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众》嘉琳琳

103、可他也是何绍乾啊

　　　　屋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灼热黏腻，混合着说不出的味道，被时而呜咽时而凄惨的声音掺杂着，压抑的让他待不下去。
　　黄启渊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疼也受过，他自认为还是个能抗下几分疼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疼的生不如死。
　　疼到极致，哪怕昏死过去也好，偏偏又清醒的可怕，耻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似的，疼的双腿都合不拢。
　　“用力，要开始用力了，就像刚才那样，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好不好。”老先生安抚着黄启渊，可也就是空空几下，随着宫缩而来的力量也由先前的用力，变成了现在呜咽的辗转。
　　楚龙玉手上的异能源源不断的输进黄启渊的身体，心急如焚之下，嗓子眼儿里一甜，血顿时从嘴里渗出来了，眼前跟着一片漆黑。
　　他皱了皱眉头，妖典的反噬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也不知道他的异能还能不能撑到孩子出生。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由远及近，能听得出来异常激烈了。
　　老先生见他分了心，连忙叮嘱他，“不想让他死就集中注意力，宫口已经全开了，羊水流的不少，他恐怕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我现在试着用异能把孩子推出来，你把人护好了！”
　　飞鹰没想到，冲进来的捉妖族比他料想的多的多，那些人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瞬间就将暗黑的老弱病残吞噬了，他以一敌百，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冲进去了。
　　“杀了黄启渊，攻下暗黑界！”
　　齐刷刷的银枪对准床边的方向，子弹密集如雨，瞬间朝黄启渊射去。
　　老先生正施着异能给黄启渊助力，楚龙玉不敢让他分神，翻掌间，强大的异能网挡下那片雨点般的子弹，他眉头一皱，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你们敢，全都给我滚出去——”楚龙玉怒声咆哮掀起一道巨浪，瞬间将那些人四分五裂的掀出门外。
　　辗转呻/吟的黄启渊蓦地睁大双眼，沙哑的嘶喊从嗓子眼儿里呛出来，整个人上半身朝上抬了抬，又失力的跌回床上，像缺了水的鱼，仰面大口喘息着。
　　老先生额头有点冒汗，虽然满脸不忍心，但手上力道还是又大了几分，凄惨的呼救响彻耳边，他硬着头皮冷着脸，大声说：“公子，你坚持住，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头出来了！”
　　刀光剑影血腥漫天，都让楚龙玉隔绝在离床两米外的地方，他咬着牙，双眼血红，只觉得浑身不是自己的似的，一手抵挡着外面的人，一手护着黄启渊和孩子，心神还要抵挡着妖典的戾气入侵。
　　这时，外面的打斗突然停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出现在门口，楚龙玉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他觉得心怀有愧，用了多少异能都没有救醒的大长老。
　　“尊主，对不起，为了捉妖族的大业，我只能这么做。”大长老冲楚龙玉行了一礼，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龙玉双眼徒然睁大，不知道被什么法术困住了，手上的异能顿时消失了，心脏像突然被人掏空了似的，身体僵硬的一动不能动。
　　也就是这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紧张的气氛，给挣扎中的众人破出一丝希望。
　　老先生脸上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听这孩子的哭劲儿，提溜起小脚丫子一看，果然是个带把的。
　　他处理了一下孩子，正要看一看黄启渊的情况，手上的孩子还没放下，就觉得后心突然一凉，整个人僵在当下，身为医生，老先生很清楚，这一刀正中后心，而且刀上似乎有麻醉剂，不要他的命，也不远了。
　　老先生倒是没慌，缓缓放下孩子，眼前变黑时，目光还不忘瞟向黄启渊，只记得他家小祖宗是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了，可胎盘还黏连着，这孩子的罪还没受完呢，还没受完……
　　所有异能都给了黄启渊，脑子里念叨着这些，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等身后的刀一抽，老先生身子踉跄着扑摔在地上。
　　黄启渊的命一直被孩子支撑着，现在孩子一生出来，他整个人像一颗失去根系的树，瞬间枯萎了，大半儿命几乎已经进了地狱，而且他不知道，来要他另外半条命的人就站在床边。
　　“黄公子，对不住了。”大长老手里握着一把银枪，居高临下，漠然的看着床上残留着一口气的人，然后缓缓扣动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浑身僵硬的楚龙玉突然一声咆哮，利剑般的异能瞬间冲向大长老，轰撞瞬间，整个屋子都跟着颤了颤。
