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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林十七心里想着事,这天晚上辗转反侧的睡得并不踏实。
      陈家夫妇决定在城里安家落户的想法很简单,为了两个不久将来到城里上高中的孩子。
      而当中一定是出了意外,所以陈星阳的走马灯中并没有出现这一回忆。
      联系从陈家夫妇口中所得知的信息,那个所谓的房地产公司业务总经理“马先生”极有可能是一个骗子。
      相比起直接在陈家夫妇面前揭穿骗子的真面目,林十七更希望找到机会把这个骗子扭送进警察局。
      林十七脑海里高速运转,设想了一百零八种方法,直到天蒙蒙亮才进入梦乡。

      日上三竿,林十七才从鸡鸣狗叫中醒过来,秦佳程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隔着木门清晰地传递到林十七的耳边,少年顶着鸡窝头,啊呜的一声拉过薄被,睡了半小时的回笼觉。
      薛伍珩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床上鼓起的一个包以及从薄被中露出的几根头发丝。
      “起来,吃早餐,给你留了粥。”
      林十七不想要吃粥,陈家口味偏清淡,林十七嗜甜重辣还不爱吃稀饭,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感觉现在嘴里像喝了一升的白开水后淡而无味。
      林十七在床上耍泼:“哥哥,我想要吃方便面。”
      薛伍珩:“请停止你的弟弟行为。”
      林十七从床尾拽过背包,从里面翻找出足够买两包方便面和老冰棍的三块七毛。
      他转过身,握紧了全副身家的拳头伸到薛伍珩的面前,说:“哥哥,钱只够买一包方便面。”
      薛伍珩这几天几乎和他同进同出,优秀的记忆力不需要刻意就能记下林十七花了多少钱,他垂眸看了一眼林十七虚握着故意露出的两毛钱,忍着笑道:“那你吃。”
      林十七高兴地把钱放进裤兜,说:“出发!”
      林十七怕被秦佳程发现继而瓜分一半,想着悄悄摸摸地从侧边绕出去,打开门栓露出一条缝,却没听到秦佳程的声音。
      陈家里除了他和薛伍珩,其他人都去田地里帮忙了。
      当然,林十七认为秦佳程只会捣乱。

      于是,林十七心安理得地手抄裤兜,步伐悠闲地朝村里唯一的一间小卖部去了。
      这年代的方便面种类自然没有多年后的丰富,林十七挑了最出名的某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掏钱的时候额外心疼。
      方便面买了他也没回去煮着吃,坐在小卖部门前的石阶上,握着拳头把面饼敲碎,然后倒入调料包,圈住开口,唰唰地上下摇动,纯粹而又野蛮的吃法。
      林十七长相清秀白净,动作豪放地把整袋方便面往嘴里倒也不会觉得粗鲁,尤其身旁还坐着一个穿着干净,一身贵气的薛伍珩,更像一个在哥哥纵容下跑出来偷吃零食的小少爷。
      三块七毛都要掰开两半用的林十七自然不知道淳朴善良的村民心里想什么,只要有人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他回敬一个大大的笑容。
      与路过的第五位村民打了招呼后,林十七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忽然眸光一凝,落在不远处正趿拉着凉鞋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身上。
      薛伍珩:“怎么了?”
      他顺着林十七的目光看过去,却忽然被两手包住了脸颊,强迫着回过头。
      林十七压着声音:“别看。”
      薛伍珩拧起眉毛:“你手洗了吗就敢往我脸上放?!”
      林十七讪讪地笑了一下,手随意在衣服上揩了两下,贴着薛伍珩的肩膀,头快要拱到薛伍珩的怀里,小声说:“那个男人,你看像不像昨天在陈家看到的‘马先生’?”
      薛伍珩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淡淡道:“好像是。”
      “我们先别走。”林十七瞥了一眼,男人正弯腰和小卖部老板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递过去了几个硬币,从老板手里接过红色固话。
      与昨晚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男人相比,此时的马先生穿着邋遢,不修边幅,嘴里还叼着一口烟。
      然而这人电话接通之后,却一反地痞流氓的模样,软着声音讨好地说:
      “没跑,我跑什么啊,是手机没话费了。”
      林十七听这声音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他凝神静听着中年男子与电话那头的对话。
      “我这不在想办法筹钱嘛,大哥,你就多宽限几天,我保证……”
      “是是是,我真有,真的有,我现在已经有……”
      马先生压低了声音,手掩在嘴边说了一个数字。
      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小卖部老板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马先生咳了一声,放大了音量:“好哥哥,这一次我真没骗你,明天我回去,马上把钱还了。”
      “好好好,没问题,再见。”
      挂掉电话后,马先生原地呼了一口气,再买了一包烟,单手抄着裤兜离开。
      林十七连忙拽起薛伍珩跟了上去。

