认出她。
      虽然被一路推着进来看上去有些怪异之外,芒安遭受到的眼光并不多,宫里的人教规森严,下人们走在路上眼睛都不会随意乱抬,尤其是她还顶着个冒名的西越公主的称号,贵人们对她也是恭敬有加。
      宴席一路较为太平,饶是面对着昔日的涣夜,芒安都已经心如止水,只看着那双已经开始略显浑浊了的眼睛,心中微微起了些许的涟漪。
      成帝老了,面皮上的皱褶比之十年前更为繁复,身子也瘦了不少。倒是皇后,还是那副容貌,似乎岁月在她身上留不下什么显眼的痕迹。
      但芒安也还是多多少少能够窥探到她那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是了,她那最为宝贝最大希望的儿子,至今已经在太子位上坐了十几年,而成帝丝毫没有退位的意思,各处藩王动荡,皇子们间的竞争也颇为让人心累。
      芒安似笑非笑地喝了口茶,时不时接两句妃子间的对话,刻意修正了原本的中原官话,增添了点平日里在龙门听到的塞外味道,将这个西越公主演得越来越惟妙惟肖。
      “说起来,咱们大乐跟西越还真是有些渊源,”皇后在后位笑道,“早年间皇上就同西越的皇帝有过同仇敌忾的事迹,中途纷争不断,眼下又开始交友,谁看了不说这是两国逐渐繁盛的征兆呢?”
      芒安险些要被茶水呛死。谁不知道当年成帝之所以跟西越合作就是为了剿灭周遭的小国,而且之所以合作还是因为成帝把西越直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之后不得不合作的。
      她偷偷瞥向边上男宾席的西进,对方似乎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由得深深佩服对方的造诣。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厅外有官人来报,在成帝耳边咿呀了几句之后,便看到成帝皱起了眉毛,想了想之后还是挥手让人进来了。
      来者一身戎装,银甲未褪,额发尽数梳拢在了发顶的冠帽之中,有两束英挺的冠羽装饰,极显恢弘的将军风范。
      “请陛下恕罪,军情紧急,我大乐法有云,无论何时,军情皆可时刻上书。”
      那人声音郎朗,却颇有低沉的意味。芒安总觉得他听起来耳熟,又实在是陌生得紧,便懒得去想,低头找花生吃。
      “无妨,徐爱卿替朕镇守连云关这么多年,对于漠北军情向来是说一不二,朕是绝对相信的,”成帝如是道,“只是今日在座的不仅有我大乐子民,还有西越的贵客,鉴于军情一事颇为隐秘,徐爱卿来都来了,不如先就此落座,待结束再说?”
      “陛下——”
      “啊呀,”不等他说什么,皇后先一步出声,“说起来刚刚提到的,多加公主今年多大来着?”
      西进替了她回答:“二十五。”
      “倘若是在我们大乐,那已经是祖母的年纪了,”皇后掩嘴笑道,“既是如此,今日正好徐将军也在,不如凑成一对姻缘,也算是了了我们陛下一直为将军烦忧的头痛症。”
      要不是自己现在正在扮演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温和公主形象,芒安几乎要从腰侧将双刀抽出来给皇后的脖子上来两下。
      西进似乎也是被吓着了,面前却不显地,妥帖答道:“纵然是在西越也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多加的婚事,也是由父皇母后决定的。”
      “既是如此,我们同西越皇帝说一声就行了,”成帝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徐爱卿可是我们大乐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至今守着疆土未曾成亲,朕看着实是心痛。公主嫁过来绝对不会委屈她的,更况且,这还是建立两国邦交的绝好机会。”
      芒安几乎要咬碎了银牙,时至十年,她换了个身份调了个立场竟然还是没办法摆脱这个“和亲”的命运吗?
      西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厅下单膝跪着的男人就先一步发话了。
      “请陛下恕罪,”他道,“漠北一日不平,臣一日不会成亲。”
      “徐爱卿这赤子之心实在是让朕涕零,”成帝道,“多加公主,倘若日后他对你不善,你尽可以上书执奏面圣,自有朕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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