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小记》瑾琢

2、上战场

　　早上，月娘醒来，毛毛还在呼呼睡着，纪安的被窝里已经没有了人。院子里传来水声，月娘起身叠了被子，拿起枕头时看见下面放着块包起来的手帕，手帕是月白色的。月娘拿起来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银簪，簪子一端向上弯起，恰是一弯新月半隐在一朵云后面的样子，月娘看着簪子，感觉心里一点点满了起来。将簪子收好，出了房门反身关上门，看见纪安正将厨房墙边的水缸上的盖子盖好，扁担和水桶立在一旁。
　　月娘向厨房走过来，“怎么起这么早，前几天赶路那么急，不多睡会儿。”纪安给水桶盖上块板子，见月娘脸上轻快，继续手里的活，“昨天睡了那么久，已经休息好了，要起灶吗？”“嗯，早上想吃什么？”月娘边问边走向压着石块的大缸，取下石块揭开盖子，纪安走到灶火旁开始生火，“照着平时就好。”月娘取了些玉米面和几个鸡蛋，“好几天没吃鸡蛋了，今天一人加一个鸡蛋。”“好。”
　　纪母在厨房门外站了会儿，听着里面的声音，笑意吟吟地回了房间，仿佛没来过。纪安朝门外看了眼，笑了笑没出声。
　　早饭后，月娘坐在堂屋门槛上做针线，看着毛毛在院子里玩。纪母和纪安坐在堂屋里，纪安打开自己带回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些银两放到纪母手边，“娘，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收好。”“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娘你先收好，还有这个。”说着，又拿出来一块靛蓝色的手帕放到纪母手里，纪母打开帕子，里面同样是一根银簪，只这跟上面是几簇云纹。纪母看看簪子，看看纪安，转头看看门边的月娘，又看看纪安，用眼神询问着，纪安略不自在的点点头。纪母笑着收起簪子和银子，“那这银子呢？”
　　“当初抓走我们的是平王的人。”“平王？那不是咱们这的土皇帝吗？”“娘，可别乱说。”纪安哭笑不得，“那时皇上病重，平王起兵谋反要夺皇位，但几次都被太子的人打败了，军队死的死，跑的跑，平王这才抓了我们这些封地上的青壮年补充兵力，结果还没走到青州，平王就败了，我们这些还没上战场的人就被李临将军接手了。”“李临将军？镇国大将军？”“嗯，当时太子和平王打了起来，关外的蛮子想趁虚而入，太子便派了李临将军去边关御敌。又要打外敌，还要平内乱，估计军队人手不足，正好李将军去边疆路过我们，便把我们也带去了。”
　　“你还跟蛮子那些人打仗了？”“我们这些人没训练过，哪会一去就上战场。只是看着人多，吓唬他们不敢轻易打过来，刚开始除了训练就是做一些杂事，训练了半年多才上了战场。”纪母忧心的看着纪安，月娘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我这不是没事嘛，都好好的呢。”“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有个什么事可是要娘的命啊。”“没事了，娘，现在外敌退了，内乱也平了，咱们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菩萨保佑啊，月娘，下个月初一咱们去慈恩寺给菩萨上柱香。”“嗯。”月娘看向纪安，纪安对着月娘安抚的笑了笑。
　　“上战场给这么多钱？”纪母回过神来问道，“也不是都给这么多，要回家的，普通的每人五两银子，立了功的按功劳大小来给。”“那你这五十两银子是立了什么功啊？”“有一次上了战场，我们有几个人走散了，无意中发现了埋伏的敌人，报告给了上面，立了一功。”
　　“这打仗可真危险。”月娘感叹道，“可不是，还好安儿平安回来了。”“爹爹～坏人长的什么样子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听的毛毛迈着小短腿走到纪安面前，纪安抱起毛毛放到自己腿上，“坏人跟我们一样，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他们长得又高又壮，吃的也很多。”“比爹爹长得还高还壮吗？”“是啊，毛毛要多吃饭，以后长得比爹爹还高，就不怕坏人来欺负你了，好不好？”“好～”纪安抱着毛毛来了几次飞飞，逗得毛毛大叫大笑，父子两闹作一团。
　　“行了，快放下来，当心摔着。”纪母满脸笑意的说着，月娘看着纪安和毛毛也是满心的欢喜，还好他回来了。
　　闹罢，纪安带着月娘和毛毛去了纪父的坟前，新上了土，烧了香烛纸钱，磕了头，午饭前回了家。
　　下午，四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纳凉，纪母和月娘做着针线，毛毛坐在纪安怀里兀自玩着。“娘，月娘，明年毛毛就四岁了，我想送毛毛去学堂。”纪母和月娘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纪安。“如今日子太平了，我想着买些地佃出去，我们种一些够交税够自己吃就好。”“也好，你这几年寄来家里的银子我都存着呢，还有你这次带回来的。毛毛读了书，以后就不必像我们在地里刨食儿吃了。”纪母慈爱地看着纪安怀里的毛毛。
　　晚上吃完饭天还亮着，纪安去后山捡了些柴火，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洗漱完回到屋里，只有月娘在炕上睡着，纪安上了炕盖好被子，侧过身就着月色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儿，渐渐放缓呼吸。
　　月娘听着身后的呼吸声，慢慢地转过身子，却看见纪安的眼睛还睁着，顿时瞪圆了眼睛。
　　今晚的月色有些亮。
　　纪安轻笑出声，“那晚我揭了盖头，你也是这样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听他说起成亲当晚的事情，月娘不由红了脸，初次见面的两个人，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却做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还有了毛毛。
　　“我当时想，这女娃怎么呆呆的，看着好像不太聪明。”月娘闻言气到，“我可聪明了，娘都夸我呢。”竟是撒起了娇。纪安笑意渐浓，“嗯，月娘可聪明了。”月娘听他像哄毛毛似的语气，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孩子气，不好意思的想转过身子。
　　“别动。”纪安说道，月娘果真不动了，“月娘，把手伸出来，好吗？”纪安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两人中间。
　　月娘看着那只手，想起自己父母早逝，从小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活着，后来又带着忐忑与不安出嫁。新婚夜揭了盖头，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后半生要依靠的男人，他带着笑看着自己，将自己的不安一点点抹去，自己便将这个男人看进了眼里，可还没来得及放进心里，生活的意外便来了。
　　月娘轻轻地将手放进纪安的大手里，好温暖，纪安缓缓包住月娘的手。
　　在无数个难以安眠的夜晚，自己都是靠想着新婚夜的月娘度过的。也许连月娘自己都不知道，揭开盖头后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什么，那是对自己满满的信赖与依恋，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天、她的地，那一瞬间，责任感、喜悦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心里满满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来，于是一夜夫妻。如今，终于可以日日都看见这双眼睛了。
　　“睡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