      三人始终保持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
      陈家村的住户就这么多,村里大部分都是老幼妇孺,平时总会多留心几分,然而这几天有三中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来了陈家村下乡,难免会放松警惕。
      路上遇到的几个村民,都没有太在意这个陌生的入侵者。
      马先生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终于在一处野草丛生的荒地停下来。
      林十七蹲在草丛堆里,扒开半人高的野草,只见马先生从一处明显踩踏过的平坦草地中挖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一个沾满了泥土的铁罐子。
      铁罐子边缘生了锈,盖面上印着盛放的三朵牡丹,似乎还做了别的加固,马先生捣鼓了半分钟才打开。
      隐隐绰绰中,林十七看到里面好几沓红票子!
      林十七啧了一声
      好一个马先生,连村民的辛苦钱也骗?!
      眼看着这个所谓的马先生挑出一叠钱,爱不惜手地数了几遍后,状若痴狂地一口亲在躺在手心的百元人民币上。
      林十七被这贪婪成性的样子辣了眼睛,缩回去与薛伍珩大眼瞪小眼。
      正午的阳光丰沛鲜盈,骄阳似火般地烘烤着两人,很快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那边的马先生点完数,宝贝似地把盒子重新封起来,再一次藏进坑里。
      等到他走远了,林十七和薛伍珩才从草丛堆里站起来。
      烈日阳光下,林十七白皙瘦削的脸庞几近透明,浅色的瞳眸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眼里流动着忽明忽暗的光。
      “我有一个主意。”
      薛伍珩伸出手遮挡在他目上,挡住了炙热的阳光。
      “什么?”
      林十七嘿嘿地笑了一声,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他还是踮起脚尖,凑近薛伍珩的耳朵旁边,小声地把心中的小九九全盘托出。

      -

      马应文风光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在大城市落脚,却被一个生意伙伴带去了地下赌场,从此染上赌瘾,奋斗了半辈子的钱财散尽,还落得欠债的下场。
      工厂卖掉后,欠下的窟窿依然无法填补,家中的妻女被威胁到风月场所看守,马应文没有办法,只得四处打工,先偿还掉不合常理的昂贵利息。
      直到有一天,马应文在工地休息间隙,看到一对夫妇四处打探卖地的消息。
      马应文从中看到了可行性,跟踪那对夫妇到了陈家村,然后找出了一套不舍得丢掉的西装,假装刻意前来视察的房地产公司的员工。
      马应文以前就是做销售发家,能说会道,目光锐利,自然能看出这对夫妇急于卖地,自然会忽略当中的许多漏洞。
      再加上,小村落的住户知根知底,马应文很容易地套出了其他住户的信息,有熟人引荐,登门拜访也极容易。
      就这么几天,他就筹到一半的钱了。
      马应文内心毫无愧疚之意,他甚至在想,等薅完这里的羊毛,他还可以到更偏僻的村落去,那里的人更落后,更容易落入圈套。
      而且……那人也不知道如今他身在何方,只要有机会,他还可以拿着钱直接跑。
      至于妻女……
      马应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马应文如今有钱在身,也不用省着花,他正要从村民那里租一辆三轮车到镇里打牙祭,忽然,面前拦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棒棒糖,微微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马应文心里猛地一跳,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没等他扭头就走,那个穿着干净的孩子一手指着他,脆生生地喊道:“就是你!”
      “就是你这个坏人欠了我爸爸的钱一直不还!原来你在这!我要告诉我爸爸!”
      最后的那声爸爸余音缭绕,吓得马应文一个激灵。
      突然遇到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孩,正常理应先怀疑再确认,但马应文刚还在想着跑路,心里正虚着,最后一句话直接命中脉门。
      马应文慌张地左顾右盼,暗自咬牙,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抓住那小孩的胳膊。
      林十七弯腰躲开,嘴里不停嚷嚷:“打人啦打人啦!”
      马应文沉着声道:“我不打你!我也不跑!你别吵了!”
      林十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马应文心想对小孩子不能来硬的,他尽量平复心里的慌乱,努力放轻声音道:“小朋友,别怕,叔叔只是最近手头紧,你爸爸也知道,咱们刚还打过电话呢,钱会还的,你别告诉他我在这……”
      “我不相信你!”林十七大声道:“你是个骗子!”
      马应文心头一紧,尽管他知道林十七这句话跟他理解中的不是一个意思,但他心里还是冒起更猛烈的惊慌和害怕,爆发力之下居然成功地捉住了林十七的胳膊,粗糙的手掌心用力地压住了林十七的口鼻!
      林十七等的就是他扑上来的这一刻。
      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在挣扎中跌落在灰尘滚滚的地上,甜腻的糖果摔了个粉碎。
      林十七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
      马应文贴着林十七的耳朵,几近疯狂地呢喃:“你别吵,你别吵,叔叔跟你解释……”
      林十七勉勉强强地翻了一个白眼,手指报复般用力地陷入男人禁锢着他的手臂上。
      “啊!”马应文痛呼了一声。

