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二章 夜中常叹叹 不予尔一醉 ...
-
景如诩将邹婴叫到身边:“宋昱获罪被拘,已经押在廷尉府牢中候审,将军可知道?”
邹婴拱手道:“卑职知道。”
“将军没有什么话要说么?”景如诩盯着他问道。
“既然交由廷尉审理,自然不会偏颇,若六公子果然有罪,自当受罚。”邹婴清楚道。
景如诩冷笑一声,道:“倘若宋将军的罪责属实,依律当斩,将军又待如何?”
邹婴握了拳头,冷静道:“那不是卑职该关心的事情,国有国法。”
景如诩似是很满意他回答地“嗯”了一声。
邹婴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
“将军本就是青州军出身,到了洛安才跟着我,倘若他日,亲友之间需要杀伐以对,你又待如何?”景如诩又问。
邹婴沉默须臾,跪下道:“大人容禀,卑职受公子之命,入朝为官,原只为守护大人安全,不为其他。宋家上下对卑职亦有养育与知遇之恩,六公子更是待卑职如亲兄弟一般,卑职不能也不会上阵与他们为敌,倘若大人定要卑职如此,卑职只有一死以报大人。”
景如诩没有说话,半晌才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道:“邹将军忠义之士,我已了然。现朝中之事,你时常在我左右,想必不会一概不知,我大琉与青州宋氏必有一战,将军身份特殊,我今日之意,便是给将军一条路,你大可现在就回青州,他日再逢,我们不问亲疏,只是一战便罢,将军意下如何?”
邹婴再跪,道:“大人,我是青州军中出身,也是大琉朝的车骑将军;宋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大人您对我亦有知遇之恩。今日若大人执意要我离开,我便从命,回到青州后,也只有效犬马之劳报答宋氏养育之恩,却绝不会再入军中,与大人为敌,若他执意为难,我也唯有一死两全。”
景如诩颔首,再将他扶起来,“将军忠勇,如诩铭感,这便为将军备好行装,你早些上路罢。”
邹婴闻言拜谢。
再说宋昱待在内宅之中,每日只饭点有那利嘴小子过来送吃的,每三天就有一个耳目昏愦,不能言语的男子来帮他打扫庭院,收拾房屋,景如诩一次也没有来过。
起初他还用尖锐的石头在地上画字计算日子,不想画了一个半月,也不见那人显露一次。
久而久之,便心生烦闷,狂躁难抑。时至仲夏,天气炎热。宋昱呆在屋子里,心中的郁闷难以发泄,便开始动手砸屋子里的东西,饶是将能砸的都砸了个稀烂,这才住手。整个人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一直躺到太阳将要西沉,果然等来了景如诩。
宋昱躺在地板上,半睁开眼睛,看矗立在旁边的景如诩,他穿着朝服,解了冠,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大人来了。”宋昱冷笑一声,又闭上眼睛。
“是来杀我的么?”
“将军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杀了将军,能有什么好处?”景如诩冷道。
“好处?”宋昱嗤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在大人心目中,便只有好处二字。”宋晟直勾勾盯着他。
景如诩没有回话,回看着他,毫无波澜。
“听闻将军今日心情欠佳,将我这里砸了个稀烂,殊不知将军究竟有何不满的,说来听听,某尽力让将军满意。”景如诩淡淡道。
宋昱锤了一下旁边已经歪斜的桌子,又将它给锤正过来了。
“大人的话好生奇怪,我竟然一句也听不懂,我那里不满?大人将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是准备将我囚禁一生?何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宋昱愤愤道,胸腔中的愤懑喷涌而出。
景如诩冷笑一声:“我岂敢私自主张将军的生死,我大琉自有国法可依,判将军什么罪怎么罚那是廷尉的责任,与我何干?”宋昱咬紧牙齿,浑身血液沸腾。
他一把将景如诩攥住,往墙壁上一推,贴近他的脸道:“大人果然这般冷心冷情么,昔日里与我百般柔情蜜意,现在见我没用,便这样一脚踢开?你究竟对我有没有半分情意?”
