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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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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集合地点,林十七都在谴责薛伍珩的无良行为。
陈星阳找到了一份工,生活费和学费都有了着落,一扫脸上的阴霾,好心情地问了句:“怎么了?”
林十七看到他,心情有点复杂。
陈风鸣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里,都是在瞒着他们进行的。
偶尔一次也不能说明什么,林十七觉得先观察观察再告诉陈星阳。
一行人坐着刚来的三轮车回去,因为各自不同路,林十七几人干脆在村口下了车,天色尚早,秦佳程一点也不想回去面对只有一盘炒空心菜的餐桌,拉着林十七在村里闲逛。
路上有不少三中的学生,大部分人适应良好,下地插秧除草摘菜做起来手忙脚乱,同时闹了不少笑话,一时间田野上都是少年人的欢声笑语。
秦佳程特别喜欢这种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氛围,羡慕地看着笑得最大声的地方。
陈星阳注意到了,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提议道:“时间也还早,大家要不到我家地里去逛逛?”
今天虽然是秦佳程提议到镇里转转,但陈星阳答应下来也是抱着私心。
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为学费的事烦恼,冷落了这群城里来的小孩,陈星阳有点歉疚。
林十七还没说话,秦佳程就狂点头:“好啊好啊好啊。”
他热情地挽住陈星阳的胳膊,问:“你家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啊?”
陈星阳重生回来后也没下地里看过,时间太久远也想不起来自家地里种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蔬菜,丝瓜……都有吧。”
其实不管种了什么,秦佳程都乐意去帮忙,他催促着叫了两声林十七的名字,另一只手捉过李盏,快快乐乐地奔跑到田野去。
林十七感叹:“真有活力啊。”
他刚追着陈风鸣以冲刺速度跑了好几百米,感觉浑身力气都用掉了。
薛伍珩跟在他身后,忽然说了句:“五月份枇杷该成熟了。”
林十七灵光一现,问:“陈星阳家里还种了枇杷?”
薛伍珩笑了笑,没说话。
林十七往前冲:“程程,等等我!”
陈星阳家里五亩地,搭了一个简易棚,大部分地方都用来栽培树苗。
边上一亩地种了数十棵枇杷树,金灿灿的果实藏在葱葱郁郁的枝叶中。陈母还另外开辟了半亩地,主要种植一些瓜果蔬菜。
他们本来打算今天提早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做饭,没想到陈星阳带着人过来了,一时有点惊讶:“星阳,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带他们过来玩玩。”陈星阳接过父亲手里的锄头,扶着人迈过脚下的小水沟。
陈母犹豫了半秒,问:“风鸣没跟你一起吗?”
陈星阳略微诧异地说:“他不是今天早上跟你们一起出门吗?”
陈母:“是,但他后来说怕你一个人孤单,又说回去陪你了。”
陈星阳顿了顿:“我今天去镇里了,没看见他。”
陈母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陈星阳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陈母觉得自家长子自从昨天回来后,变得心事重重不爱说话,对次子陈风鸣更是爱答不理。
她这个孩子,表面活泼好动,但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小时候因为忙而错过他的生日,还要强颜欢笑地装作无所谓。
两个儿子的矛盾,陈母陈父都看在眼里,孩子表现得越懂事,他们心里就越自责。
要是他们能力强一点,把孩子们都能送到城里读书,不用四处求人,也不用……
陈母拉过陈星阳的手欲言又止,嘴唇张了张,看到陈父的眼神,话又吞了回去。
陈星阳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看了看。
秦佳程在枇杷树那边咋呼着:“阿姨!这些果子我们能摘吗?!”
陈母趁机回过头,扬声道:“可以,你们多摘一点!”
秦佳程:“谢谢阿姨!”
哇哦的一声,秦佳程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往下跳,咚的掉进了泥地里。
卡其色休闲裤上溅满了泥巴。
林十七毫不犹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文静内向的李盏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些孩子。”陈母笑出了声,“……行吧,你们在这里玩着,我们先回去做饭了。”
“好。”陈星阳看了一眼天色,说:“工具你们放着吧,等会儿我拿回去。”
陈母点了点头,扶着陈父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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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程哭着嚎:“我的鞋子!”
