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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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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籍也迁了,你夫郎的就由你日后自己去换吧。”
朱玉莲坐在椅子上朝着进门的男人说道。
她趁着自家汉子和朱天初出去,翻了白奕陪嫁的箱子,又去将朱天初拿回来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见里面同陪嫁箱子一样只些破衣服被褥,顿时气得灌了好几口凉水。
犹是她知道自家大儿同家里不亲近,可没想到竟一点银钱也不放在行李里,这是怕她这个当娘的偷吗?!
这些年来,朱天初也知道了自己的母亲不待见自己,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朱母竟会这样想他。
他不把银钱放在行李里,不过是从边关回来,路途遥远,一路上不安全,他才放在怀里贴身藏好罢了。
见人进了屋站住了,朱母却不动身,伸手指着桌子上泛黄的纸张说:“喏,拿好你夫郎的户籍,丢了可是要砍头的。”
朱玉莲如何不惦记着这花了钱买来的哥儿呢,想想,家里就这么少了个干活的,她心里就有些憋屈,可又一想到自家二儿子以后可是做官老爷的,待明年下场了,还不是有大把的官家小姐求他们家求娶?要是娶了这村哥儿,可不是妨碍了他家二儿的仕途?
再一个,她到底也没什么底气把人户籍捏在手里,要挟他们以后好孝敬他们?还是算了,一个残废一个弱哥儿,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还是指望她家二儿子来的靠谱儿些!
她这当娘的,如今为了二儿,把人分出去,若是分的不干净,这俩人以后再胡搅蛮缠的,赖上他们可怎么好。
想到这,女人看了看长得人高马大的年轻汉子,只见他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把户籍折了折,才费劲地塞进了衣服里面。
而另一只手臂,从他们见面开始就没怎么动弹过!
这不看没什么,看到了垂着的手臂,朱玉莲顿时可惜了起来,若是手没坏,她也不是不能让朱天初住在家里,毕竟他出去打仗,身子骨可不瘦,人又长得高大,干起活来,也还是个好手。
可如今他伤了手,那什么用都没有了,这庄稼人伤了手,跟没了命差不多,你见哪人胳膊伤了还能锄地收粮的?以后不过是家里的担子罢了,他们把他养大了,也算是尽到本分了,如今也给他娶了夫郎分了家,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总不能让他们养着个废人吧。
朱玉莲向来是不疼朱天初的,当年生他生生熬了好几个时辰,害得她难产。朱天初小时候也不机灵,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也不会来事,最初几年可是时常把她气了个好歹,好在后来生了二儿子,二儿很是贴心,在学业上又有天分,给她在村子里挣了不少面子。
后来凌朝和外族打起仗来了,官家来人要服兵役,他们这才哄得朱天初离开家,去当兵了。
可朱天初出去这么些年,竟也不知道报个信,往家寄些银钱。后来仗打了很多年,他们这儿日子也不好过,没钱买些荤腥,只能上山找些野物,可人人都上山,哪儿有他们的份?
他们只得在家日日吃素,结果把二儿的身子都吃坏了,如今见着身材高大魁梧的大儿子,她就恨啊!
你说若是这一身好肉长在她二儿身上得有多好,来年下场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可这肉死死长在这木头人身上,简直是浪费!
想到这,朱玉莲很是嫌恶地翻了个白眼,余光又瞟到一旁盖着盖头坐着的人,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便起身便朝朱老汉走去,边拿起放在一旁的红嫁衣头也不回地说着:“行了,你揭盖头吧,我和你爹去给你们拿些粮食回去。”
“不过家里年节不好,收成不继,你二弟身子不好还得花大钱养着,好粮都得紧着他吃,你也没拿什么银钱回来,就只能给你拿些杂粮并豆子了。”
朱母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声音不大可屋里的两个人听的倒是清清楚楚!
朱天初抬了下脚,犹豫了下,还是朝着白奕走过去了。
如今这白小哥儿也是个苦命的,若是拒了这事,他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好去处?
回那卖了他的黑心亲戚家吗?那不还得落个再被发卖的结果?
左右自己是个汉子,手里还有些银钱,手虽坏了,可他再不济,不能挣不回两人吃的口粮吧。
朱天初走到离白奕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白奕低着头只见得他一双穿着破布鞋的脚罢了,那鞋脏得很,站着泥和土,看不出色来,再往上一点的裤子也是这样。
看来男人过去过得也不容易啊。
正想着,就听朱天初轻声喊他:“白哥儿。”
他想起朱母说得那番话,便顺势抬起了头。
朱天初见他反应,便伸出手来,把盖头掀了起来。
原本村里的哥儿出嫁,都是要梳新夫郎头的,可原身大伯娘也懒得侍弄他,只给他扎了根破布条,盖上红布便让他走了。倒是方便了此时男人一只手掀盖头,未曾怎么刮到他头发。
眼前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虽在这种场景同男人见面很是有些羞怯,但白奕还是抬着眼,细细看了看男人。
只见眼前的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手中还拿着从他头上刚取下来的盖头,再看男人的脸,也是长得不俗,不是那种单纯的俊美,浓眉大眼生的也很帅气,因着他当了好些年的兵,身上有股子常人没有的坚毅,更是显得男人格外特别。
此时低头望着他,眼神里全然没有对他一个小哥儿的轻蔑与瞧不起,更甚,白奕反而从男人干净直白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对自己淡淡的怜惜。
怜惜?
