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师训言》鹤祭于秋

22、疑心

　　瀛洲是个好地界，身处苍炎山脚，人声熙攘，三条九陌间雕鞍良驹不时路过，金玉相撞呤叮作响，青漆涂饰的阙宇错落有致。

　　面目俊秀的柳公子形色匆忙，他急于甩掉身边侍卫，不料迎面撞上一人，俩人头磕下巴疼的一同弯下腰。

　　“嘶——，你没长眼睛啊。”柳公子揉着头上撞出的红肿鼓包，疼的他抽气不已，那被撞的年轻人也不甘示弱，回嘴道：“你长眼睛了？你长眼睛不看人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

　　“我管你是谁，赶快给我道歉，不然就让你爬着走！”

　　柳公子气极，被这一套话听蒙了，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忤逆自己，居然敢叫我道歉。

　　他一手捂着额头，抬头去看那个大胆的年轻人，见此人身着不俗，气质斐然，心里突然没了底，但是让他当众道歉，这掉面子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该死的，这些侍卫怎么这么慢，就这还当侍卫，回头一定让爹换一批，柳公子揉着自己的额头，气势稍减弱了些，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侍卫来了我再好好收拾他。

　　年轻人眼睛一瞪，感叹道：“你这也变化太快了吧，在下佩服。”

　　“真所谓不撞不相识，在下瀛洲柳家柳宴笙。”

　　“沐家沐长风！”

　　柳宴笙眼珠子一转，他可没听说过瀛洲有什么沐家，不由得问起沐长风。

　　俩人一来二往的，居然有种难逢知己的感觉。

　　“沐兄来此地，是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跟我师尊来的，师尊让我买点珍珠带回去。”

　　沐长风正对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物件摆弄个不停，身形一愣，突然想到什么，一声晴天霹雳，完了，我把师尊忘记了！！！！！

　　“我先不跟你说了，柳兄，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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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隐楼是此地雅客必去之场所，在晴日下显得格外风雅，自楼上飘下的数道薄纱印了诗文在清风中浮动，如梦似幻。

　　飞檐入云，隐匿与天幕之中，不时传来男女喝茶谈笑声。

　　此时，江九已经在喝第七杯茶了，云岚的指尖不时敲打着桌面，周围茶客只能隔着帷幕窥得一星半点。

　　堂上唱小曲的姑娘声音婉转动人，一手好琵琶弹的满堂喝彩。

　　江久听着曲，眼神偷瞟着云岚的神情，见师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唇上蘸了茶水，添了两分颜色，江久说道：“师尊，不如，我们先回客栈。”

　　“不急。”

　　云岚端起面前的茶，闻着清雅的茶香，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孩童嬉笑声不时传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人世间的喧嚣了，也是拜了自家弟子的福，买珍珠买了两个时辰还没回来。

　　楼内嘈杂，只听见一男子粗声说道：“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

　　“可不是吗，听说玄霄阁的人都遭了祸了。”

　　“这云岚也没本事，白白让身边弟子去送命，自己倒是坐着安安稳稳。看看人家天道宗，一听魔物肆乱，立马就派人来帮咱们了。”

　　“李兄慎言，不过说来这天道宗最近实力越发强硬，也难保不会超过这玄霄阁。”

　　“管他们的，让他们斗去，我们啊就看好戏喽。”

　　二人压低了声音，借着来倒茶的小二又打趣了两声。

　　云岚杯中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那些话自然一句不落的落入师徒耳中，江久的一双墨色瞳孔微缩眼波颤动，面上染了怒气。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污蔑师尊。”

　　“无妨。”

　　楚千澜也不知道为何，他本能的去维护云岚，只可惜他现在是江久。

　　“不好意思，打扰公子雅兴。”女子一身淡色罗裙，怀抱琵琶，声音轻柔温婉，秋水般的眼眸含情脉脉的看着云岚，身旁却站了一佝偻老人，捧着铜锣，里面已经盛了不少铜板碎银。

　　云岚有点不明所以的看过去，江久眉头一皱，抛出几块碎银，碎银清脆声音响在女子耳边，她垂眉道谢，默默的走去下一桌。

　　“师尊，从未下过山吗。”

