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师训言》鹤祭于秋

21、暗波

　　这几日，不知遭了什么由故，沐长风连着几日发梦魇，搞得他眼下都有了灰青。

　　云岚在高堂之上讲解符文带来的利害，他在下面脑壳一垂，上下眼皮不住的打架，清心诀都念不好，被云岚训斥，罚的他苦不堪言。

　　“师尊，我再也不敢了。”沐长风一副垂头丧气模样，心里委屈的冒酸水，跪在地上的膝盖阵阵发痛，他偷偷的调整自己的跪姿，暗暗的揉揉膝盖。

　　云岚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叹了一口气，问道：“又是秉烛修炼至深夜？”

　　沐长风一听，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怪他之前嘴硬，告诉师尊自己修炼至深夜才导致第二日神色不佳，云岚当场夸奖不说还赏了不少东西给他。

　　但是这谎一撒下去，就难以收回了，沐长风心里一紧，眼睛格外坚定：“对，昨夜星辰璀璨，我想着师尊对我的孜孜教诲，情不自禁又至清晨。”

　　云岚见沐长风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无奈道：“南烛，倒杯茶来。”

　　南烛看了一眼沐长风，眼里都是笑意，垂头应下后便退出殿外，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沐长风一看这架势，完了完了，师尊这下不会饶过他了，早知道就说实话了，他紧张的垂着头，感觉到师尊离他越来越近。

　　“起来罢。”云岚瞧见了自家弟子精神确实有些委靡，沐长风不是偷懒的人，他声音放的轻柔了些，“究竟怎么回事。”

　　沐长风刚站起身，见师尊在面前，他一身清贵气息，垂下的发丝似翰墨般，看向自己的神情即专注又清冷，使得心里发麻。

　　沐长风错开师尊的眼神，他不敢再对视下去，那双眼睛，就像未散开的天光雾色，师尊的声音带着对他的关切，令他对自己的撒谎惭愧不已。

　　“师尊，对不起，长风并不是因修炼而精神不佳，是因为...”沐长风扯了一下衣袖，有点不自然的说道：“因为...噩梦睡不著。”堂堂一个大男人因为梦魇，天天做噩梦睡不着，说出去多丢人啊，沐长风感觉自己的面子已经贴在地板上了

　　“以后不可撒谎。” 云岚言词有些严厉。

　　他抬起手腕伸出两指，轻轻点在沐长风眉心，冰凉的触感使沐长风身体微僵。

　　待到星星点点的丝缕莹色温和的传入他的元婴内，调和着因梦魇疲惫的身心，沐长风缓缓放松了身体，阖上双眼，静下心来。

　　“师尊... 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江九啊。”沐长风闭着眼睛，师尊的灵力令人舒缓精神，他脑子一松，不由得喃喃问出心里的问题。

　　“胡言什么。”

　　冰凉触感瞬间消失，沐长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即便师尊轻罚了江九，也不能代表是喜欢江九这种弟子啊，他哭丧着脸，朝云岚说道：“师尊，长风知错了。”

　　忙又掏出自己随身荷包，取出一物，此物制作精美，金丝蚕绵，丝线如冰似玉，绣了玄霄阁的标志，云影密布，山峦余晖浮于面，如同画卷展于眼前，此等奇物坠了颗金珠缠了长穗流苏。

　　沐长风满目笑意，少年眉眼间风月无边，他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送给师尊，“师尊，这是长风亲手做的剑穗。”

　　他小心的捧着坠子，目光像是穹下雨雾，洗涤后的瞳色，剔透干净，闪着期待的光芒，像一个等待着长辈夸奖的稚子。

　　云岚接过那枚长穗吊坠，指尖抚摸着冰丝绣制的纹路，心里那片波澜不惊的湖面落了一片黄叶。

　　“江九近日勤勉致学，你倒是玩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长风竟然感觉到师尊言语中的一丝笑意，他抬头去看云岚神情，果然，那张清绝冷然的脸上，如同海棠枝头薄冰初融，显露出一丝它摄魂的气息。

　　“这些是女子所擅之物，你也会吗？”

