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II》四处挠挠

44、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秦瑞喜欢猫，看见猫就走不动道，干休所里老老小小的猫都跟他很熟。
　　潭海洋以前对猫也没有恶感。就有一次，陪着秦瑞去喂院里的野猫，他拿橘子皮滋二黄玩。人家二黄是什么人物，在猫族社会中地位高贵，吃嗟来之食也要吃得体面，哪能让他这么戏弄，于是扑上来挠了他一把。
　　二黄的爪子很厉害，从此潭海洋就不喜欢猫了，秦瑞想养只家猫的愿望也泡了汤。
　　学校体育组后面有一排小平房，房顶上斜扣着一口大澡盆，澡盆里住着一只野猫，眼睛是亮晶晶的碧绿色，秦瑞管它叫雪碧。
　　上初二时秦瑞第一次看见它，一直以为是只公猫。直到上了高一才发现看走眼了，她怀孕了，拖着大肚子翻檐走避，孩子们一下就明白了所谓单亲妈妈的艰辛。

　　此间略过了中考那段日子，升学在这种学校里实在没啥悬念，一多半人都直升本校，只不过是实验班普通班的区别。实验班只一个，分数排前五十的不论瓜枣都能进去，于是潭海洋和秦瑞终于做了同班同学。
　　那个明着暗着恋了小潭同学三年的女孩林悦，中考没发挥好，落在了普通班。
　　韩晓依然是靠体育生的名额留在本校。
　　唯一可惜的是小白，中考分数都够实验班的线了，但他家里没钱供他上高中上大学，他妈妈也下岗了，爸爸仍然每天赌，于是他去念了职高，学门手艺好早点赚钱。生活有时很无奈，所以小白说：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就眯着。

　　回到单亲猫妈妈雪碧。
　　发现她怀小宝宝之后，秦瑞常给她带些剩饭，拌着鱼罐头汁儿。一来二去猫儿跟他熟了，吃东西也不躲着，还会挨着他的手蹭来蹭去撒娇。
　　夏天时，雪碧已经胖成了圆滚滚的球。后来有些日子没看见她在校园里晃，偶尔秦瑞端着小剩饭盆去看她的时候，也只瞧见她在房顶上探出个小脑袋，瞄瞄叫几声，却不急着跳下来吃。
　　再后来雪碧的宝宝降世了。听说生了小猫的猫妈妈都特别护崽儿，秦瑞想看看小宝宝，可惜雪碧就是不肯给他瞧。他想起前阵子报纸上登的，有个老人想见孙子，却被儿媳妇拦着不让看。唉，自己现在也能体会那老人的心情了。
　　无聊的时候他想象着雪碧和她的小绒球们挤在一起，有吃有喝，有个挡风遮雨的大澡盆，天暖时还能趴在房顶上晒晒太阳，猫的小日子真让人羡慕啊，至少不用像人一样那么多的烦恼！

