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走马灯[快穿]》荒原八里

30、第 30 章

　　今天除了林十七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胡二心的生活与生前经历过的并无差别。
　　公司主管大呼小叫的声音犹在耳边，同事自以为小声聊着的八卦一字不落地重复，还有，生前胡二心便负责的策划，全屏投放在电脑荧幕上，连标点符号也分毫不差。
　　办公桌上弥漫着淡淡清香的茉莉，胡二心恍惚中想，难不成从十层一跃而下的情景，才是一个梦？
　　他心里头有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感觉，有点迷茫又有点庆幸，胡二心现在的记忆和反应不比以前，因为失眠的原因，长期处于一种头脑昏沉的状态，脑袋空空如也，睁着眼睛嫌泪，闭上眼睛又睡不着。
　　胡二心的人生，可以用平淡如水四个字形容，他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家中排行第二，父母虽三天一小吵但也家庭和睦，有一个哥哥胡一言，再有两个月，就要成家立室了。
　　从小他的成绩不算好，小学勉勉强强能为前来参加家长会的父母争光，初中之后，胡二心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中考前三天，还坐在电视前，一边写作业一边看新闻联播。
　　他的母亲从不过分要求孩子一定要考取名校，她只希望孩子过得舒心就行，好得算得上放纵，胡二心的人生并没有任何来自父母的压力。
　　初中毕业他考了本地一所稍有名气的中专，职三那一年为了逃避过早步入社会，他又报考了学校的高职班，潇潇洒洒、毫无负担地过了两年多舒坦日子的胡二心倒是有点小聪明，高分考上了邻市一所大专，成功地又拖了三年。
　　他的兄长从小成绩比他好，高中大学都是重本。
　　胡二心从小性格敏感，爱钻牛角尖，小时候爱和兄长争，为了鱼鳃两边的肉都能大打出手，胡二心一般都输，只能委委屈屈地捧着白饭坐在门边，朝劝架的母亲吼：“从小到大你都偏心！”
　　后来长大一点，和兄长冰释前嫌，关系渐渐变好，胡二心毕业典礼的时候，他哥特地买了新的相机，捧着一束花，给胡二心拍了一组照片。
　　兄长工作后，胡二心每个月都会从他手里拿到零花钱，日子过得比同寝室的人舒心，混了一个大专文凭后，进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母亲托了关系给他找的，胡二心做了一年，觉得不太适应，然后自己重新找了一份，做了两年又辞了职，最近一份工作便是现在，小公司的职员，工资也涨到了上限。
　　胡二心本质没什么上进心，得过且过，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随遇而安的性格，以至于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得抑郁症。
　　现代社会人，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有点毛病。
　　胡二心察觉到自己心理出问题，是当他无意识地握着刀柄，往大腿内侧划的时候。
　　他有点讳疾忌医，于是自己上网搜来了一套测试题，最终结果是中度抑郁。
　　胡二心一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无病呻吟。
　　他开始每周末约朋友吃饭，同事聚会也积极参加，空闲看电视电影也专门挑喜剧，他让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祈祷让自己热爱生活中的每一件琐碎事，学着多看看天，学着多听听快乐的歌。
　　却始终提不起劲。
　　他清楚地明白，此刻的生活正处于一种慢慢吞吞、疲惫不堪的痛苦挣扎中。
　　胡二心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对生命的热爱。

　　正如这一次的项目策划，胡二心向主管提出过自己的想法，被否决后也不生气，他累了，懒得去计较，懒得去争取。
　　项目策划下班前就要上交，胡二心记得清楚，这一份项目中，由于主管上传资料的失误，导致其中一项金额严重错误，胡二心策划提交上去后，第二天被经理约谈，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地批评了他。
　　这是胡二心负责的第一个项目，策划成功后奖金金额数不低，很多人眼红，胡二心被批评后，幸灾乐祸的人不在少数。
　　责任全给胡二心担下来，主管完美隐身，连日来的加班以及同事背后的议论，间接促成胡二心自杀的决心。