      他们此时正在靠近村口牌坊的一处凉亭外,周围的遮挡物只有几棵参天的大树,不远处好几户村民,林十七只要大声呼救,一切就完了。
      马应文手臂的青筋骤然暴起,双目赤红,瘈狗噬人般地拖着林十七往凉亭后的一丛丛疯长的虎尾草里去!
      就在林十七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薛伍珩终于闪亮亮地登场了。
      “你在干什么!”薛伍珩夸张地大喊:“你捉我弟弟干什么?!”
      少年的嗓音还没到变声期,清亮高昂地接连喊出:“你这个恶心的人贩子快放开我弟弟!”“来人啊!这里有人贩子!快来抓人呐!”
      马应文没料到还有一个人,心里一慌,松开了桎梏林十七的手臂。
      后者一个机灵,狠狠地往他脚上踩了一下!
      饭后围坐在院子里聊天的村民终于被薛伍珩铿锵有力的一声“人贩子”喊出来了。
      “人贩子?!哪呢?!哪?!”
      “这这这!这还有两个孩子!快快快!”
      林十七脚下踉跄着,被薛伍珩一把扶住。
      马应文看事情不受控制,立马转身就逃!
      然而拿着扫帚和木棍子的村民已经狂奔而至,短短一分钟内将他团团围住。
      林十七瞑目了:“就、就是他!”
      薛伍珩演技卓绝:“该死的人贩子!”
      淳朴村民二话不说,痛殴‘人贩子’马应文一顿后,将人扭送至镇里的派出所。

      -

      陈星阳带着他爸妈急急忙忙地赶到镇里派出所的时候,小小的一间派出所外已经围满了好几个陈家村的村民以及三中的各个领导。
      林十七刚录完笔录,双手放在双膝上,旁边一向温柔可人的张老师急红了脸,絮絮叨叨地教训着他不知轻重,另一位级领导站在薛伍珩的身后,正凝神静听警察的报告。
      林十七乖乖巧巧地仰着头,露出脖颈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手指印,任由薛伍珩拿着棉签,在他脆弱的脖颈上消毒。
      马应文鼻肿脸青地坐在塑胶椅子上,手上带了一副手铐,像受了巨大打击的目光呆滞。
      陈母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马先生!”
      “马先生?”陈星阳看了一眼仿佛才是受害者的马应文,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母动作一顿,支支吾吾地不敢看大儿子。
      陈父拉了陈星阳一把,沉声道:“先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外围的几个村民注意,其中一个愁着脸走到陈母身边,拉着她的手臂说:“淑兰啊,你差点害了大家啊!”
      陈母怔了怔:“什、什么意思?”
      “那个马先生压根不是房地产总经理,他是一个骗子啊!”长着一双圆眼睛,满手皱纹,身前还围着劳作用围裙的妇女,三言两语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然后指着桌子上一个沾了好几块泥土的铁罐子说道:“幸亏这小同学,不然咱们的辛苦钱就都没了!”
      陈母失神地晃了晃,一下子往后倒在陈父的怀里。
      陈星阳连忙搬来一张椅子扶她坐下:“妈!没事吧?!”
      那搀扶着陈母的妇女连声安慰:“淑兰,没事没事啊,都追回来了。”
      陈母颤抖着抬起手,一把掩住脸,后怕地失声痛哭。

