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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民国架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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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饮韵在拜师的那天分明说好要教白奚唱戏,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只在有一天的清晨,他忽然才想起什么来,随口吩咐对面坐着啃馒头的白奚,让他自个儿早上穿了练功服,去院子当中的空地上扎马步去。
他不着急着教,白奚也什么别的事要做,于是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挨过去。
这小院子本就清幽,他们慢慢地还过出了那么点岁月静好的意思来。
白奚现在每天的生活分外规矩。
首先,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从暖融融的小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脑袋晕乎乎地打水洗漱了,然后再去打水服侍他家师傅起床。
白奚现在住在了院子里的偏房中。屋子虽小的,但家具一应俱全。
高高的斗柜和床相对而立,当中的位置靠窗放了张小桌子,一把靠背椅塞在桌下。家具都漆成了朱红的颜色,上面有些细小的划痕,只有桌子却是崭新的。
去打水的时候会路过后厨旁边的一条石板小路,路边洒满了颜色乱七八糟的野花。
打水回来后,就要去看看他家师傅醒没醒了。
于是白奚通常会把热水倒入铜盆里,把一根白色的帕子搭在肩上,然后端着水往秦饮韵房间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会侧过身,用肩膀抵开门,然后再往里面走去。
秦饮韵住的这屋子向阳,采光极佳。
但他却格外喜欢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白奚轻手轻脚把东西往角落里的三脚架上放了,然后再去床边,隔着棉被拍拍还在熟睡的师傅,直到把他拍醒为止。
秦饮韵起床的时候的确要费好的劲儿。但好他在没什么起床气,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缓上一阵子,也就完全清醒了过来,在昏暗中向着白奚微微一笑,脸颊莹莹如玉,就算光线幽暗也仿佛有光在暗中流转。
但他的眼神始终是冷的,神色清明时眼底总埋着寒霜。
他清晨穿着里衣更显身形清朗瘦削。
而在他洗漱的档口,白奚却得乖乖到院子扎他的马步去。
按照惯例,他在脑袋上还要顶两块砖头,硌得他脑袋疼。
这时候太阳往天上斜斜地挂着了,天空一派光明。
白奚瞧那院子里孤零零的枯木,它黑黢黢地紧紧贴着房檐,纠结的枝桠僵硬地向四周伸展开,尖端处像一刃利剑直直劈向天空。
秦饮韵这时披了外套走到院子里来。
他顺滑的青丝垂在身后,水袖轻柔垂坠,随着步伐晃动。那衣服也不知是个什么材料做的,竟隐隐有流光溢彩之意。
然后他在那棵枯树前立定,举起水袖就咿咿呀呀练起嗓子来。
……
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秦饮韵领了白奚去了前边的院子。
说是要让他长长见识。
前院的学徒们正一个个赤着膀子学打戏,吼哈喊声震天响,皮肤黑黝黝地淌汗。
他们当中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布鞋的老师傅在来回走动。他高高瘦瘦的,也穿了身练功服,头发花白但体格健壮、面色红润,让人分辨不出其真实年龄来。
他手里拿了根条子,迈着步子四处走动,发现有人偷懒了,就那拿竹条哗地一声划开空气,劈头盖脸打下去。
秦饮韵轻柔地拍拍白奚的脑袋:“若是你来了前院,没跟在我身边学,现在也得和他们一样。吃一样的苦,挨一样的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当初也一样。”
白奚歪歪脑袋,难得地躲开了秦饮韵的触碰。
他仿佛听到了秦饮韵未曾言明的话语——而你现在呢,在院子里每天过得清闲!你可仔细看着他们。看好了,记得了,今后得好好报答我才行!
静默了一会儿,秦饮韵又低头看看白奚,“不过你这样的模样,是断断不能和他们混为一谈的。”
说着他亲昵地捏捏白奚的脸颊,眉眼舒展,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便是老天爷赏饭吃。咱们这行,这张脸可是实打实地有用……”
“不过生得再好,也得要勤加练习,好好地学。你别看咱们面儿上光鲜,台上那几分钟,背后可是十年的泪。”
那些白奚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少年人们,他们褴褛着衣衫,眼里带了血丝、唇上咬出血珠、脸上两道泪痕,滚滚地落下泪来。
……
秦饮韵不急,总有人急。
没过上多久,戏园子的管事就跑来弯弯绕绕地催起来了。
秦饮韵被他实在纠缠得心烦,最后直接架子也不摆了,袖子一甩就把人撵出院子去。
他一扭头却看见白奚立在院子里的花丛旁边朝他笑。
秦饮韵沉默了一下,心里有气没处撒,就教训起他来:“看什么看,还不吊嗓子去!”
白奚闻言便立马乖乖地收了视线,认真地学了秦饮韵的样子,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唱起来。
他的声音脆生脆气的,虽没有秦饮韵那样勾人心魄,倒也清亮婉转,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他举手投足间总也学不出秦饮韵那味道来。
白奚以为他会被秦饮韵教训一顿,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生气。
要是换了那前院的老师傅,准是二话不说就一条子抽下来了。
秦饮韵只是像得了什么趣味似的,若有所思地问他:“怎么就学不会呢?”
白奚垂着水袖,颇为怯懦地摇摇头。
“怕是你放不开、舍不下吧。”
秦饮韵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说着,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发梢的珠钗乱滚,碰得叮当作响,他这样继续道——
“你得忘个干净!”
“忘了身份、忘了心性、忘了眼睛里的那股子野劲儿。最好将父母恩情、人间冷暖都统统忘个干净。”
“只道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说到最后他又收敛了全部的情绪。
白奚眨眨眼,懵懂地望着秦饮韵,“……先生?”
秦饮韵见了他这副神情,便拿水袖遮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眼斜睨他,含笑的眼神带了小钩子,或许上面还猝了毒。
分明是又撩人又怨毒的样子,眼尾却偏偏红得仿佛受了欺负兀自哭过一回似的,教人分辨不出善恶。
“还是个孩子呢。”
他说着,再次柔柔地笑起来。唇红得像血。
血'浆热烈地洒在雪地上,热气和颜色都浓烈得刺目腥臭。
这次我真的好满意。(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民国架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