　　转眼到秋天，因为忙着准备化学竞赛，已经一个多月没去看雪碧了。决赛完那天，秦瑞心里空落下来，就溜到校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罐猫粮想给雪碧开开洋荤。
　　十月底已渐入深秋，天气开始变冷了。连着刮了两天大风，平房后面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他开开罐头，站在房下学猫叫，沙丁鱼的味道窜进鼻孔里，香得不得了。可房顶上一点动静都没有，雪碧不知道跑哪玩去了。秦瑞想还是放在老地方吧，她回来闻到自己就会吃了。
　　老槐树下堆着厚厚的树叶，散发出霉烂的味道。他用脚划拉树叶想清出一小块地方，可下面露出了脏兮兮的雪碧。
　　她像一团破败的棉絮、一块破抹布一样扔在那，碧绿碧绿的眼珠再也转不动了。秦瑞觉得嗓子堵，他扒开周围的树叶，看见雪碧的腰上系着一根粗绳，绳子的另一头拴着一块砖头。
　　他蹲在那，眼泪一下糊住了眼睛，一滴滴不受控制地打在那团灰毛上。他解开绳子，把那砖头扔得远远的，然后拢过树叶盖在雪碧身上，堆成一个小丘。
　　一只野猫的宿命，秦瑞悲哀地想。
　　又想到雪碧的宝宝，没了妈妈，猫崽儿活不活得下来？他急急忙忙想去找梯子，转到体育组时碰上韩晓了。
　　“棒子，有梯子吗？”
　　韩晓愣头愣脑的，“没有，只有棒子。”
　　秦瑞拽着他来到后面的平房，推他，“快上去帮我看看，那大澡盆下面有没有小猫崽！”
　　韩晓看着房顶不动换，“干嘛？你要养啊？”
　　“猫妈妈死了。”秦瑞指指树叶堆的小丘，“不知道猫崽还活没活着，要活着我就养！”
　　“潭海洋不是怕猫嘛，他能让你养吗？”韩晓嘟囔着，还是甩了书包，攀着老槐树三下两下就蹿上了房顶。过了好一会，韩晓朝下面喊：“有三只，两个都死干了，剩一个还有口气儿，看样儿也快不成了，要么？”
　　“要。”秦瑞抻着脖子喊。
　　韩晓不情不愿地拎起那只幸存的猫崽准备下去，一起身，瞧见澡盆那边有个影儿一闪。他探头一看，那竟然还趴着一只，也是小小绒绒的，精神头看着比手里这个还足点。
　　都是一窝的猫崽，生存能力咋能差这么多呢。
　　韩晓凑过去抓它，那个本能地往后躲，被韩晓一把揪过来。他一手拎着一只猫崽，从快三米高的平房顶上直接跳了下去。
　　秦瑞接过猫崽抱在怀里，两个小东西脏兮兮的，一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只却盯着他脚边的猫罐头瞧。把它们放在罐头跟前，两只都饿得狠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小脑袋扎进去猛吃。
　　看小东西还有劲吃饭，秦瑞心里好受点，摸着小猫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你打算放哪养啊？”韩晓问他。
　　秦瑞想着，家里是不行，海洋肯定不让他带回家去。就这么扔野地里，先不说找吃的，光这越来越冷的天气它们也熬不过去。
　　秦瑞抬头瞅韩晓，那位赶紧摆着手往后退，“别打主意放我们家啊，我自己还折腾不过来呢！”
　　“瞧你吓得，放心，不搁你家。我先把他们放化学实验室后头那小屋里，以后再慢慢找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小猫多可爱呀，秦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不喜欢呢？他又嘱咐韩晓一句：“你别跟海洋说猫的事，省得他又一堆话。”
　　韩晓问他：“你跟潭海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你俩也不一块回家了？”
　　秦瑞背对他蹲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着两只小猫不说话。
　　那位本来是随口一问，看他不说话，反倒觉得好奇了。
　　“我最近老看见你哥跟你们班一女生一起，你俩不会是因为那女的干架了吧？”
　　秦瑞抬头一笑，“什么呀，我就是前一阵忙化学竞赛，每天跟杨老师那补课所以没一块回家。”
　　“哦。”韩晓点点头，又八卦一句：“潭海洋好像对那女生挺上心的，她叫什么？”
　　秦瑞心里烦，但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装傻，“哪女生啊？我没注意。”
　　韩晓撇撇嘴，“真够假的，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你还没注意。”
　　秦瑞低头摸摸小猫，有一只被他摸得不高兴了，尾巴扫来扫去，小脑袋却不舍得离开罐头。
　　他没抬头，只小声说：“你是说罗雪静吧。”
　　韩晓想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噢，她就是初二那会闹离家出走那个啊！敢情潭海洋好这样的！”
　　秦瑞听着刺耳，赶紧岔开了话题对韩晓说谢谢他帮着把猫弄下来。
　　韩晓还是没心没肺地，“谢什么，走了！”