　　身后有人踩着高跟鞋路过，声音利落干脆，像落在湖面的一块小碎石，泛起的涟漪半秒就散了。
　　胡二心半阖的双眼往上抬，将目光定在界面一个显眼数字上。
　　茉莉花枝叶翠绿，花瓣洁白柔软，胡二心有一种错觉，林十七把最好的一朵挑出来，送给了他。
　　鬼使神差地，胡二心将数字改了一下，保存关闭。
　　然后重新打开文档，将脑海中成型的构思行云流水地敲成文字。
　　他在下班前，把两份策划都交上去了。

　　胡二心居住的地方，是世纪广场附近的旧居民楼，这里属于繁华商圈，近几年，大部分公寓翻新重建，租住价格高昂，哪怕是自建房出租的价格也并不低。
　　胡二心的家在本市，但为了方便上班，两年前他就搬出来一个人住，工资在交了房租后只能勉强混一个温饱。
　　他的父母一个月有三四天会上他的住处看看，帮忙收拾一下房屋。
　　胡二心读大学的时候，由于距离家里近，每个星期总要回家一趟，父母换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好不容易长了肉工作之后又没了。
　　工作以后，胡二心反而不爱回家，母亲却换着法子往他住处跑了。
　　兄长最近在筹备婚礼，家里正是忙碌的时候，他的母亲发了信息给他没回复，干脆写了一张纸条，留下一锅汤，就回去了。
　　胡二心没有开灯，手机荧幕散发着微弱的光，30平的小公寓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小沙发上的编织布正晾挂在阳台上，平台的小木架子上，记不清什么时候，多了一盆火祭，上色火祭鲜红耀眼，看得出来被养得很好。
　　胡二心忽而想起来，退休后的父亲闲来无事，酷爱研究钓鱼养殖，春夏秋冬，家里的院子始终一片翠绿。
　　有些多肉植物，以为容易养，但实际都要花心思。
　　胡二心不记得生前这一盆父亲特意送来的火祭在不在，那天他在公司呆了很久，回家后洗漱完就睡了。
　　他将那盆火祭拿入客厅，放在餐桌上，仿佛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愣神间，身后的卧室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只狸花猫从床底下钻出来，竖着尾巴，颤着声音，喵喵地擦过胡二心的小腿。
　　胡二心这才笑了笑，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动作轻柔地抚摸。
　　猫叫大饼，是领养回来的。
　　胡二心在察觉状态出现问题后，他尝试过很多努力去调整心态，最有效的一种，便是养一只动物。
　　大饼从小被上一任主人关在笼子里养，半岁之后才跟在他的身边，非常亲近胡二心，可是家里只要来人，他就害怕地躲起来，怕打雷，连下雨也怕，稍微有点声响，就得躲到胡二心怀里。
　　曾经有人说，宠物的性格与主人无限贴近，胡二心想了想，应该是自己教坏了大饼。
　　大饼怕人怕得厉害，他死后，大饼会怎么样？
　　他的父母不喜欢猫，兄长婚礼之后，也准备要孩子了。
　　想到这里，胡二心的心里默默地升起一种想法。