想到这个词,白奕顿时愣了愣。他自己从前是个男子,成了这哥儿不过一两日,从旁人眼中看到这种怜弱的情绪,一时之间还有些怪羞耻的。
不过这倒也看出了男人心地还是个好的。
想想也是,小小年纪就出去服兵役,一心只有保家卫国,好些年才停战,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男人看小哥儿盯着他看,也有些许不自在,不过他是个男子,被人小哥儿看一眼还能掉块肉不成?
他方才一进门便看见了早上接过来的小哥儿换了身衣服,却还是盖着抬盖头坐在原来的地方,此时虽换掉了不大合身的嫁衣,穿的衣裳却也是不合适的,一想便知这衣裳怕也是他那亲戚随手塞的罢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哥儿,直觉得瘦的过分了,脸上也没什么肉,皮肤白的不像话,还有点发病晕,估计在家没受到什么好,唇干的都裂了,想也知道自己娘那样,不能给人小哥儿喝口水。
一想到他刚才伸手拿盖头时,小哥儿竟颤了颤身子,心里就更加心疼起人来了。
不过眼下还是要和人交代清楚才好。
“白哥儿,我是家里老大,叫朱天初,家里……你也听着了,”男人把手上的盖头放在一旁的嫁衣上,又倒了碗水递给他,“我知道你心里苦,但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你若是不嫌弃,你同我走?离了朱家可好?”
说罢,朱天初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他低声说道:“往后日子还长着,你若是想走了,我便……”
白奕诧异的看着男人,可他在男人眼底没见着一丝算计和虚伪,全然是对他的关心和坦然,不知怎的,他自从穿过来就提着的心突然松了下。
男人的目光实在真诚,白奕像被烫到了一样忙低下头去回他:“嗯。”
眼前人只是嗯了一声,可朱天初还是清楚地收在了耳里。
他站起身,刚要说些什么,就见自家爹娘从门口走进来了,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粮食袋子。
“这是二十斤杂粮和三十斤花豆子,旁的也没什么了,老屋那边还有三四亩地就都给你吧,多了也种不了。”
“……谢谢爹。”
朱老汉吧嗒着嘴里的烟袋锅子,一边和朱玉莲一起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上,两个袋子看起来都不大,也不知他们够吃几天的。
“见了人也不知道叫,真是个村哥儿。”
朱玉莲撇着嘴嘟囔,她进来就看见白奕头上的盖头已经被取掉了,他们进屋来了,可人小哥儿还在那儿坐着,也不知道叫他们,真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要她看那,这哥儿也是个没心的,和他们家这老大配的很!
朱天初自是听到了自己娘抱怨的话,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他也不好说什么。
只朝着朱老汉说:“那爹,我们这就走了。”
“诶诶,走吧。”朱老汉吧嗒着烟,朝他们摆了摆手,“老房子没锁,就栓上了,一拉就开。”
朱天初“嗯”了一声,便一手拿着两袋粮食,朝白奕看去。
此前白奕也听了,知道朱天初伤了手,使不上,见此便忙上前想帮他拿。
可男人虽然长得高大,像个大块头一样,可当了这么些年的兵身子却灵活得很,他伸出去的手连个袋子角都没抓住。
朱天初说:“不用你拿这个,你去看看嫁妆可有啥拿的不。”
白奕听了这话,便打开了一旁的嫁妆箱子,结果里面没什么能用的,便是被褥也不过是破了絮的薄被罢了。
如今这天气晚上盖这被也没什么用,拿了和不拿有什么区别?
便是不拿也不妨事。
他便一手拿起了地上朱天初不大的行李,朝着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好拿的了。”
那嫁衣也不是什么合身的,再者,他虽然接受了如今小哥儿的身份,可他心里可没有什么嫁人“情结”。
朱天初的行李也不重,应当是些换洗衣服,虽然他还有些发烧,身上没劲,可拿个小包还是没问题的。
朱天初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又回身和朱老汉两人道别,才领着白奕走出朱家。
朱天初出了大门,也没再回头,他心里清楚,怕是在他当面去服兵役,这个家里就再也没他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