　　啪——原本正冲眉心的子弹擦着黄启渊的耳尖打在床上，但整个人却被银枪巨大的冲击力震摔出老远。
　　奇怪的是，旁边的孩子却安然无恙的躺着，甚至连身上的小衣服都没动一下，周身像是被什么保护着，难以靠近
　　楚龙玉身形快如鬼魅，瞬间将摔飞出去的黄启渊接在怀里。
　　“黄启渊，黄启渊！”他狼狈的蹲坐在墙角，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他不好想这一枪打在黄启渊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饶是如此，黄启渊的身子也软的仿佛抽了脊柱，任楚龙玉怎么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直到他感觉到手上的黏腻，这才发现，黄启渊身下的血湿了满怀，浑身已然冰凉的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一片血红成股的流在地上，楚龙玉顿时慌了，甚至连第一时间用异能护住黄启渊的心脉都忘了，“老先生——老先生快救救他——”
　　黄启渊浑身血色都褪没了，原本羸弱的呼吸也几乎等同于无，苍白的脸多了一层死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充斥着整间屋子，焦灼着，狰狞着，染进某人的双眸中。
　　楚龙玉呜咽的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浮现的一帧帧都是何绍乾和黄启渊经历过的画面，虽然儿戏似的，却甜的胜过世间所有蜜糖。
　　积攒出来不多的异能正要送进黄启渊体内，手腕儿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楚龙玉抬头一看，老先生正冲他摇头，“别硬给他输送异能，他胎盘没脱落，你的异能只会让他出血更快，得赶快把胎盘取出来，止血。”
　　这虚弱的声音把话里的生死削弱了许多，楚龙玉也来不及细咂摸，只是连连点头，忙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大长老被楚龙玉一记异能打的丢了半条命，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看着不远处，自家尊主抱着黄启渊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闭眼摇头。
　　他张开手掌，在几句念念有词之后，掌心里突然燃起一抹赤红色的火焰，咆哮着，化成万道密密麻麻的厉剑，直冲三人方向射去。
　　眼见一片赤红就要将不远处的三人燃着，突然，一个巨大的漆黑身影将三人护在身下。
　　大长老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鹰。
　　所有厉剑打上老鹰的翅膀，悉数被顶退了回来。
　　老先生被伤了要害，却仍然记得，他还有该做的没做完，黄启渊的胎盘没取出来，他得留着异能把胎盘取出来。
　　可是当他用异能把胎盘剥下来时，本该传来更加凄惨的嘶喊才对，可地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老先生手掌徒然一抖，脸色顿时大变，说话都颤了三分，“快……快，快护住他的心脉！”
　　楚龙玉猩红的眉宇间萦绕上了一层黑漆漆的戾气，他嘴角的肌肉几下抽搐，压下蒸腾而上的杀意，抽出在跟妖典拉锯战中所剩无几的异能，缓缓融入黄启渊的体内。
　　他虽然受了重创，但好歹也是最纯粹的异能，受了再重的伤，也能眼见的修复几分，可打在黄启渊身上，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楚龙玉呼吸抖瑟的不成样，难以置信，手心里的异能源源不断，却像是输进了无底洞一样，丝毫看不到起色。
　　“怎么会这样，黄启渊你醒醒，醒醒啊！”他不信这个邪，撕心裂肺的吼着，“黄启渊——”
　　老先生眼眉的褶皱很深，双眼通红的摇了摇头，连声音苍老了许多，“生机已断，再多的异能也没用了。”
　　巨大的黑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不知道是翅膀伤的太重，还是听到了他父亲的话。
　　楚龙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不要命了似的将异能输入黄启渊体内，一遍又一遍，总幻想着能突然听到黄启渊痛苦的呼救声。
　　老先生突然抓住楚龙玉的手腕儿，失力的摇了摇头，“别这样，否则他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一句话，彻底将楚龙玉的一颗心丢进了地狱，整个人轰然倒塌了似的，瘫坐在地上，痴傻了似的的看着彻底失了生机的人，无声泪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压过外面嘈杂的厮杀，传进那个被两扇翅膀围起来的死寂的角落里。
　　也正是这哭声将已然崩溃的楚龙玉从死灰的茫然中拉了回来，他怔怔的朝孩子啼哭的方向望去，又僵硬的转过身子，俯身凑在黄启渊的耳边，轻声轻语道：“你听到了吗，那是你的孩子，你和何绍乾的孩子，他在呼唤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把何绍乾还给你，你不是最想他回来吗，怎么连这点希望都不愿意等了吗？”
　　楚龙玉跪俯在地上，眼里一片木然，手掌终于颤颤的扣上黄启渊早已没了温度的额头，从眉心到眉眼，再到消瘦的脸庞细细的，一寸寸轻轻抚摸着。
　　每次跟黄启渊在一起时，何绍乾的记忆涌现的太强烈时，他总是想摸一摸黄启渊的脸，却几番顾忌，怕黄启渊膈应他，膈应他是楚龙玉。
　　他是楚龙玉，可他也是何绍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