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隐秘晚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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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月来的很快，在初秋第一场雨后，高一三班对阵高一八班。
何苹给队员定做的是浅橙色夹杂淡蓝的球衣，印着每个人的名字和号数，林理觉得有点土，晓情看她穿在身上，却觉很衬她。她并不清秀或者秾丽，她更多的是俊，甚至有些男相的俊俏，骨相清拔，十指干净瘦长，连锁骨都不媚，生得白净薄平。这样有点鲜亮却不亮得过分的衣裳，衬得她很白，像风中竹，劲而敛。
晓情走过一排球员的矿泉水，腰间别了个小蜜蜂，和另一个小胖同学一起带头呐喊。晓情文采斐然，何苹就喜欢叫她写宣传语，这次的口号也是她写的。
“乘风破浪，三班最强！三班为王！”
一遍又一遍喊着，乘风破浪！
林理站在离晓情最远的角落，背弓起来像一把鞘里精悍的短刀，银光一泓乍.泄。晚自习前，夕阳西下，远处的城市边界线被暮色镀上一圈浓烈的金彩，林理逆着光的发丝泛着金色的光泽。
风过广阔的操场，刹那那颗球起跳，林理一瞬间猛地抬眼蓄力，尽管球没有朝她来，但是那种利刃出鞘的锋芒是很难挡的。晓情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愣，随即振臂一呼：“三班加油！”
所有人都被她所感染，一起大呼，加油，加油！
晓情是个小损小损的家伙，她专门挑对面发球的时候喊口号，喊抖了好几颗。不过对面也很强，比分一直在你追我赶，总也拉不开三分。到了最后一局最后一颗定输赢的球时，裁判定了林理发球。
大家都在唉声叹气——这几天有哪个女生发中过吗？!
只有晓情心想不是的。她注视着林理，一片寂静里，林理盯紧了手中的球，没有看她。
抛起，举臂，猛地一扣——
这一刻排球馆里的聚光和无数次操场上的阳光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凝聚在林理身周，替她拉出一把大弓，直射敌阵!
三班先拿到十五分，赢了!
裁判手一挥下去，三班所有人冲过横幅冲上前去把林理围住。青年人就是这样，一场球赛就足够让陌生学生做同道中人同舟共济。
一次告白就可以陌路一次。
晓情是个温吞动作，没赶上，加入不进去，努力挤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看着刘悦霞，章小玉她们簇拥着林理疯狂地欢呼，晓情心头没来由地一酸。林理尽管还是努力在往外挤出来，却躲不开男生女生的欢呼潮流涌向她，终于在无数声“林理牛逼”“林理天下第一”“林理太拼了”中，林理露出一个浅涩的微笑。
张晓情给她拿的一瓶水在指掌间辗转半圈，带着晓情的体温，被她轻轻放下了。
＊
九月匆匆而过，国庆大假结束后，在一声声“祝贺你过完19年所有法定节假日哦”的调侃里，高一三班正式迈入了建兴所有速度用光速的生活。吃饭加上来去统共半个小时不到，寝室睡觉四十分钟，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小时又回到教室里，晓情和林理的脚步都必须加快了。
中学部和小学部隔得远，隔着一个食堂，一块宽阔的“稀树草坪”，一个荷塘。中间这些间隔物是晓情小学时代的重要回忆载体，因为小学不比初中有自己的大操场艺体楼，搞什么活动都是下楼草坪荷塘，最多去校门里边的生态园，晓情无数次和林理一起拉着手在这些林荫道上走过。小的时候走路队要绕过荷花塘，晓情总在转角的大柳树下整队，一二一的。那会儿她偏心都偏得理直气壮——直接让高个儿林理站在自己身边讲话，还要训斥别人不许讲话。
小理呀，那时候的小理呀。
晓情微微笑着。林理冷淡的嗓音又冷不防迸了一下:“今天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虽然林理肯定会和她一起去吃，但是问一问也是必要的，“吃面？”
“哦。”
说着已经走上了食堂，看见有人端盖浇饭，林理说:“今天是咖喱和番茄两种，吃否。”
这个否字还是和何苹学的——何苹说话文气有时重，总是喜欢问人话用“否”，叫人说话用“曰”，语气还凶巴巴的，总是“你起来曰!”“懂了否!”，听起来不伦不类的，常给学生学了去。
