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余人歌

3、第三章

　　“一会儿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方遥用胳膊肘压着齐林微卷的书角，侧脸期待着他的回应。

　　“不要。”

　　齐林连头都没抬一下，笔下的数学题飞快的有了答案。

　　“你看你，又拒绝我，试问我这么羞涩的女孩子人生能递出几回邀请函....”

　　“大姐，这星期我就应邀陪你回了四次家。”齐林终于忍不住抬起脸。

　　一周以来，每次放学方遥总是带齐林造访秦将与的书房。齐林意外的无法真正沉浸在那些书籍中，余光总能感知到方遥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页，时不时抬起眼帘，机敏的洞察着小屋门前移动的所有物体。他看到她脸上的光忽明忽暗，秦老师经过门前时那束光影就是亮的，离开时就是暗的。这团飘忽不定的光晕搅的他心烦意乱，就连平日里最有趣的诗句也显得索然无味了。

　　“而且每次都去同一个地方...”齐林小声嘀咕。

　　方遥刚想反驳，一个粉笔头飞快地刷过她的长睫毛。

　　“这是自习课，能不能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夏寒江站在讲台前。黑板上有她未抄写完的板书，字迹是一丝不苟的隽秀，最后一行微微上斜，像是想要草草收尾的样子。

　　方遥看着她有些冷峻的眼神，觉得十分意外。这双眼睛丝毫没有前几天的温柔与羞涩，它严厉的像把戳过来的刀子，刀刃就横在自己与齐林中间。

　　“我有说很多话么？”方遥挑衅的昂起头。

　　“你什么态度，上课打扰其他同学....”

　　“好了，班长。”齐林突然站起来，目光冷淡的看着眼前骄傲的少女，“我们知道了。”

　　夏寒江呆愣了几秒，旋即垂下双眼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过身继续着刚才的板书，就像方才的争执从不曾发生过，可紧捏粉笔的手指依然止不住颤抖着。

　　方遥本想为齐林的仗义执言拍手叫绝，看到他冷彻如泉水般的眼底，已经竖起的大拇指又悄悄缩了回去。

　　“能出来下么？”

　　方遥抬起头，是夏寒江。她平静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再看看齐林，像大多数课间一样，他趴在桌子上睡得像是死了过去。

　　她跟着夏寒江来到一处静辟的拐角。

　　"可以不要纠缠他么？"夏寒江没有转身，声音穿过她直挺的背和垂坠的马尾。

　　"不要纠缠齐林…"她缓缓转过身，"我们和你不一样。"

　　她的认真让方遥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心里也悄悄揣测着两个人的关系。豪门孽缘？天才霸总的完美小娇妻？然而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头脑还不错的女孩儿会以为自己喜欢上了齐林这种小屁孩儿？

　　“我可能做不到，因为我根本就没纠缠他。”方遥耸了耸秀气的薄肩，“我们玩儿的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夏寒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他很优秀，无论人品，家庭还是才华，而且他可以更优秀的，前提是身边不能有过度干扰的外界因素。"

　　“我知道了，所以我就是那个干扰呗…你是他妈么怎么管这么多。”这无比可笑的场景让方遥感觉自己像是被婆婆逼分手的小媳妇。

　　"就这样吧，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别随便带人来这种地方，安静的吓人。”

　　她摆摆手自顾自地往回走，全然不理会身后夏寒江苍白的声线，仿佛她叫的那个方遥不是自己的名字。

　　这一天是她独自一人来到秦将与的门前。男人手里捧着早已备好的水果，他顾盼着，温柔的问：

　　“你的小伙伴儿没一起来？”

　　方遥摇了摇头，“其实我们关系挺一般的，就是普通同桌。”

　　秦将与突然爽朗一笑，“哈哈，我还以为是你的小男朋友...”

　　餐厅一角的镜子中浮现出一张白皙又略显稚嫩的少女面庞，大眼薄唇短脸，和小巧精致的俏丽鼻子。方遥瞟了眼镜中的这个自己，分明也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样子，心脏像是出现了某个泄气的缺口，倾泻着无法言说的空荡。

　　“原来你也这么想...”她揉搓着细如葱管的手腕，“秦老师，你高中的时候呢？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秦将与笑着落座在客厅的躺椅上，他望了眼身前站立的少女，淡淡地怀想曾经的年少青春。“我们那个年代是很保守的。不过那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挺特别的，那个年代女孩子都扎着辫子，只有她喜欢披着齐肩长发，显得文文静静的，我们经常偷偷议论她。”

　　方遥摸了下自己干枯的齐耳短发，出神的听着那些和自己搭不上边的形容词。

　　"我们没说过两句话，毕业之后也没再见过面。"

　　摇椅前后摇摆，音律沙哑如同诉说往事的留声机。

　　"秦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他原本迷离沉醉的双眼瞬间清醒，摇椅也忽而定住。

　　"你的爱人呢？"方遥执拗的追问着。

　　“不是每一对恋人都能白头偕老的，遥遥。”他苍白苦涩的笑容垂在唇角，却依旧温暖如春，

　　"很多人很多事开头都是绚烂无比，让人以为一眼就看到头了，其实中途会不会走散是说不准的。"

　　“那走散了还会继续喜欢么？”

　　秦将与异常认真地看着眼前固执却可爱的少女：“不会。”

　　“为什么不会？”

　　“不知道，可能要归功于长年累月的互相伤害。”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壶口一股清茶倾泻而出，修长的双手流淌出茶水与杯底撞击的清脆声响。

　　方遥踱步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她双眼笃定地望向他温和而略显疲惫的深邃眼底，长长的呼吸着彼此带有温度的气息。

　　“假如...还有别的选择，但这选择看起来是不合理的，你会介意么？”
　　“介意什么？”
　　“它的所有不合理性，性格，长相，或者年龄什么的...”

　　一阵叩门声打断堵住了方遥还想继续追问的薄唇，她回过神，宛如这间小家的主人般，自然地将门打开。

　　是拒绝和自己一起来的齐林。

　　“我来还这个。”齐林把一本黄色的书直愣愣地丢在门边柜上，旋即给了方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楼下有个阿姨托我给你捎个话，没事别赖在别人家不回去！”

　　方遥瞪了他一眼，眼神扫过封面，竟是那本《洛丽塔》。她回身看向秦将与，眼底满是哀伤与前所未有的破败。愧疚与酸楚的心疼如同夏日渐渐繁茂的爬山虎，恣意爬过。她小声地道了别。

　　“你看见我妈了？”一出那间屋子，方遥就变了副面孔，她翘着下巴挑衅地质问着。

　　“没有，我着急进去还书。”

　　“没有？！那你把我弄出来干什么，我在里面还碍着你还书了？”

　　“嗯，有点儿。”

　　“你真是莫名其妙！”

　　方遥生气地甩掉齐林，大步迈过脚下的三四登台阶。

　　“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危险东西？！”

　　面对齐林突如其来的吼叫，方遥停下脚步。

　　“你们真的都很奇怪，也都很喜欢多管闲事。”

　　“我们？谁是那个们？”

　　“夏寒江小姐，班长大人。她今天叫我不要纠缠你，齐林少爷！”

　　齐林眉头深锁，满目愠色，下巴颤动了几下却默不作声。沉默许久，终于叹气问：“她还说什么了？”

　　方遥歪着略带讽刺的嘴角，俏皮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厌恶的表情。

　　“她还说，咱们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