　　“啊？不不不，绣娘...绣娘也帮我做了一些，但阁纹是我亲手绣的，绣的不是很好，珠子也是我自己串的，尤其那颗金珠，是在凤凰火里烧过的，特别好看！”

　　“有心了。”

　　云岚垂目轻揉手中剑穗，细致柔软，鹤唳九尺若配上这剑穗，应是极好看的。

　　二人谈话之际，南烛端着茶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人，正是江九。

　　江九在这些时日，修炼迅速，异于常人的资质能力，已经引起云岚的注意，在云岚眼里，他性情稳重，虽不善言语，但胜在为人真诚，与同阁师兄弟相处也和睦。

　　江九朝云岚弯腰行礼，这时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物，锦盒样式，沐长风眉梢一挑，感觉有点不妙，南烛将茶奉上，似是察觉三人气氛有些奇怪，便匆匆退下了。

　　“拜见师尊，师尊可安好？”

　　“何事。”

　　江九并未抬头，嘴角却微微扬起，将握于手掌的锦盒双手高抬至头顶，“弟子拙笨，亲手制一剑穗，望师尊笑纳。”

　　沐长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双手骤然攥紧。

　　云岚也懵了一下，这二人同时送剑髓，但他已经收了沐长风的，若再收了江九的... 他突然生出一种负心汉的感觉。可若不收，拂了江九的心意，也总归不好。

　　江九见云岚久久未上前拿自己捧上的锦盒，才抬头望去，看见云岚手中已有一格外精致的长穗。

　　“江师弟可真是贴心啊，只可惜师尊已经收了我的剑穗了，你这个就留着自己用吧。”

　　沐长风字字诛心，一改在云岚面前乖巧模样，面上难以抑制的露出嫌恶神情。

　　江九眼中突生落寞，一双手也颤巍巍的放了下来，锦盒在掌心如同烫手山芋般，他脸色苍白，好似知道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和沐家的东西相比，令他原本脆弱的心，如同狂澜里的轻舟。

　　云岚将沐长风的长穗抚平，放于案前，月白浅金云纹袍衬的他身形修长，挽起的长发间藏了金饰，一路蜿蜒至脑后，才坠了长条流苏。

　　“呈上来吧。”

　　沐长风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师尊，他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一腔怒意在看见师尊有点为难的神情下，咬咬牙又忍了下来。

　　江九一听，原本普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光彩，欣喜的上前将锦盒放在云岚手上。

　　“你的心意，为师领了。”

　　沐长风一口牙都要磨碎了，恨不得上去咬上江九几口，忽的感觉肩膀一重，原来是云岚掌心拂于他的肩上，又轻轻的拍了两下。

　　“这两日，多加休息。”

　　云岚遣了沐长风下去，独独留下江九，并命令旁人不可来扰。

　　“知道为师为何单独留你吗。”云岚负手而立，淡声问道。

　　江久垂了眼帘，面上神色自然，他心里一清二楚，定是封墨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望师尊明示。”

　　云岚转头看着他，目光漠然，眼底如深海银月弯弯一般淡色，如琉璃般易碎，他就这样凝视着楚千澜，看得江久心底发紧，难道是自己的易容被看出来了？

　　云岚眼神一收，缓缓开口：“装糊涂，会影响为师对你的信任。”

　　江久一惊，他的脑子飞速的想过自己有没有露出一丝关于楚千澜的马脚，还是他私自闯入方仪宫的事被人发现了...

　　“弟子不明白，弟子对师尊一心一意，绝无隐瞒。”

　　他声音平稳，带着弟子应该有的一丝惶恐。

　　云岚只是想着，这江九肯定是隐瞒了自身的资质，按常理，入玄霄阁自然资质越强，得到的资源便越多，可这江九，是为了什么呢。

　　“你的资质不是平庸之辈，为何不在殿选时展露？”

　　江久听见这话，舒了口气，差点以为云岚看破了他的伪装，嘴上说道：“弟子也是在师尊的教导下，才突飞猛进，殿选时并无感知有这等修为。”

　　“既然这样，你也需要多加历练。回去收拾一下，不日，随为师去瀛洲。”

　　“遵命。”

　　这消息传的极快，没多少时日沐长风就知道了，吵着闹着要云岚带他一起去，差点泪洒太微殿，云岚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沐长风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