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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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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家里是没有浴室的,林十七和薛伍珩车上躺了半天,除了走路到陈家的时候出了一点汗,算得上清爽。
陈星阳给他们接了一桶水,就在院子里打着赤膊擦身体。
四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挤在一起睡觉,说不上热,但位置有限,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薛伍珩手长脚长,尽往林十七的方向挤,把人挤到墙壁后才安定下来。
林十七保持了一晚上面壁思过的姿势,第二天起来左半边身体都是酸软的。
农村的早上煮一大锅玉米面粥,搭配几道小咸菜,因为有客人,陈母还多做了几个大馒头。
早餐过后,陈父陈母就去下地干活了。
三中把学生扔给当地农户后就不管了,陈家村唯一一所学校为了这次活动还停了课,四人坐在院子葡萄架子下无所事事,之后陈星阳提议到山上走走。
刚走出巷口,秦佳程就带着他的小伙伴找过来了。
秦佳程住的地方近学校,小伙伴的父母都外出打工,只留下年纪大的奶奶和不到十岁的弟弟妹妹,昨天晚上就只炒了一盘空心菜,只有嫩茎没有绿叶。
秦佳程锦衣玉食惯了,差点没疯,又怕伤了别人的自尊心,看到林十七把人拉到一边诉苦:“你没看见,那一大锅玉米面粥上面还飘着几只苍蝇的尸体!那粥都不知道放多久了!”
“一盘空心菜六个人吃!六个!”
“晚上睡觉就挤一张床上,也没风扇,我都快热死了!”
秦佳程身高还没抽条,有点少年时期的虚胖,怕热出汗快,一晚上没洗澡,身上都有点馊的味道了。
秦佳程扒拉着林十七的胳膊,苦着脸说:“老师为什么要把我的零食全收走啊!里面还有一罐豆豉鲮鱼呢,改善伙食就靠它啦!”
林十七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十七,你们昨晚都吃什么啊?”秦佳程在来的路上问过了,大部分同学家里都吃的不好!
林十七掰着手指数:“蒸鸡、豆豉鱼、炒青菜……”
“够了!”秦佳程甩开他的手,绝望地离他远去:“我们绝交!绝交!”
最后交没绝成,林十七带着秦佳程,到村里唯一一间小卖部,买罐头鲮鱼。
三中虽然规定学生不能带钱,带大家多多少少都偷摸地藏了一些。
村里小卖部为了照顾当地人,物价都不贵。
林十七抽出藏在鞋垫里的五块钱,抹平上面的皱褶,豪气地买了六根冰棍!
店家还给了他四毛钱。
一毛钱一根的老冰棍,色彩鲜艳,味道清甜,是林十七的童年回忆。
小时候孤儿院资金有限,院长经常会买便宜好吃的小零食分给院里的孩子,老冰棍和辣条林十七都爱吃,他想自己以后赚钱了,一块钱就可以买十根,每天都吃,不用守着一根快融掉的冰棍,生怕别人抢。
但渐渐长大,城里物价上涨,林十七之后再也没见过卖一毛钱的冰棍了。
难得在这里看到,林十七热泪盈眶之余,又买了一根。
回头看大家都美滋滋地吃上冰棍,唯独薛伍珩食指和拇指嫌弃似地拎着包装的一个角,看着林十七手上明显糖水和色素的混合物,表情略微地怀疑人生。
“干嘛?”林十七吸吮着清甜的冰棍,天气热,冰棍化得快,林十七手忙脚乱地舔完上面舔下面,似乎还吃得挺高兴。
薛伍珩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只化成一句:“这能吃?”
林十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手上的老冰棍接过来,一边嘟哝:“大少爷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老冰棍没吃过吗?”
已经有点化水了,林十七托着外包装纸,把冰棍凑近薛伍珩的嘴边,带着笑:“来,体验体验平民生活。”
薛伍珩垂眸看着缓慢靠近、周边还冒着冷气的冰棍,抬眼看一下林十七脸上蔫坏的笑,忽而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自己来。”
林十七恶作剧未能得逞,失望地收回手,“不给我机会。”
“什么机会?”秦佳程吃完冰棍,昨晚被折磨到崩溃的心终于缓解,“十七,我们要不去镇里逛逛,反正呆在这也没事做。”
“好啊。”林十七吃下最后一口冰棍,有意无意地问陈星阳:“你要一起去吗?”