宋昱眼中冒火,灼灼盯着景如诩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景如诩看着他,半晌才冷笑道:“情意这二字,用在你我之间,是不是不太恰当?寻欢作乐而已,将军莫不是误会了。”
宋昱怔住,他不是料不到此人心中作此想法,只是想不到他真的会这样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心中像是被捅了一个窟窿,正在汩汩地冒血,抓着景如诩的手臂,略微有些颤抖。
良久,宋昱缓缓放下手臂,走过一边背对着。
“早点杀了我。”便再不做声。
景如诩走出内室,又让下人将屋内打扫干净,将毁坏的陈设换上新的,便离开了宅子。
“大人,现在往哪去?”景如诩坐在车上,一旁侍从问道。
景如诩看了那人一眼,若是邹婴还在,此时必没有此问。
“回府。”他淡淡道。
景如诩回到自己府上,沐浴过便换上一身玄色夹赤色暗纹锦缎常服,坐在书房捧着书卷,一旁香案上焚着香。这是原来宋昱送的,其实他并不懂香料,只是最近总是心神难安,便令下人在书房与屋子里都焚上,确实可以安神。
想来与宋昱在一起,景如诩是快乐的。身体上快乐不假,但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愉悦舒适的。
情爱一事他从来没有想过,景如诩的心装不下这些奢侈品。
宋昱终究是个麻烦,他是宋伯远的嫡子。与他的暧昧关系若一直持续下去,今后只怕会更难堪,所以景如诩决定不与此人再有瓜葛。
仲夏之夜,邀月如梦。偏宅小院之中,一袭玄色身影,慢慢靠近,月光皎洁之下,只衬得来人朦胧清丽,又携一抹艳色。
宋昱听到院中脚步声,心中怪异,景如诩真要派人杀他,必不用趁着夜色偷偷摸摸,难道另有其人想暗中要他性命?
如此想着,便偷偷下床,将身影掩在一旁垂着的挂帘之后,暗中观察。
不一会儿,来人将门推开,轻轻走了进来。
借着月光,宋昱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景如诩。
他按捺住心跳,没有走出来,悄悄看他准备做什么。
“将军。”景如诩轻声唤道。
没有人应声。
“容与,睡了吗?”他又道。
还是没有回音。
宋昱在暗暗吞咽,屏住呼吸。
景如诩发现了异样,快步行至床铺前,揭开薄被一看,空无一人。自是心中一惊,正准备喊人,后面窜出一个黑影,从后面将他牢牢困住,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景如诩大吃一惊,表面上却十分镇定,没有确定突袭之人是谁,他便没有挣扎,只等他下一步动作。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宋昱坚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景如诩听出是宋昱的声音,便掰开他的手,怒道:“将军这开的是什么玩笑,无聊之至!”
“大人才是,鬼鬼祟祟的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刺客来要我小命的,当然得小心了。”
景如诩蹙眉:“我这宅院之中如果连普通小贼都进得来,那还怎么困得住宋将军?”
“原来真的是大人要关着我。”宋昱满眼笑盈盈地看着对方,脸上 没有一丝怒色,彷佛下午那个发脾气只求一死的男人与他毫无关系。
景如诩自知失言,便没有接他话语,往一旁躲过去,背对着他。
“很少见大人穿玄色衣衫,本以为不匹配,今日见了便知是误解,真乃国色无双也!”宋昱围着景如诩转了两圈,眯着眼笑赞叹道。
“你到这般时候还没个正经,只如此贫嘴耍滑不成。”景如诩无奈道。
宋昱上前将人搂住,嬉皮笑脸道:“好人,你倒是正经,夜半无人你到这里来寻我做什么?”
景如诩没应,由着他搂抱。
“大人将我拘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还要我再说么?”宋昱一行满嘴胡言,一边在他耳旁脸颊上,细白的脖颈上都落下湿润轻柔的吻。
景如诩轻轻喘息着,身子逐渐失去力气,也将手臂挂在那人肩膀上,随他去了。
自然是夜色不知谁酣畅,情到浓时自吟哦。
过了三更时分,景如诩便下床穿衣。
“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要走?”
“明日须得一早朝议。”景如诩道。
“大人真的是有两幅面孔呢,才刚得了趣就这般冷着脸。”宋昱撑着手臂,看他穿衣。
景如诩只不理他,便要离开。
“大人。”宋昱将他一把拉住。
“你就每日里都来与我这样,我便是被你关一辈子也不介意。”宋昱嬉道,其实他真的这么想。
景如诩暗自笑笑,又正色道:“以后再说罢。”
便匆匆离了去。
第二日景如诩照旧往宫中主持朝议,并无其他。
此后景如诩仍偶尔往宋昱所在宅中幽会,也无差池,不再多述。
夏去秋至,其中几路诸侯收到王林密信,皆蠢蠢欲动,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如今大琉天子并非正宗皇室成员,本就有些非议,再加上景如诩仗着百年士族之清名,竟然在朝一手遮天,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王林肯做这件事,便也是参透了当下大势。他的利益现在是与景如诩、天子绑在一起的,有大琉朝在一天,才有宰相王林,才有王氏一族的荣耀。如若不能令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互相攻伐,削弱势力,一举灭掉,那么前途只会一片惨淡。
所以引这些狼出动,再放出猛虎,让他们撕咬,互相争夺,他们才有机会,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