　　喂完大饼后，胡二心走进狭小的厨房，掀开炖锅锅盖，默念了一句：玉米猪骨汤。
　　他有些失神地盯着汤面上的油花。
　　胡二心小时候爱吃的菜，也用保鲜膜封好，放在冰箱。
　　他的母亲在纸条上叮嘱，工作别太拼，累了就回家，她给做更多胡二心爱吃的。
　　想起不久前，他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搜刮的表情包，早中午给胡二心发的问安。
　　想起他的兄长胡一言，每到月初，也总是会给他零花钱。
　　胡二心生前忽略的种种，在意识清醒后，如同一幕一幕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
　　他重生了。
　　他从十层高楼纵身而下之前，脑海里混沌如同污浊不堪的泥潭，疲惫空虚占据了所有，他的眼前只有一条照不见前后的道路，胡二心蜷缩在无尽的孤寂里，直至腐皮烂肉，终于等来一往无前。
　　滚烫的地面开出如花般的血印。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胡二心想，他的猫还没喂。
　　胡二心曾设想种种自杀方式，他甚至想过，他该在哪年哪月哪日离开世界，才会将伤害最小化。
　　却没想到那天情绪崩溃之后，会从公司顶层一跃而下，所有计划落空。
　　他也还没有和家人朋友……好好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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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重生者选取的时间线太过于接近现实，林十七心里一团乱糟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到常记牛肉粥吃夜宵。
　　邓老板给他的炒牛河，看着比旁边那桌客人，多了一倍不止。
　　林十七死撑着吃了很久，粥剩一半，炒牛河也剩下一半。
　　实在吃不下，他干脆摊开肚皮，仰靠在塑胶椅子上。
　　如墨一般的天空，月亮隐了身，星星也看不见踪影。
　　林十七偶尔会想，如果在走马灯中的记忆可以被篡改，那是不是生命也能够延长呢？
　　胡二心……能不能撑到他的兄长结婚的日子啊？
　　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型，头顶就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不能。”
　　“……握草！”
　　这一惊吓太突然，林十七赶紧心脏都要往外蹦，撑着地面的脚抖了抖，一晃一晃的椅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往后倒，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林十七头顶着薛伍珩的腹部，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地看着对方。
　　哪怕是从下而上的死亡角度，薛伍珩俊美无俦的脸依然没有一丝瑕疵。
　　“你……”林十七眨了眨眼，问：“你怎么在这里？”
　　薛伍珩偏过头看了看店门简陋的招牌，说：“来尝尝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常记牛肉粥。”
　　林十七哦了一声。
　　薛伍珩大腿抵着他的椅背，微微一用力，将林十七稳稳当当地复归原位，然后在旁边坐下来。
　　薛伍珩动作熟稔，丝毫不介意环境的脏乱，粉红色的塑料椅与其格格不入，他却没在意，随手地拿起桌上茶杯。
　　劣质的几片茶叶漂浮在水面上，与其说茶，倒不如说是有点味道的白凉水。
　　薛伍珩从没有来过大排档，倒是有点新奇。
　　他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就表明这一个薛伍珩，是知道胡二心的薛伍珩。
　　林十七看着他手中的茶杯边缘缺了一块口，莫名的有些别扭。
　　“你别拿那个茶杯，那是装牙签用的。”
　　“……”薛伍珩默默地把茶杯放回去。
　　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桌面上积年累月的污迹，塑料椅子其实也不干净，大部分店家都不会擦，残留着不同客人的汗水和茶渍。
　　这间店，最昂贵的一份食物，也就是一份鲍鱼肉蟹煲。
　　林十七偶尔也舍不得吃。
　　薛伍珩身上的一套衣服估计就能买下来这一间小小的门店。
　　林十七从小摸滚打爬，这种脏乱简陋的地方，至今他来过上百千遍。
　　薛伍珩却是第一次来。
　　林十七有些恶意地把吃剩下的食物往薛伍珩面前一推，说：“我这里还剩一点粥和炒粉，你要不要吃？”
　　薛伍珩垂眸看了看，说：“行。”
　　他眼睫下垂的模样，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有几分乖巧。
　　林十七忽然又不舍得了，“算了，我去给你重新叫一份。”
　　话音刚落，薛伍珩已经从他面前拿过餐具，挑起一筷子的粉条，放入口中。
　　林十七愣住，“……怎么样？”
　　薛伍珩端起他的茶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说：“还不错。”
　　炒牛河多是重油，从小娇生惯养，家里常配营养师的薛伍珩大概是吃不惯的。
　　但他回答了以后，又吃了一筷子。
　　林十七抿了抿唇，从隔壁桌拿过来一份新的餐具，熟练地用筷子戳开表面的保护膜，然后用开水，前所未有地认真、细致地把餐具消毒了一遍。
　　他给薛伍珩盛了一碗粥，闷闷地说：“喝点粥吧。”
　　劣质的茶叶水，薛伍珩也喝不惯，他给换成了白凉水。
　　薛伍珩轻笑了一声，顺从地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