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色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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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排球队，其实每个班都是半吊子，一个球队半个队不会打排球，还要靠唯一会打球的队长来一个个掰着手教。林理不喜欢麻烦别人，她自己在一边看前面的人怎么打，然后一个一个跟着学，等队长来指导她的时候她已经能像模像样地玩扣杀了。
“不错的。”队长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手里蓝黄的球一颠就转向下一个，“那个什么同学，你练下发球就可以上场了。”
他不记得林理的名字了，林理也没提醒他，应声开始。
体育课因为少了九个人也没法上新课，体育老师就用三圈有氧跑欢迎了这群新生，也是奇怪，明明是个女老师，训起人来比隔壁动不动自由活动的男老师狠多了，取最后一名又跑了一圈，所以晓情罚跑之后气喘吁吁过来，女生们已经聚拢成堆，坐在树荫下看排球队训练。体育老师姓李，名字缩写再扩写就是李魔头，魔头让晓情过去给打排球说一声下课前集合，晓情就去了，坐在一边看他们练习。
少年人打排球总有一股狠劲，哪怕并不会，也要打得快。天很蓝，云像是白色的巨兽从天空里走过，四野清透，夏末秋初的风像海潮翻涌在操场上，林理礼服裙子被吹得鼓起来，露出底下的夏季运动裤。林理讨厌穿裙子，她经常在裙子底下套运动裤，不管看起来是不是难看，她就是不喜欢裙子。
晓情坐在球场边，仿佛人也和身上的衣衫一起随风泛起波澜。她没看别人，就看林理，她一次次把五指蜷扣起，另一手抛飞那颗鲜艳的球，在相击的那一瞬间沉闷地“啪”一声。虽然很多时候也是撞网或者偏位，但林理总会飞快地追上那颗骨碌碌的球然后回到原地重新发。林理对待任何事物都有一种执着的绵长的浪漫，好像只要球打不烂，她就可以一直打下去。
也像她对晓情。只要晓情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她也可以无论晓情态度地陪着她一直下去。
“太厉害了！”身边一个女生大喊，“小玉！yyds！”
晓情知道她，她叫刘悦霞，是林理她们那两个互通卫生间的寝室的的室友，章小玉确实刚才发挥超常，值得这一声彩。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晓情心里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
小理估计还没交上新朋友，都没人给她喝彩。
于是晓情也坐直，扬起手臂笑着呼她：“小理yyds！”
林理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抱着球走过来喝水，低声道：“你不要喊，好尴尬。”
晓情心里飘飞起来的云被她加一把雨，忽然沉甸了。晓情也压着声音说：“我不是看你没有人叫吗。”
林理顿了顿：“不需要。”
后面的训练晓情都没心思看了，尽和身边来的女生讲话。她分寝室分得不巧，没在三班满员的两个大寝室，得在二班的混合寝室里和别班人一起，故而和她们有室友的人不熟，只有两个同样到混合寝的女生能说上话。其中一个叫邓知雪，是个让人一看就想起三月阳光的女孩，很明朗很单纯，一把马尾在阳光下细细泛着光泽。她坐到晓情身边仰着头看排球在空中划出弧线：“晓情，她们讲得好开心哦。”
晓情知道她也没能插话进那群女生了。她只是温声说：“来看球吧。”
邓知雪坐在操场上，广阔的操场不像是凳子沙发一眼望到头，只有接触大地，才会有满打满算的安全感。邓知雪没有看球，她看着云说：“晓情，我们做好朋友吧。”
“好啊，nice to meet you。”晓情望着林理，不知道她还算不算自己的朋友，毕竟这么多天没理她了。
“Nice to meet you,too.”邓知雪很容易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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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周考成绩下来，晓情和林理不相上下，倒是晓情一向制霸的语文有点考拉了，居然把第一让给了别人，自己差零点五分，懊恼地揉眉心。晓情的胜负欲总有些强烈，自从她知道三班不是尖子班而是平行班之后就总想拔尖。
晓情下课的时候在走廊里踟蹰一会子，还是选择去追上林理的背影。
“你一个人？”晓情三两步追上去，和她一起被裹挟进晚自习结束后拥挤的人流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抱着书本笔记背诵，只有高一新生显得很悠闲自在，基本没有在学习的。林理在楼道转角的白光下低了低头：“嗯。”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晓情把饭卡取下来，卡套上的挂绳绕了几圈套个小结，“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林理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想反驳那一句“朋友”。哪有朋友之间有过一个热烈告白的呢？最多是旧识。但是林理不擅长拒绝人，她只好沉默，任由晓情又像小时候一样叽叽咕咕。