陈风鸣早上跟着父母一起出门了,陈星阳难得清静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闻言抬头看林十七,半晌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行人搭了村里一哥们的顺丰车,摇摇晃晃地坐在三轮车的后面,迎着风,听着秦佳程唱不成调的歌。
和秦佳程一起的三中学子叫李盏,有点内向,秦佳程跟他不熟,但同吃了一盘空心菜和睡了一晚后自觉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小杯小杯地叫着李盏的小名。
镇里人多热闹,市场摊位非常多,李盏看到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就走不动路。
秦佳程虽然对吃的更有兴趣,但还是舍身留下陪小伙伴:“这样吧,我在这里陪小杯,你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我们到时候直接牌坊那里汇合。”
林十七看了四处张望的陈星阳一眼,点了点头:“行。”
和接他们出城的哥们定下了时间后,他们就自由活动了。
林十七口袋里就四块三毛钱,没打算在城里花钱。
但林十七自娱自乐的精神非常值得赞颂,他们溜达到一个捏糖人的老伯伯前。
林十七被出神入化的手艺吸引,主动攀谈:“伯伯,你做这个多久啦?”
“有三十多年啦。”老伯伯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布满皱纹的双手随意地弄了两下,吹两下,惟妙惟肖的小猫咪就出现了。
老伯伯笑眯眯地把小猫咪递给他,林十七接过,看了两秒,递给薛伍珩。
林十七十分捧场:“哇,好厉害!”
彩虹屁吹太猛,林十七不小心呛了一下。
薛伍珩叹了口气,抚了抚他的背,对着老伯伯说:“他从小身体不好,难得出来一次,高兴疯了。”
林十七默契地垂下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哥哥,这些糖人都好有趣,我们能全部都买回家吗?”
“不行。”薛伍珩笑得温柔又怜惜:“咱家没钱,我们只买这一个,好吗?”
他对着林十七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小猫咪。
林十七湿了眼眶,充满感动地呐喊:“哥哥!”
薛伍珩:“弟弟!”
陈星阳神情恍惚,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开始演起来了。
老伯伯这个年纪最容易被感动,他家里开面馆也不缺钱,出来摆摊就是闲不住,眼见面前两个大孩子抱头痛哭,连忙招手说道:“诶诶,娃儿,你喜欢这些糖人啊?”
林十七泪眼汪汪地点头:“嗯!”
“我教你做一个好不好啊?”
“好!”
薛伍珩作为家属,长板凳上蹭到了半个屁股的位置。
陈星阳站在斜后方,看到这两人脑袋碰脑袋地说着悄悄话,一时间想起了小时候。
他和陈风鸣有一次跟着父母到城里,两兄弟各自看中了一个玩具。
陈母只给了他们十块零钱,只买得起一个。
陈星阳习惯性地想让着弟弟,咬了咬牙,刚往前一步,就见陈风鸣指着他看中的玩具,笑着和摊主说:“阿姨,我们要这个。”
摊主阿姨在旁边观察他们好久了,闻言把那玩具打包起来,笑着说:“你看中的不买啦?”
陈风鸣接了过来,笑着说:“我发现哥哥的也好看,我们可以一起玩啊。”
那个玩具他们买回了家,但陈风鸣一次也没玩过。
问他是不是不喜欢,陈风鸣说喜欢,然后说:“哥哥更喜欢啊。”
他那几年恨意蒙蔽了心,就开始忘记,过去他和陈风鸣也有过的快乐回忆。
他们也曾互相支撑、撕咬着走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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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七手不巧,脑子倒是灵活。
在手里的饴糖经过揉、搓、捏等方式,一坨新鲜的大便即将出炉,林十七及时止损,扔给了薛伍珩。
“哥哥来。”林十七乖巧又懂事:“我给哥哥玩。”
薛伍珩看在这声哥哥的面子上接过烂摊子,手上灵活地活动着,成功挽救祖国具有600多年历史的传统民间手艺——
至少,一只看得出形状的鸡。
林十七不得不从这只鸡当中读出了薛伍珩的幽怨,今天天没亮,陈家后院子的鸡就已经此起彼伏地叫起来了。
林十七有心替鸡辩解两句,就看薛伍珩皱着眉,另一只手放在了肚子上。
林十七:“怎么了?”
薛伍珩看了他一眼:“你……”
“……我?”
薛伍珩痛得弯了一下腰。
林十七福灵心至:“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老伯伯见状提议:“吃坏肚子啦?要不要到我家去休息一下?”
薛伍珩手攥紧衣服,似乎疼狠了。
林十七焦急地晃着他哥的肩膀:“哥!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
林十七有点点愧疚。
大少爷肠胃脆弱经不住糖水混合的老冰棍,看着薛伍珩额头冒出的冷汗,林十七的良心难得生出一丝丝的不安。
他抓住薛伍珩的手臂,把人往背上带:“你上来,我背你过去。”
“我来吧。”一直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陈星阳忽然说,“我力气比较大。”
林十七也不矫情,手脚利落地帮老伯伯收好摊。
他们正处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门外,前面的一个十字路口驶过一辆水泥车,建筑工人拉着物料推送车,一车一车地往里送。
好像是这附近近期新建一间餐馆。
林十七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眸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陈风鸣。
林十七下意识地往前一步,然后被老伯伯拉住了胳膊,说道:“怎么了娃儿?你哥快不行了!”