林十七:“活该!”
林十七小心翼翼地选取完美角落,将损伤减到最少的情况下,成功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回过身,下意识地朝薛伍珩伸了手:“下来吧。”
下一秒,他猛地顿住。
脑海中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
悠闲惬意的黄昏后,穿着白色衬衫的小男生,葱郁茂密的树林,枯黄落叶下悄然绽放的小白花。
林十七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调侃般笑道:“下来啊,小少爷。”
薛伍珩喂了一声,林十七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
薛伍珩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半晌后,林十七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双唇倔强地抿成一线,秀气的眉头轻蹙,见薛伍珩一动也不动,甩了两下手,不耐烦道:“你不下来吗?”
薛伍珩嫌弃地摇头拒绝。
林十七一反常态地没说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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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地流连在果园的采摘体验秦佳程和李盏从没有过,此刻幸福指数直线上升。
秦佳程兜里已经装满了枇杷,迫不及待地剥了皮放进口里,脸被酸得皱成了一团。
林十七耻笑了两声,在秦佳程幽怨的目光下,精准地摘下一个又大表皮又光滑的枇杷果,剥皮吐核,入口清甜可口,露出了夸张的幸福表情。
秦佳程不服气,“为什么我摘的都是酸的?!”
宝山县人杰地灵,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农民栽种的蔬菜水果个头大且甜,秦佳程连接摘到的都是酸的,只能说运气真的不好。
而林十七小时候在的孤儿院有一座后山,林十七吃不饱的时候经常跑上面摘野果,久而久之练就一身识别果实是否成熟的好本领。
太阳的光芒晕开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暮色从远处的山外四散开来,大片的晚霞如画卷般铺开,铺天盖地般地染红了整个陈家村的天空。
林十七等人吃枇杷果吃了半饱,兜里还装了许多,一行人尽兴而归。
薛伍珩手里把玩着林十七给他的小果实,枇杷果的尖端泛着青色的嫩茎,想也知道,这果甜不到哪里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一下。
未曾完全熟透的果实被放在鼻子下,薛伍珩垂下的眼眸透出一丝怀念的微光,几乎是眷恋般地轻轻闻了一下青涩酸甜的果香。
他抬起眸,复杂的目光落在前方与秦佳程手挽着手蹦跶着的林十七身上。
天边的晚霞映在薛伍珩漆黑的瞳眸中,如同深处蛰伏着一簇重新点燃的火焰。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后,忽然停了下来。
林十七指着下面的小溪流,说道:“我们先下去把鞋子上的泥印洗干净吧?”
秦佳程积极地响应:“好啊好啊。”
他冲下坡道,脚下是被水流洗刷过的干净碎石,溪边零散地分部着各种各样野蛮生长的杂草和野花,右边是密林和半人高的杂草从。
一行人在下游把鞋子洗干净,赤脚走进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冰凉的水流没过小腿,消去一天下来的疲惫。
“这是什么啊?”李盏指着角落下的水草问道。
“小蝌蚪。”陈星阳小心地靠近,掬起一捧水,将小小的蝌蚪困在掌心里。
李盏充满童真地道:“好可爱啊。”
陈星阳笑了笑,心说,长大后你就不觉得可爱了。
他们在农村的日常,在这群无忧无虑着长大的孩童眼中,充满了新奇和乐趣。
陈星阳不自觉地柔和了表情,将小蝌蚪放进李盏的手心,小少年眼里亮晶晶地接过。
这一边岁月静好,那一边林十七和秦佳程已经快打起来了。
激烈拍打的水花沾湿了两个小少年的衣服和头发,却依然没有停下战斗的趋势。
秦佳程大喊救兵:“李盏!快来帮忙!”
林十七并不指望蹲在河边看戏的薛伍珩,相比求助他人,林十七更擅长以一敌十!
他的双手像是加了马达一般,疯狂地以狗刨式的手势,往后泼水,嘴里还非要挑衅:“打不过就搬救兵,秦佳程你怎么那么怂啊!”
