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走马灯[快穿]》荒原八里

32、第 32 章（二更）

　　胡二心的朋友姓周，性格有点散漫，但非常有爱心，胡二心家里那只狸花猫，也是周宜陪着去领养的。
　　周宜家里养了四只猫，两只是领养回来，另外两只都是街上捡的。
　　听闻胡二心的来意，周宜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胡二心上学早，年龄要比他们小一岁，周宜家里刚好有一个妹妹，所以读书期间也对胡二心多加照顾。
　　胡二心只敢窝里横的性格宿舍的人都是惯着的，毕业那年他们组织去邻市旅游，订车订房都不用胡二心操心，问路这等小事，胡二心不喜欢，也不会逼着去做。
　　但胡二心内向，不代表其他人也要跟他一样窝在小小的宿舍里。
　　周宜是交往达人，经常同一楼层的宿舍窜门，搜刮回来的小零食经常就是他们一星期的口粮。
　　胡二心觉得他能认识周宜，也挺好的。
　　知足过后，又不由得有些羡慕。
　　周宜的微信列表可能有几百人，但胡二心连一百人都不到。
　　对于周宜来说，胡二心大概就只是好朋友之一。
　　但好像，是胡二心唯一能托付的人了。

　　周宜有一份合同需要跟进，货柜已经到了关口，正卡在检验的环节，报关流程不复杂，但遇上查货就特别麻烦，十多分钟时间，周宜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
　　他叹了口气，快快地把三明治吃完，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二胡，我先回去了。”
　　“好。”胡二心从公文包里递过去家里的备用钥匙，说：“你还记得猫粮的位置吧？”
　　周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准备离开，胡二心却忽然叫停了他。
　　“周宜！”
　　“怎么了？”周宜停下脚步，匆忙中第一次打量胡二心，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由得担心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胡二心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不好意思地歪头笑了笑，说：“我就想跟你说一声，要是出差出现意外，大饼可能需要麻烦你继续照顾。”
　　周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慌张地呸呸了两声，说：“能有什么意外啊，别自己吓自己。”
　　胡二心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道：“毕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嘛，我得提前跟你交代一下。”
　　周宜白了他一眼，拿这倒霉孩子没办法，“行行行，帮你照顾。”
　　“谢啦。”胡二心笑着说：“回头请你吃饭。”
　　“说定了啊，我知道你拿了奖金，到时候我可不客气。”
　　“行。”胡二心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
　　“卧槽！这时间了！”周宜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说：“你也赶快回去。”
　　胡二心嗯了一声。
　　周宜没有听见。
　　胡二心无声地说了一声再见。
　　周宜已经推开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

　　从咖啡店出来，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
　　胡二心回了一趟家。
　　胡二心在海城北区长大，这里大部分都是城中村的自建房，楼盘的开发集中在区中心，靠山的市郊有点无人问津，但国家承包土地后居民所得的拨款使得这里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散漫，环境与气候都带着怡然自得的愉快气息。
　　胡二心没告诉父母，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好久不见的邻居，正被一只阿拉斯加扯着往前跑。
　　只来得及打一个招呼，又踉跄着跑远了。
　　胡二心实在担心老人家骨质疏松，频频回头张望。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家门口。
　　“心心？”他的父亲正拿着水管，给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浇水，看到他有点惊讶：“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胡二心：“爸。”
　　胡父的嗓门有点大，反应过来后语气难掩的高兴，把在客厅里的母亲也喊出来了。
　　她昨天到胡二心的住处，没看到人，一整个晚上都有点心绪不宁，这时候见着人了，才稍微安心一点。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都不打个电话呢？”陈女士大概早上出了一趟门，身上明显经过细心的打扮，头发上带着闪亮亮的发卡，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胡二心的母亲是早年职场上的女强人，性格有些说一不二，在教育上面也是鼓励居多，与兄弟二人的相处，却是非常地尊重儿子们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两个孩子，手心手背、唇齿相依，她也尽量地做到公平公正，不过分偏爱，力求平等对待。
　　两个孩子也很懂事，很孝顺。
　　胡二心难得回来一次，陈女士指挥着胡父到菜市场买胡二心爱吃的肉菜，大有在今晚一展身手的豪气。
　　胡父也高兴，笑呵呵地骑着电动车出发了。
　　陈女士接过浇花的任务，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对蹲坐在旁边的胡二心说：“你回来得凑巧，你大嫂今天去医院检查，检出怀孕了，日子还没到，暂时不能对外说。”
　　“是吗，太好了。”胡二心也有点高兴，眼眸的光渐渐亮起来，说：“那您怎么跟我说了？”
　　“我这不看你回来高兴嘛，憋不住，你又不是外人。”
　　胡二心失笑，手肘撑在膝盖上，蜷缩的手指抵在唇边，目光柔和地看着母亲兴高采烈的背影。
　　接连的喜事不断，陈女士心情非常的好，为即将建立新家庭的兄长，为尚未降生的孩子。
　　上辈子的崩溃只在须臾之间，因此他未曾得知这一个消息。
　　无以为继的日子里，胡二心一度以“父母”为支撑点，努力地活过一段时间。
　　哪怕摔成粉碎，他从内心深处也惦记着从小宠爱他的父母，想要回来再看一眼。
　　他害怕父母伤心欲绝，害怕家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他所带来的阴影。
　　他想要好好地跟父母和兄长告别。
　　只是一秒时间，胡二心落地后的痛感尚未袭来，愧疚与懊悔便如浪花裹挟着寒冷刺骨的海风将他淹没，他想再撑一会儿，至少得跟家人交代一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无关他人，所以不需要去指责谁。
　　不要难过，也不需要把内疚揽在自己的身上。
　　能成为你们的孩子我挺幸福的。
　　上天怜悯，胡二心获得了机会重来一遍，就好像舞台剧上幸运得来的NG，万千观众前，但他必须要抓紧唯一的机会，没有明天一般——最后努力一次。