“你知道吗隔壁四班有七八个咱们原班的呢，九班也是，我们班学霸都在那，肯定是学霸班没跑了。”
“我觉得何苹一点都不和平哎，她好凶，我刚听见她训人了。”
“李魔头真的好可怕哦······我今天跑死了，还这么热呢，你说高中老师会不会给开空调？”
······
张晓情拼命搜刮着这短短几日的快乐和不快乐，统统倒给林理听，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更早一点还是小学刚入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林理和她都是五年级，林理才从S省的东南小城昌宁市考到省会益州，和益州本地长大的女孩们话题不多，那个时候晓情也是和她一个寝室，晓情是那一届里面最大的那个月份的孩子，林理则是本该念下一届的年纪擦边进高年级，只有她们两个住校，夜深人静的时候林理一个人悄悄到阳台上去望着围墙外安静的一排路灯，神色很忧郁，晓情就搬了个小板凳过去陪她，两个人默默坐了好久，林理这才落下眼泪来，无声地抵着晓情的肩膀哭泣。晓情比她大一年两月，任由她哭湿了肩上薄薄的布料。从那以后，也许是因为张晓情从小就是做姐姐的心，她开始照拂沉默寡言到甚至有人怀疑自闭的林理，开始缠着她和她讲话，开始不吝啬拥抱和整夜整夜坐在阳台上的陪伴。
晓情至今记得那个时候寝室里面开着空调，外面却是空调热风机，她被吹得热得发汗，可是林理的眼泪会冰冻住她的左肩。现在也是一样的。
林理一个人走的背影会让整条走廊陷入黑暗。
没关系的。张晓情告诉自己，男女之间告了白还可以做朋友，没道理女孩子之间不可以，何况她和林理是多少年的交情。
建兴中学从教室到寝室要经过一片广场，因为益州市树是银杏，所以建兴也种满了银杏树，每年秋天这里都会满溢金黄，建兴的班级传统就是到这里每年来拍合照，她们踏上踏上过无数次的台阶，这里有她们五年的足迹。建兴叫这里罗马广场，学生们也不知道这个到底叫什么，就叫罗马广场了。晓情像以往一样站在罗马广场中间的台阶上忽然转身拽了拽林理，高兴地指着天空： “你看，月亮！”
时节是八月初三，月亮只是细细一痕，但是雪亮。晓情的文学天分让她想象力拔群且独辟蹊径：“月亮这么薄，还有纹路，像是切白萝卜时不小心片下来的薄薄一片。”
林理就像五年中的每一次听见张晓情冒出奇怪比喻那样微微一笑，“嗯”了一声。仿佛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是维持的假象，这样美好突兀的相处方式才是情理之间独有的，这样的熟悉感告诉林理，张晓情从未介意那场告白。
你说一个美丽的比喻，我见证它。它的美好像一痕月亮，也像是一片刀下失手的薄萝卜。清透也明亮，张晓情的浪漫因子做刀锋，才能从时间的萝卜上精准又无意地片下这痕月亮。
*
张晓情和林理一起走了。
张晓情重新和林理一起走了。
大多数人认为前者是正常的。只有白巧知道这里加了个前面的修饰。对于白巧这样讨喜的女孩子来讲，走在走廊上迎面走来的人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熟人吧，招呼都打不完，她也没有固定和谁走，她的闺蜜多到爆炸。但是她理解张晓情和林理这种独有的关系。就像是红线，细细的，只有两头，牵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多余之处牵挂其他人。
白巧觉得晓情前几天度日如年，连带她的时间观感也被拉长了，可只要情理两个人一恢复原本的状态，她的时间感受也开始恢复正常。晓情几乎是她自己所有关系中的主导者，朋友里，晓情的感受会决定整个朋友圈体的气氛，话题有她决定，关系有她制衡，仿佛是天生的leader，对于晓情，一段关系像是她笔下的世界任由摆布。
只有林理在大纲之外，作者本人也无力修改。
晓情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又去看打排球了，林理依然刻苦，她的手红红一片，晓情让她去医务室冰敷一下，林理说自己没有事。她的技术已经训练得十分到位，却不肯显露，所以队长只是把她放在角上，做个无关紧要的镶边。
她还是赧然，她还是不敢显露自己，林理究竟是那个林理，总是怀抱着宝藏坐在墙角。晓情和她一起走的时候问她：“你练得这么好，不想去是因为觉得会紧张吗？”
林理回答：“没有必要，反正我不掉链子就可以了。”
她中规中矩的黑框眼镜下掩着一枚小小的疤痕，点在眼角，是她一岁的时候留下来的，这个小秘密只有晓情知道。风吹过林理的刘海，有一根长了，斜着拂过那个特殊的、像是泪痣的印记。
“你愿意怎么样都好。”晓情不自觉温柔，“我会给你们喊加油的，最大声，小时候就是我带啦啦队，你听着我的声音，不要紧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云色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