　　直到两罐猫粮都空了，秦瑞才托起两只小猫往实验室去。这是他第一次见着雪碧的宝宝，算算它们有三四个月大了，还小的很，两团毛乎乎的小球温温软软的爬在他怀里。有一只很不安，极力抱住他的胳膊，另一个倒是闲适得很，一点也不晓得妈妈和两个兄弟都死了，还自顾自地舔小爪子。
　　秦瑞给两只起了名，没心肝这个叫秦三，胆小那个叫秦四。
　　化学实验室后面的小屋，以前是用来放废旧仪器的，格子杨前阵子发神经拉着他整理实验室，把那些全卖破烂儿了。说好卖了钱请他去南门外的蜀味浓撮一顿，没想到那些破玩意儿不但一分钱不值，收破烂的还说得倒给他二十块钱才帮他们拉走。
　　格子杨气得，把人轰走了，自己撸袖子往外搬。
　　秦瑞问他，您这是想搬哪去啊？随便扔得罚款。
　　格子杨问罚多少啊？
　　五十吧，有一回韩晓抱怨家里扔了个书柜在楼道口，被居委会大妈罚了三十。这一屋子破架子破罐子，怎么也得五十。
　　格子杨想了想，又骑自行车把收破烂的追回来了，倒贴了二十块钱，让人把东西全拉走了。
　　秦瑞把两只小猫崽儿放到空荡荡的小屋里，用一个大烧杯装水，又拿纸盒盛了半盒沙子放进去，摸摸它们，这才关上门拎起书包准备回家。转到化学实验室门口时，看见门上挂了串钥匙。
　　格子杨那猪脑袋，秦瑞心里暗骂，钥匙丢七八回了，还不长记性。一拧门，竟然还没锁！他转着钥匙把门锁上，奔格子杨的单身宿舍给他送钥匙去了。
　　格子杨是忘了实验室电闸关没关，过来检查的。开了门人进去了，钥匙没拔下来，跟屋里转一圈的功夫再出来，门竟然被人从外头反锁上了！
　　格子杨在里头跳着脚砸门的时候，秦瑞已经走远了。
　　学校老师的单身宿舍也是一溜平房，都是有年头的古迹，家家还都带个小院。格子杨家自然是没人的，大门锁着。秦瑞喊了两嗓子，隔壁教生物的仁大胖从墙头上探出脑袋来，朝秦瑞喊：“你们杨老师没在，上网吧去了。”
　　要么说这格子杨也倒霉催的，他出门时候碰上仁大胖买菜回家，人看他急急忙忙出门就问了一句干嘛去？你说你就老老实实说去实验室关电闸呗，他不，他跟人说上网吧连机去，还问人家去不去。仁大胖惦记回家做饭，就没理他的茬儿。这会秦瑞过来找人了，仁大胖还好心告诉学生，你们老师打游戏机去了。
　　秦瑞一笑，化学竞赛完了，敢情儿那位也跟着放松了。他把钥匙交给仁大胖保管，自己背着书包回家了。
　　坐在公车上，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化学竞赛结束，他一直忙的借口也没了。回家，曾经在他心中最幸福的字眼，如今却只想逃避，他有点怕见着家里那个人。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人的心却隔了老远。他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行道树，眼睛心里都是茫茫然的，这条两个人一起走了好几年的回家路，原来是这么远。
　　潭海洋在家里写作业也不踏实，时不时抬头看表，快八点了。下午秦瑞没上课，去北大附参加化学竞赛的决赛去了，按说早就该结束了，怎么人到现在还没回家？不会是没考好心里难受，自己在外面转悠呢吧？海洋有点着急，秦瑞打小就这样，出什么事都憋心里，跟谁也不说。想他爷爷了，让人欺负了，要么跟他呕气了，就自己闷着，让人没辙没辙的。
　　秦瑞这阵子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奇怪了，以前俩人不在一个学校的时候，不在一个班的时候，都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终于分到一个班里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怎么反而觉得那个跟他从小吃一锅饭甚至睡一张床的小么离自己无比遥远了。他现在也很少叫他小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觉得那么叫特别扭，也开始跟别人一样，只叫他秦瑞。人心就是从这名字开始变远的吧。

　　仁大胖自己在家看电视，喝着小酒吃花生米，到了夜里快睡觉了，听隔壁还没动静。心想小杨就是年轻啊，还包夜打游戏呢，自己可抗不住了。
　　格子杨自然是没法回来的，蹲实验室里没事干只能自己配药玩。
　　后面小屋里两只猫崽儿秦三秦四吃饱喝足了，睡得香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