秦佳程被激起少年热血,手脚并用,哼哈了两声:“谁说我打不过啊!”
两人战争很快殃及池鱼。
薛伍珩无奈地后退了两步,拖长声音在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当然没人会听他的。
李盏一天下来和他们熟悉了不少,笑着加入了战局。
陈星阳本无意参战,但经过的时候被泼了一脸水,还被秦佳程拖着当挡箭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心情放松后少年心性也跟着复苏,于是也加入了混战。
一行人非要决斗出一个你死我活,身上的衣服无一幸免地全湿透。
“哈啾!”林十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湿透的衣服被傍晚的风吹过,带起一阵爽快的凉意。
陈星阳在岸边拧干脱下来的上衣,说:“快上来吧,小心感冒了。”
秦佳程和李盏抱着胳膊走了上来。
林十七站在河流中央一动不动。
早已走上小路的薛伍珩回过头。
陈星阳问:“怎么了?”
林十七甩了甩头上的水,清了清喉咙,说:“没什么。”
他慢慢地往岸上走,被薛伍珩拉着胳膊,用力地拽了上去,往前踉跄了一下。
“喂。”薛伍珩温热的手心搭在他的背上,与湿透清凉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舒服?”
林十七有些委屈道:“头晕。”
他这一天下来,先是冲刺着跑了八百米,又去枇杷果园浪了一圈,身上还挂着薄汗的时候下水混战,风一吹,体内潜伏的病毒争先恐后地涌现了。
林十七看了眼缩成一团的众人,秦佳程更是夸张地搓胳膊,便说道:“你们先跑回去吧,我一个人慢慢走。”
陈星阳皱了皱眉,显然不赞同。
水珠顺着林十七浅色的发丝往下坠,朦胧的日光中少年清隽侧脸显出病态的红晕。
薛伍珩暗叹了口气,对陈星阳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他。”
薛伍珩没下水,只裤脚湿了一圈,比他们更适合留在这里,陈星阳点了点头:“行。”
秦佳程冷得全身哆嗦,依依不舍地对林十七说:“十七,咱们明天还一起玩哦。”
林十七摆了摆手。
那三人跑着远去后,林十七在原地跳了两下,呼出一口气,刚迈出一步,头晕目眩瞬间袭来。
“淦。”林十七虚弱地撑着膝盖。
薛伍珩似乎轻笑了一声,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
林十七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秒,说:“我衣服是湿的。”
薛伍珩微微偏过头,俊美淡漠的侧脸在落日余晖中柔和了轮廓,他轻声道:“没关系,快上来。”
林十七摸了摸鼻尖,单薄的胸膛贴在他的背上,小声说:“谢谢。”
薛伍珩笑着说:“良心不安了?以后还请我吃老冰棍吗?”
林十七:“最多斥巨资,请你吃酸奶冰棍。”
薛伍珩捏了捏他的腿弯,林十七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话。
走出一段路后,薛伍珩忽然问:“你身体怎么这么差啊?”
现实中也是,跑两步就喘一口气,搬花圈一趟能要半条命似的。
“谁知道。”林十七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的骨头有点酸,他干脆侧着脸,温热的呼吸洒在薛伍珩的脖子里,声音恹恹的:“小时候营养跟不上,长大了每天打工还吃不饱,人呐……”
他困极了,声音黏黏糊糊的说不准,故意在那群孩子面前装作的洒脱认命在缓慢前行中,随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落日中一一瓦解:“活着真难。”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林十七的呼吸变得绵长,已经睡过去了。
薛伍珩偏过头,似乎有水滴落在他的脖颈后,湿软的头发像主人一样调皮地在前行中不断扫过他的脖子和耳朵,痒得要死。
他眼里只有林十七点在眼睑下那颗浅色的泪痣。
初夏微凉的晚风拂过薛伍珩的衣衫,他轻轻地把林十七往上颠了颠,人睡得很沉,略微不满地唔了一声后,又睡过去了。
薛伍珩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小道一直往前,像是走到天荒地老。
走出日落,走到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