晓情看了一眼番茄——居然不去皮!天理难容，她说:“不吃。”
“你不吃啊？”林理挑开帘子，晓情挑起另一边，都是请对方先行的意思，两人相视一愣，随即同时笑了起来。
晓情说:“算了吧，今儿食堂开恩，供大排面，我等跪安吧。”
林理闷闷地笑。
晓情是个性子有点夸大的人，七分甜要笑十分，她佯装伸手弹了弹林理的脑壳:“不吃拉倒。”
“吃。”林理咬着这个字，像是咬着软糖说。
大排面的阿姨都和晓情混熟了，看见她就笑:“‘多加点儿’，是不是？”
晓情笑着拨了拨短发，别在耳后:“阿姨晓得我的嘛。”她看着多捞一块肉，“哎呀，谢谢咯哈。”
晓情祖籍不是S省的，她家长辈都是H市人，上个世纪响应号召建设，到S省工厂，才在这里扎根的，在家里老人都是讲他们的吴侬软语，连带着晓情也只有在学校才能听一听S省那呱里呱啦的方言，蹩脚地学几句。林理在后面已经给老是忘记拿筷子的她拿好了筷子，两人自然而然交接了筷子，林理靠她很近，低声说:“你这个发音崴嘞很。”
……好地道的S省话。晓情端了面，什么也没加，也小声说:“让你笑我，筷子都拿错。”
建兴抠门，筷子新旧混着用，新的浅色旧的深色，林理的妥帖绝对是要么深一对，要么浅一对，从没像今天这样，深浅各一支。林理皱了皱眉，径自刷了自己的卡，还叮嘱道:“阿姨就要那个可以了，不要多。”
阿姨慈祥道:“晓得嘛!就算你天天跟她来，哪个是哪个阿姨还是晓得嘞!”
晓情和林理回到位置上。林理这个位置本来是一班一个女生的，坐在晓情对面，那个女生因为经济原因退学建兴了，晓情好说歹说才劝生辅把位置给了林理。晓情拿筷子尾点了点那个姓名贴:“改天还是扯了改成林理吧，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林理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麻烦。”
晓情笑说:“你来都来了，以后肯定也要长坐的吧。”
林理说:“不用。”
晓情笑笑，也没有再勉强。她转而问斜对面的邓知雪:“学霸，今下午第一节谁的啊？”
邓知雪成绩还比林理好一两名，就叫她学霸学霸。邓知雪想了想说:“柳老吧，物理。”
“魔头第二节。”晓情旁边的女生说，“要命。”
“魔头第二节啊……”晓情把面里的小葱花一朵一朵挑出去，搁在纸上，餐巾纸吸得饱饱的都是油，“不管三千与一千，我可能都需要超度一下自己。”
林理没吭气。晓情有意提她，问道:“小理，你觉如何？”
小理把面汤端起来喝一口，面无表情道:“排球月欠的账，我总是要还的。希望魔头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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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魔头不负众望，果然狠狠搞了他们一通，跳体育看台水泥楼梯大跳十个来回小跳十个来回，刚上气不接下气下来就一声哨子送上了八百米。
这次幸好没取最后三名。
晓情脱力地想往林理身上像小时候那样没大没小地靠，被她不着痕迹脱开了。晓情想:她要和我间距拉开，自己修复，这样也没不好。
可……也未见得让晓情多么庆幸。
晚自习前，晓情和林理一起回教室，经过天廊的时候看见落日和云霞。益州随着入秋入冬，蓝天渐少，有太阳也会有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这让晓情想起那句“愿你生命中有足够多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如果说空气本来是一杯白开水，到了太阳落山却还没天暗的时候，就变成了稀释的橘子水，淡淡的橙金色匀在空气里，风吹着香甜。
天边有足够多的云翳，造就了一场无言中，匆忙里，只有两个人注目驻足的黄昏，盛大得像一场凝固的花火。
晓情把她新冒出的橘子水比喻和想起的那句话讲给林理听，林理听完说:“可惜没手机，不能拍。”
晓情微微一哂:“记住足矣，文字留痕。”
林理不知想起什么，把搭在臂弯里的外套披上，拉链抵到下巴，闷声说:“也有道理。”
两个人在晚霞中站到人来，又人去，押着最后一分钟进了教室，在暗淡的天光中，保守了一场晚霞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隐秘晚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