林十七恍然地哦了两声,一步三回头地往水泥车的方向看,他看到的陈风鸣仿佛是一道幻觉,转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伯伯家的面馆在另一条街。
薛伍珩被放下来,去了洗手间。
林十七坐在面馆的餐桌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糖鸡。
陈星阳喘匀了气,视线掠过这一间装修简洁的面馆,忽然定住墙面鲜红的一则启事上。
陈星阳:“老伯伯,您这儿招人啊?”
林十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老伯伯正在喝水,柜台前的老板就笑着说道:“家里媳妇要生了,缺一个人手,就想招一个兼职的。”
陈星阳抿了抿唇。
林十七问:“您媳妇什么时候生呐?”
老板:“预产期是七月份。”
林十七指了指柜台前的陈星阳,说:“您看他怎么样?”
老板愣了愣,目光落在陈星阳的身上,“多大了?”
陈星阳:“十六了。”
“哪个村的?”
“陈家村。”
“那也还行,不算远。”老板捏着下巴,沉吟道:“我这要从六月份做到十月份,没问题吗?”
陈星阳咬了咬牙:“没问题。”
老板看他年纪轻轻就急着出来打工,不由得问了句:“不读书啦?”
“读。”陈星阳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笑:“这不趁着暑假,凑点学费。”
老板了然地点了点头。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老伯伯在旁边问道:“六月份还没放假,不耽误你学习啊?”
陈星阳顿了顿:“我……”
“这样吧。”老板非常的通情达理:“你平时周六日也可以过来,然后暑假就来做全职。”
陈星阳愣愣地问:“可以吗?”
老伯伯大笑了两声:“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十七在旁边天真地鼓掌:“太好啦。”
陈星阳挠了挠后脑勺,鞠了一躬:“谢谢!”
阴差阳错获得一份好的工作,陈星阳从心里感激面馆老板和老伯伯。
薛伍珩从洗手间出来,臭着一张脸坐到林十七隔壁,后者立马嘀嘀咕咕地跟他交流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不挺好吗。”薛伍珩表情淡淡,“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
林十七瞄了他一眼:“腿麻了?”
薛伍珩哼了一声不说话。
林十七觉得他这幅傲娇不说话的样子有人情味多了,于是下次还想请他吃老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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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阳和面馆老板最后决定今天试工半天。
林十七坐在餐桌旁无所事事,心里一直掂挂着刚才看到的陈风鸣是不是幻觉,干脆打了声招呼,拽着薛伍珩去看看。
薛伍珩:“你没看错?”
“我也不确定。”林十七有些犹豫:“他咻地一下子过去了。”
“那就算了吧。”薛伍珩淡淡道:“回去问问他,下午是不是来过镇里不就好了吗。”
林十七一边搜寻着陈风鸣的身影,一边笑着说:“你怎么这么丧?”
薛伍珩:“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投注太多的感情在他们身上。”
林十七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薛伍珩桃花眼带着笑,俊美的脸在太阳光下却偏生出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
他似乎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林十七一些事,还没说话,就见林十七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胳膊指了指:“那个!那是不是陈风鸣?!”
午后的街道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太阳洒满坑坑洼洼的水泥面上,水果档的老板捧着一盆水,招呼都没打,倏地泼在摊位前的空地上。
陈风鸣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黑T恤,修长笔直的腿跨过那片水迹,气喘呼呼地往前飞奔。
林十七拖着薛伍珩紧跟在后面!
陈风鸣奔跑的路线极为刁钻,横街窄巷拐了两个弯,眼看着就要从面前消失,林十七开足了马力,生生跑出了竞赛的架势。
林十七骂薛伍珩:“宝钗!你太拖后腿了!”
他最开始被林十七拖着跑了一段距离时略显狼狈外,跟上速度后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但就是跑不快。
薛伍珩张口闭口都是任务:“别急,陈风鸣不是任务对象,出了差错也不会受罚。”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林十七气都喘不匀了,巴不得拿一根马鞭在薛伍珩身后催促。
陈风鸣的目的地显然明确,七拐八弯的路也非常熟悉。
三人隔着一段距离,就在林十七咬咬牙准备追上去的时候,一辆麻辣烫手推车从面前巷口出来,生生地挡住了林十七的脚步,再往前看,陈风鸣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淦。”林十七喘着粗气,有种输了比赛的不服气,他扯着薛伍珩的衣服问:“他不是身体不好吗为什么可以跑那么快!”
林十七从小身体不好,往往报名参加运动会,雄心壮志地报三千米都会被老师劝退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陈风鸣为什么可以跑这么快!!
过分了啊!
林十七沮丧地让到一边,让麻辣烫摊主顺利过去。
相比于脸色煞白的林十七,薛伍珩显然像一个悠闲的旅人。
林十七觉得薛伍珩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看不起他!
“都怪你,让他跑了!”
薛伍珩觉得他这样属于迁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十七无理取闹:“没有一碗麻辣烫好不了了!”
薛伍珩能拿他怎么办呢,当然是无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