　　门前传来电动车的声音，胡父的车把手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比预计买回来的还要多。
　　车篮上还放着层层包裹起来的翠绿西瓜，像小时候一样，父亲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回来，给坐在院子里翘首盼望的儿子们带回来清甜的西瓜。
　　胡二心将这一幕定格。
　　太好了。
　　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胡二心觉得这一个消息，就好像环环相扣的推理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细节，必须有它才能使推测变得合理，结局才会圆满。
　　他相信，这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将会驱散掉他给这个家庭所带来的阴霾。
　　不久将来，便不会再有人为他伤心了吧。

　　-

　　晚饭过后，胡二心陪同母亲在厨房洗碗。
　　胡一言今晚高兴，和父亲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抱着大支装的可乐瓶，练习抱孩子的姿势。
　　妻子哭笑不得，话里带点娇嗔和感动，絮絮叨叨地哄他多喝解酒汤。
　　陈女士眉眼的笑意一直未退，都快成一道细纹。
　　“剩一点排骨，我给你装起来带回去吧？”
　　“好。”胡二心擦干净陶瓷碗，放在碗架上，池水放掉后，他便随意地依靠在大理石台旁，有些恍然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这半天下来，他发呆的时间太多了，陈女士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困难？”
　　“嗯，有一点。”胡二心笑了笑：“问题不大。”
　　陈女士沉静地多看了他一会儿，确定小儿子没有故作轻松，松了口气：“有事得和妈妈说，职场上的问题妈妈还是可以给你提意见的。”
　　“好啊。”胡二心倾身抱了抱她，呢喃般道：“谢谢您，妈妈。”
　　陈女士心头一紧，浓浓的不安再一次漫上心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了小儿子的手，胡二心动作自然地侧过身避开，拿起料理台上的保鲜盒，“明天午饭有着落啦！”
　　陈女士勉强地笑了笑，蹙着眉头问：“心心，你真的没事吗？”
　　胡二心困惑地唔了一声，回道：“没有。”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说：“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还要出差呢。”
　　“好。”陈女士明白小儿子是不想她过于忧心，也不再追问了，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又说：“上年你借给一言买房子的那些钱，怕是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还清，毕竟……”
　　陈女士没有把话说全，但胡二心已经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
　　胡一言结婚之后，不会跟父母一起住，他在区中心买了一套房，陈女士有部分资金存了定期，商量过后，才决定问胡二心。
　　胡二心考虑了一天时间，给自己留了足够的生活费后，将剩余的都转过去了。
　　胡二心沉默了半秒，才好像突然想起来确实借出去一笔钱般，说道：“没事，我这边也不急着用钱。”
　　陈女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道：“长大了。”
　　胡二心笑了笑，他路过客厅，闹剧还没停止，胡一言喝醉也开不了车，妻子已经先回三楼主卧休息了。
　　“胡二！过来跟哥再喝一杯！”胡一言谁劝也拦不住，扑过来就抱住了自家弟弟。
　　“心心赶着回去呢！”陈女士像小时候教训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两兄弟，拉着胡一言的胳膊，“你能不能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胡二心把他哥扶到沙发上，他已经长大，没有如小时候一样，看见母亲教训兄长，躲到一旁幸灾乐祸。
　　他和他哥相差三岁，直到他成年以前，家里一直为争夺唯一一台电脑的使用权而鸡飞狗走。
　　胡二心小时候埋怨过他哥分掉了父母一半的爱。
　　胡一言当然也嫌弃过因为忘带了一瓶水而哭整个下午的小屁孩。
　　他们当然也吵过闹过后冰释前嫌，一同偷偷摸摸地凑齐五块钱，背着父母买冰棍，集闪卡。
　　六年级那年的台风天，父母因为工作困在路上，没有办法接胡二心回家。
　　而仅距离一公里远正在就读初三的胡一言，绕过倒塌了一路的树木，迎着风雨，也要亲眼确认弟弟的安全。
　　半大不小的少年，尽力地去安抚几乎哭断了气的小孩子。
　　承诺一定会把他带回家。

　　胡二心轻声道：“哥，我下次回来再陪你喝。”
　　得了承诺的兄长爽快地松开了手，“好！哥记住了！”
　　“下一次，我们不醉不归！”
　　“还不醉不归呢。”陈女士翻了个白眼，对省心的小儿子说道：“快回去吧，晚了没车。”
　　胡二心应了一声。

　　走到门前的时候，他才回头看了一眼。
　　陈女士指挥着胡父，一边安抚胡一言一边把人搀扶上楼，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对上胡二心的视线，随意地挥了挥手，朗声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胡二心又应了一声。
　　直至三人背对着他，摇摇晃晃着迈上了第一级楼梯。

　　胡二心：“再见。”
　　胡二心没有回头。
　　他的一生，短暂平凡，无牵无挂，终于等来了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