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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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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初原在和朱老汉去里正家换户籍时,便同村里人见了面了,只是他和朱老汉皆不太爱说话,便也只是交谈两句便走了。
殊不知,便是这简单打了个照面的事,这不大的功夫竟在村里传遍了。
农忙刚过,此时家里人不是赶着过冬前做些工挣些银钱,便是闲下来了在家歇着。
这一听说朱秀才家的老大回来了,这村里人嘴上可有了说道的,刚打了照面,就东家跑西家窜去,说了个痛快。
秋天的早上凉快,日头升的也快,朱天初他们出来的时候,太阳也够热了。
他虽然出去了这些年,可到底走的时候已经记事多年了,再加上回来了几日,趁着村里没人又把路走了一趟,便是此时领着白奕去老屋,也是走的人少去的小路,只是这路人来的少,路上多是石头土块,杂草丛生,没那么好走。
不过也多亏遭人踩得少了,村里人不愿意来,便宜了他们两人。
白奕跟在朱天初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男人走得不快,却是稳得很。
瞧他走着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似是怕他跟不上的样子,白奕便心里一动。
在这个陌生又荒诞的世界里,朱天初给他的安全感远比他自己想的要多。
路不好走,弯弯绕绕,他跟着朱天初走了许久,还从林子里走了一段路,终于迈过了一个小土坡,便见到了所谓的老房子。
朱天初忙走了两步,把手中的粮食袋子放在了老屋门口的木头栅栏旁边,便反身去拿白奕手中的行李。
他当兵多年,走这么段路自是不在话下,可走在他身后的可是个小哥儿,体质不比他,这么长一段路下来,小哥儿早已喘起了气,额头上还泛出了细密的汗珠,更不必说他早在那个家的时候就瞧出了人不对劲。
朱天初放在一旁未曾怎么用过力的胳膊动了一动,只觉得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气来。
他拿过行李,同白奕并行走着,看着小哥儿望向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气突然间就散了。
到底还是怨他自己,成了人家哥儿的夫郎,可坏了胳膊,让人病弱的小哥儿和他住这破房子,真是委屈人。
可他既然承诺给人小哥儿了,便断没有反悔的道理,只能趁着他这两年身体还好,便多跑跑,以后给人小哥儿多挣些嫁妆银子也好。
白奕见男人要从他手中拿过行李去便给出去了,这一路上不好走,他也累狠了可到底是从朱家脱离出来了,心里一松,瞧着精气神也比先前好了。
他的眼神从男人没动过的胳膊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加停留,心里却是不住地可惜,想:若是两人以后能过到一处去,多挣点钱,也好给男人瞧瞧胳膊,不然多可惜啊。
他侧着头又瞅了男人两眼,他这一路上不知道盯着男人生得高大的臂膀看了多少次,心里自是羡慕不已,一想到他自己,反倒是个哥儿的身子,从小便是纤纤细细的骨架子,就是吃的胖了也不见能有多壮,更别提同男人一般有个健壮高大的身子骨了。
眼前的老房子是泥混着石头搭的,早已多年不住人了,房顶也破败的不行,窗框都脱了,只是建的时候缝隙都留得小,便是拿些粗木头也堵的上。
他们刚一进屋,白奕就被满屋子的灰呛得咳嗽了起来,那灰像是长了眼睛,顺着他的嘴巴喉咙就轻飘飘地钻了进去,像是羽毛似的,搔得他嗓子发紧,胸里一堵就咳嗽了起来,可谁知,他这一咳嗽竟有些停不住了。
他心里清楚,原主这些日子生了病没得了照顾不说,也没遭了好,此时他成了原主,哪成想这身体竟连点灰都受不得了,咳嗽个没完。
朱天初见他这样赶忙把东西放下,把人牵了出来,只走出去几步远方才停下。
男人看着他低头捂着嘴巴,竟把眼睛都咳出泪花来了,一时之间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这老房子建得偏,也没有打水井,不然他爹娘不能搬到了别处去,就是村里的河也是在另一面,他也没法给人弄口水喝,他见小哥儿咳得厉害也没了主意,只好把手放在了哥儿瘦弱的背上拍了拍:“拍拍可有些好?”