      “别动。”薛伍珩一手托住林十七的下颌,往上抬了抬,轻声道:“还有一点。”
      林十七可怜巴巴:“疼啊。”
      薛伍珩面不改色:“忍忍。”
      林十七坐不住,脖子不能动,就转着眼珠子给薛伍珩现场直播:“陈阿姨和陈叔叔都来了!”
      “陈星阳也来了!”
      “陈风鸣怎么没来?!”
      “安静点儿。”薛伍珩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叹息般道:“怎么受伤了还这么多话呢。”
      林十七笑了笑:“不然怎么转移注意力啊。”
      薛伍珩顿了顿,棉签落在伤口上的力度像羽毛扫过,林十七瑟缩了一下,瞥见薛伍珩看过来的目光,讨好地又笑了笑。
      薛伍珩训斥了一句:“馊主意。”
      脖子上的伤口吐了消毒液后更加火辣辣地疼,林十七强压着伸手挠的冲动,抽着气道:“但很有效啊。”
      薛伍珩往后看了一眼齐声讨伐‘骗子’和‘人贩子’两项‘殊荣’加身的马应文。
      确实很有效。
      与人人得以诛之的人贩子不一样,骗子的身份哪怕揭穿后仍有回旋的余地。
      马应文已经替村民洗脑灌输了一半,林十七要是贸贸然直接揭露马应文骗子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曲解成小孩子不懂事。
      并且……大人也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犯错。
      他们有时候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宁愿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轻易受骗’的事实。

      -

      有目击证人,还有藏在泥地里的赃物,再加上三中领导从中周旋,之后警察也调取了马应文的资料,哪怕再能说会道也百口莫辩,马应文必定会在牢里蹲上一段日子。
      陈母东凑西拼得来的五千块保证金也尽数归还。
      陈星阳终于从父亲口中得知,事情的起因。
      “我、我以为……”陈星阳满脸都是泪,颤抖着手轻轻地抱住他的父母:“你们并不想我考高中。”
      陈母哽咽着道:“怎么会,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没有和你说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昨天想好不容易凑齐钱交了上去……没想到……”
      “但没关系的,爸爸妈妈再想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陈星阳哭着道:“好。”
      陈母在得知大儿子决定放弃学业的时候,确实有过松一口气。
      但每当她看到陈星阳依依不舍地捧着书,即便知道没有机会读高中却依然拼了命地学习,做父母的又哪里舍得呢?
      砸锅卖铁,他们也要两个孩子都读上书。
      他们从来没有偏袒其中一个孩子。
      他们始终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们阳阳啊,将来是要做状元的咯。”陈母满目热泪,脸上却扬着笑,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陈星阳扑哧地一声,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明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这是他重生以来,最纯粹真心的一个笑。
      陈父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哑着嗓音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

      等林十七和薛伍珩从派出所出来,村民早已散去,只留下陈星阳一家。
      钱追了回来,陈家夫妇说什么都得好好的感谢两人。
      但陈母担心着回家找不到人的小儿子,于是便拜托陈星阳好好招待两人在镇里大吃一顿,然后和陈父先往回赶了。
      一望无际的蓝天此刻霞光万道,如同经过细心描绘的画卷般铺开,绮丽的景色映入眼帘,陈星阳觉得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他真心实意地对林十七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林十七摆了摆手,“是那骗子傻,以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要绑架我捞钱而已。”
      “那还是要谢谢你。”陈星阳笑了笑,说:“感觉遇到你之后,好多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伸了个懒腰,像要捉住晚风一般张开了手,轻声道:“活着真好啊。”

      林十七脚步一顿。
      薛伍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到林十七往前走,薛伍珩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捏了一下。
      林十七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夕阳下的影子被拉长,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天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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