　　那间竹屋的模样在云岚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江久，说道： “你去寻一下长风，怕不是路上迷路了。”

　　江久眉梢一挑，意识到云岚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也不再追问，点头刚应下，便看见沐长风衣袂带风，“师尊！我回来了！”

　　云岚微叹一声，问道：“东西可买了。”

　　“买了买了，这儿呢。”

　　沐长风掏出一袋子，里面鼓鼓的，拆开来看，满目莹色流转，见师尊接过去，他不解的问道：“师尊，这些珍珠有什么用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

　　云岚起身，江久去结账，三人一同下了楼，融入人群之中。

　　云岚自然走在中间，身边二人不约而同的帮他隔开人群，他们只要穿过瀛洲，前方便是通往苍炎山的道路。

　　商贩叫卖杂乱中，有一苍老声音穿过喧嚣传来，云岚停步侧身看去，一老者目光如炬，甚至有些灼灼逼人的看着他，简陋的算命摊子，支着面旗子，上书一算字。

　　“您可算一卦否。”

　　沐长风挡在云岚面前，先问道：“你是何人？给我们算命，你还差点。”

　　江久站在云岚身旁，一言未发。

　　老者身躯看似衰老，起身行礼时却格外硬朗，他眼白混浊，瞳孔却一片清明，且发丝乌黑，他眼睛未看沐长风一眼，只是看着云岚的眼睛。

　　二人目光交汇间，沐长风听见自家师尊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前方等为师片刻。”

　　老者看着二人走了之后，才朝着云岚做出请的手势，见云岚摇摇头，笑道：“是老朽唐突了，您乃天命之人，命格尊贵必不是凡人。”

　　“过奖。”

　　云岚见老者衣裳破旧，这简陋的摊子仿佛挂阵风就刮走了，他身上的银两都给了江久，便拿出两颗珍珠，放在那本展开的《渊海子平》上，这本书书角轻微破损，想是被翻阅无数遍了。

　　却见老者也摇摇头，“老朽为凡人算，是谋生，为天命算，是谋寿。”

　　他谨慎的观看四周，眼角还是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人，沐长风背倚树干，扯了片树叶把玩，而江久，正看着这边。

　　老者斟酌着问道：“您近来可有扰心之事。”

　　云岚开口道：“不妨直说。”

　　清风骤起，落叶飒飒飘落在江久肩头，他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后续的，师尊居然施了法隔绝了他想偷听的心。

　　“您身边的着白衫的公子，是孤神煞星之体，日后对您甚是不利，你们各主黑白，必会兵刃相见，望您多加提防。”

　　着白衫的，可不就是江久吗，云岚平静的点点头，心里那份对江九身份的怀疑，慢慢浮现出来，但没有确凿的事实前，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待江久。

　　老者也不敢多言，在云岚的坚持下，收下了那两颗珍珠，他一边收着摊子一边朝那行人望去。

　　口中的天命之人远远的走在最前，而那白衫人，正扭头看向他的地方，眼神平静，却暗的吓人，缓缓的扯出一个微笑朝他点点头，老者浑身打颤，冷汗在脊背划过的感觉令他汗毛直立。

　　“不知道，你有没有算到自己的死期呢。”

　　幽幽的声音传进老者的耳朵，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算命摊下。

　　藏在江久皮囊下的楚千澜，目光森然，在云岚扭头看向他时，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尊师重道的模样。

　　“师尊，那个老头跟你说了什么啊。”沐长风嘴里嚼着麻花，嘴角还沾了芝麻，支支吾吾的问云岚，江久的眼神也好奇的看过去。

　　“此行艰险，让我们多加小心。”

　　江久眼帘一低，掩了满眼冷意，他当然听出师尊在撒谎，那个算命的，带着满眼恐慌之意，屡屡望向自己。

　　江久沉默了一路，直到一只纸雀飞来，打破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