男人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背上,却是没用什么力气,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白奕眼里还带着泪花,听他问,便点了点头,他被男人带出了老屋,又被他拍了拍,咳了这一会儿,便觉喉咙没那么痒了,可这么一咳,咳得他嗓子又发干又发痒,在朱家喝得那两口水竟是白喝了。
白奕不禁懊悔,他明知那老房子多年未曾住人了,还这么贸贸然进去呛了个好歹,连带着惹人着急。
朱天初见他不那么咳了,便同他说:“你先在这屋外等我一会儿,我去附近人家找点水。”
白奕原想说不用,他已不怎么咳了,可男人走得太快,他伸手竟连一片衣角也没抓住,他抬头看去,男人已经下了坡了,他也只得任男人去了。
他往老屋远的地方又走了两步,这里人烟少,空气也好,他稳下心做了几个深呼吸,咳嗽便彻底停了,只是经此一事,嗓子更是干的不行了。
他本想进屋找些家伙事打扫打扫房子,再安置下来,可谁成想刚进屋就出了这事,现在他是彻底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在院子里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男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心里倒是有些事想同人说说,只是不知道男人什么想法。
虽然相处才不过短短半天,可从男人说的话做的事来看,是个值得相信依靠的人,而且自己还要帮原主守好爹么留下的家产,以一个哥儿的身份在这里肯定办不成,既然男人家里对他不好,俩人同是无所依靠,何不同男人说说,他们搭个伙又如何。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男人满眼的心疼,白奕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相信自己没看错人!
朱天初记性好的很,出了老屋这片坡,没绕几个弯就到了村里一个孤老么么家里,他小时娘亲不待见他,有时连饭也不给他吃饱了。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个年岁收成不好,可也没听说饿着家里小汉子的,还是韩么么见他上山上一待就是一天的,常常塞给他自己做的野菜团子,里面还混着些油水,可以说若是没有韩么么,他当年身子骨可好不了,更别提上战场能活下来了。
因此,回来这几日,他先去见了韩么么,待了许久,又给么么留下了些银钱傍身,想着以后安顿下来了,就把韩么么接到镇上去住。
可这不过是回了趟家,不仅分了家,还负担起了另一个小哥儿的后半辈子。
如今这打算不过是空谈罢了,而他这胳膊……不知将来能否达成所愿啊。
朱天初叹了口气,心里还惦记着老屋外面的白奕,离院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便喊出了声。
“韩么么可在家?”
韩么子一个人住,不愿同村里人一块,便在院子里弄了好些菜和家禽,此时他便刚喂了鸡,在扫院子。
听了声音似乎是朱家小子的,想他前两日才来过,如今这样着急怕是有些什么事,便放下手中的扫帚,忙起身去开了门:“初小子,发生什么事了?”
“韩么么,能给我弄点水喝?”韩么子听了忙进屋给他倒水,朱天初便跟在他身后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我同夫郎与朱家分了家,如今正住在老屋那边,”他顿了顿,又说,“夫郎……本是同与二弟的可怜哥儿,爹娘怕影响二弟科举,便嫁与了我,往后,便先是要在老屋过日子了。”
韩老么听着,又把装水的壶并几个碗装在了篮子里,拿给朱天初。
他虽不爱出去,可村子里传的话也听说过几句,这给初小子那个秀才弟弟冲喜的哥儿他也听到过几句,爹么刚去世,加上他们这里哥儿没有守孝的规矩,一个小哥儿没办法撑起家业选择嫁人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过,韩么子又想到那日村里人上山捡柴聊起的话,据说是这哥儿心慕于秀才才选择以冲喜的身份嫁过来的?
不过如今已经这样了,究其为何也没什么大必要了,他看着眼前一晃从半大少年突然变成了个高大的汉子的朱天初,心里一阵疼惜,他看待他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往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去当兵还落了一身伤,如今也就是分了家,不受那个狠心娘的算计是个好事了。
“好,那你同夫郎好好过,待晌午了我做点饭去看看你们。” 韩么子递过了篮子,送朱天初走到了门口,同他交代了两句,又想着朱天初这两日白天都是在他这里吃的饭,老屋里估计什么也没有,便嘱咐他们午时不必自己动手了,自己做好了饭给两人带过去。
朱天初听了心下感动万分,也没生分得说些什么谢,只是瞅着韩么子温柔的样子点了点头。
和韩么子说话耽误了些功夫,不过他走时白奕咳嗽得已经没那么厉害了,想来现在也应该好些了。
想着回去的路上他又加快了些脚步,说到底,小哥儿咳得难受还是因他而起。
走得再快离老屋的路还是有些距离的,朱天初便想起了往后的打算。
他在老屋住了几日,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身子骨强壮,能挨得住,可眼前这种状况,却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了人的。
小哥儿身子骨不大好,眼下要入冬,怎么也受不住,这房子一时半会也不能住人,他想着,要不同白奕商量商量,让他到韩么么家里住上几日,待他找些人把房子推了重盖个,也好他们俩人伤的伤病的病能把寒冬挨过去。
他手里还有些银子,不过他们两人如今这种情况,还是要省着点花。
唉,他可得好好打算打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