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宦官》云靡

6、翻窗入室

　　册公主礼毕，廖月生这才得以回到长乐宫。
　　厚重的礼服和女人的簪发让他不堪重负，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挖苦着他，戳痛他的尊严。
　　予弦嬷嬷望见他脸上的怅然神色，就没有再安排什么教习任务，将他送入殿内便告退了。
　　岚芷岚菖两人卸下了廖月生的发饰细钿，帮他脱去了身上贵重端庄的褕翟长袍和各类饰品后，就默默退出了暖阁。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她们也都熟悉了廖月生的脾性，中衫以内的衣裳，是决不会让她们着手帮忙的。
　　廖月生略显疲惫地站在浮雕屏风后面，看着整齐挂放在木施衣架上的粉青色云纹缎绣长袍，一时间喉中苦涩。
　　伸手轻抚着柔软顺滑的布料，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的右手。在嬷嬷和宫女们的打理下，他的手已经褪去了先前的红肿，仿佛又变回了原本的玉葱模样。
　　若不是这忽然天降的和亲公主身份，他也不过还是那个敬事房换洗脏物的内侍罢了……
　　廖月生蹙眉屏息，手指攥紧了青色衣料。若是能让他无视大成边疆百姓的安危，这种表面的荣华富贵又与他何干？
　　就当他懊恼失意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吱呀一声，伴着窗外丝丝寒风卷入。
　　廖月生警惕抬头望去，就看见暖阁从未打开的侧窗开了一个口子，紧接着一个壮硕男人便撑手翻窗而入。
　　只见那人一身胡服异装，一眼便知不是大成的人。
　　廖月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脱下搭配褕翟的立领正襟白中衣，换上了一旁的粉青色长袍。
　　无论成帝如何愚昧自负，这皇宫之中依旧戒备森严，即便匈奴现今是贵客，也不可能随意进出这深处后宫的公主殿。其中身份尤为尊贵，且武力高强的，恐怕只有一人。
　　想至如此，廖月生也丝毫不打算出声呼救，专注于穿戴衣袍绣带。
　　兴许是他的行为太过镇定，反而让入室者有了别的心思。乌庐闰合上漏风的窗户，大步走到屏风后面，一双眼径直望着身前这比自己矮了半截头的人。
　　廖月生这时已经系好了腰带，直挺着腰背站在原处，就抬头问：“不知单于私下来访，所谓何事？”
　　声音朗朗，如摇曳灵风，乌庐闰愉悦地眯了眯眼，暖阁里较外面暖和许多，让穿着厚实皮袄的他还觉得有些燥热。这人还是如同五年前一样容貌，即便那双眼黯淡了许多，可乌庐闰一眼就知道，这就是他这些年希望得到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廖月生猜想是对方不懂汉语，便也不再去理睬他，转身走向书桌案台，前几日嬷嬷给他寻来了几本书籍，如今也只是通读了一遍而已。这书乃是宫中藏品，自然是不能让他带走的。
　　还不等他走出两步，手腕就被人拽住拉了回去。他本就身量小，这些年来的难填温饱，更不是这廿来日能够补回来的，被着大劲儿的单于一拽，便是难言的疼痛。
　　也不等他挣扎脱身，就被大力揽了过去，硬生生撞在了一具结实身板上，鼻尖顿时溢满了青草风雨气味。
　　廖月生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子，抬眼就对上了那一双朗朗明目，眸子里满是春风得意，勃勃自信洋溢外出。勇领匈奴奋战，并远胜大成的单于，自然是该是如此光焰万丈的人。
　　与现今的他相比，自然是相出甚远了。
　　一想到这，廖月生就蹙眉收回了视线，没有丝毫的挣扎。他不过是和亲的工具，何德何能去与单于相较。
　　乌庐闰并没有过多纠缠，就松手放开了他。早在进大成之前，他便听说了当年姑射仙子的传闻，不料这短短五年的工夫，竟能让这人变得如此逆来顺受。
　　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想尽办法得到，只是眼前这人，还不是他最渴望的模样。不过大婚在即，他有的是时间。
　　低头看着站直身子整理衣衫的人，乌庐闰便开口唤道：“廖月生。”
　　自五年前从内侍口中听得这个名字，他便缠着熟通汉语的译官，苦学这拗口的汉语。五年间，自然是练习了无数次这名字的发音。
　　廖月生免不了觉得意外，睁大了眼睛看向身前这具铜浇铁柱的身体，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应。
　　男人浑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威武神气，开口用汉语唤他名字时，却又是难言的情深意柔。
　　对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眼，廖月生就立马回过神来，心悸地后退了半步。他时刻警醒自己的身份，他的命，只是为了大成边疆安宁，万不能被眼前一时的温柔所蛊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岚芷的声音：“公主，予亭嬷嬷来了。”
　　册公主典礼后，廖月生就坐实了大成公主的身份，下属的宫女自然也是立马改了称呼。
　　“请嬷嬷进来吧。”廖月生缓缓回应道，却还是狐疑地皱了皱眉头。
　　予弦予亭，便是他的两位引教嬷嬷。予弦慈和，予亭严苛，都是宫中资历颇深的女官。
　　可不久前予弦嬷嬷就说今日没有教习课程了，也不知予亭嬷嬷所来为何事。
　　眼看着予亭嬷嬷就要走进暖阁了，他这公主殿里却还有一陌生男子在场，直教人为难。
　　好在乌庐闰也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野人，竖起手指轻放在嘴前，就快步躲进了暖阁角落的屏风后面。
　　前后脚，就见予亭嬷嬷带着岚芷岚菖二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些从没见过的瓶罐。
　　嬷嬷先是板着脸说了一番讨喜祝贺的话语，紧接着便道明了来意：“公主，教习还有最后一项。虽说公主本是男子身躯，谈不上传宗接代之责，可行房之事，不得不有所准备才行。”
　　话说到这里，廖月生一张俊脸也耐不住变得铁青。
　　可不等他出声拒绝，就见予亭嬷嬷步步紧逼，一双眼满是决然。
　　“嬷嬷不可……”廖月生惊恐后退，除去此事实伤他男性尊严外，还因这屋中藏着他的“未婚夫郎”。
　　这种耻辱难堪之事，即便是为了大成子民，他恐怕也是难以从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