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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找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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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浓,方仪宫弟子沾了些瀚金墨水,清点着名录,烛火摇曳间暗色一晃而过。
“师兄,今日天色渐晚。明日再来写名录吧。”
“今日事,今日毕。你们累了便先下去歇息吧。”
“那好吧,师兄你也早些歇息。”
弟子撇了嘴,也不再劝说。
他心知这师兄做事严谨,就是脾气倔,还认死理,难怪一直待在方仪宫。
门口守夜的弟子交换了一波,方仪宫内还在奋笔疾书的弟子顿时一阵困意袭来,眼睛一闭一合间,还是扛不住睡意趴倒在案上。
男子显出一双眉眼深邃,狭长眼眸黑的望不见底,面容俊美挂有一丝阴沉。
他的眼睛却和江九那双时而有些怯懦的眼有三分相像。
楚千澜褪去江九那层一身唯诺的皮囊,眼神流转,凌厉非常。
他昂首朝这座千年藏书的宫殿看去,一眼望不到边的书架,层层叠叠,四周散发着笔墨书香气。
方仪宫记载了世间衰盛以及玄霄阁威名远扬的各种大小事宜,说不定会有当年行凶之人的蛛丝马迹。
当日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入玄霄阁,不只是为了云岚。
可从这无数记载里找到关于九年前的事情,无一于大海捞针。
他从容渡步在万千藏书中,方仪宫弟子沉沉睡去,完全感觉不到一个魔族在自己身边转过来,绕过去。
楚千澜自然知晓,堂堂玄霄阁怎么会把丑事一五一十记载下来,如此只需找到记载玄霄内外的青简,知道那时候谁出了阁,凶手自然就在其中。
‘九年前... ’
楚千澜眼随指尖一句一字看去,手指终于停在一行字前,他的左手按在青简书脊上,右手缓缓的划过那几行烫金字体。
‘不渡尊仙逝,凌尊深感悲痛,逐奉入霄天界,年末青羽暮主,携子成歌,拜入玄霄。’
这么说,那一年正好赶上玄霄阁阁主变更。
楚千澜指尖不由得多摩擦了几下。
枯不渡仙逝,悬荆悲痛之余还要安置青羽峰主的儿子,这玄霄阁看来是早早的就开始内斗了。
玄霄阁不会私自让阁内的人前往人间安居,除非是被逐出师门,无法入阁。
而暮郁离之前并无在玄霄阁居住,在年末才拜入玄霄,那他之前就是在凡界的暮家别院安居了。
‘及其子暮郁离,忤逆犯上、欺师灭祖,违阁训十二条... ...’
‘逐出玄霄阁,永不来往’
师尊的心倒是挺狠。
没了玄霄当靠山的暮箐父子如同丧家之犬,还被师尊断了一臂。
楚千澜眼神一暗,这些年师尊的心性不似从前那样温和。
他合上青简,既然和凡间有来往的是暮郁离,必定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云雁玉佩只有玄霄阁的人才有,暮郁离身为暮箐之子,怎么会没有呢。
楚千澜纵身从高阁跃下,不经意撇眼间,一层单独排列的青简映进他眼睛,那是历届阁主的名录。
他停悬至半空,伸手把属于云岚的那本取了下来,一字一句的看着,从往昔,看到今日。
如同就这样阅完云岚的一生。
楚千澜静静的看着,关于云岚的记载很少,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云岚,字...尧... ...’
他垂着眼帘,暗沉的眼里缓缓浮出一抹寒霜,心里如同浪潮,想撕开师尊那副伪善的面容,看着痛苦爬上他的脸。
让师尊也感受一下当年自己有多么绝望。
楚千澜放慢了目光,指尖不由自主的轻轻抚摸着那个尧字。
抬眼朝下文看去,余下的满篇几乎都是悬荆,云岚的每一步都有悬荆的参与。
他的最爱,他的天赋,他的脾气,全部都有悬荆的身影。
楚千澜的眼睛逐渐冷淡了下来,有些烦躁的把那本书塞了回去。
他无法忍受云岚心里全是另一人的影子,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
楚千澜微眯了眼眸,平息自己内心燃起的一股子焦躁情绪,他甚至有些阴狠的想着,如若悬荆没死,他一定会想法子杀了他。
“你怎么能留师兄一人待着呢。”
女子娇俏的声音传来,楚千澜还处于阁上,这地方无处藏身,而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去瞧瞧。”
说罢那门被女子轻轻推开。
女子看见眼前的一幕惊呼道:“师兄,你怎么能睡在这里。”
女子见自家师兄还没醒,上前扶住肩膀轻晃了两下,那弟子才揉揉眼睛,一脸倦意。
“九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见师兄们都回来了,就你这个呆子还在这里。”
弟子晃晃头,眼前一阵眩晕,他晃了两下身体,感觉格外的疲倦,或许是这两日熬的晚了些,他心想着。
高阁之上,属于云岚的那本青简,被推的格外靠里,和排列整齐的青简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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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烛,我师尊呢?”沐长风怀里抱着几幅字画,是他好不容易从他父亲哪里‘借’来的。
南烛见状抬手就准备去接过那些字画,沐长风后退一步,摇摇头,“我要自己给师尊。”
南烛无奈道:“阁主在月门馆。”
沐长风抱紧了字画,转身又是一路小跑。
月门馆虽是亭阁,胜在飞檐雕刻秀美,景色别具一格,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云岚正翻动着手上令人费解的一些阵法灵符的卷册,他沉思着不知不觉中抚摸上右臂内侧上逐渐加深的金色暗纹,那些符文顺着经脉缠绕。
从臂内侧雪白肌肤蔓延至脉口,刚刚好是衣袖所能遮住的地方。
他垂了长睫,这些符文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却又束缚的很。
“师尊!师尊!我给您带了好东西!”
云岚自然的垂了袖口,掩盖了那半臂金文,沐长风一见云岚,喜笑颜开,他知道师尊喜欢这些玩意,自然投其所好了。
沐长风把那些个字画都摆在云岚眼前,然后抬眼笑盈盈的看着云岚。
云岚抬手随意的拿起案上的一副,展开来看,淡声说道:“鸿雁秋霜图,听潮仙人的手笔,你是不是又偷了你父亲的字画。”
沐长风讪讪笑道:“不是偷,是拿,我可是告诉父亲了的,他同意了我才拿的。”
“真的?”
“真的!”
云岚合上字画,放置一边,“既然来了,天色尚早,为师教你作画可好。”他语气笃定,不容反驳。
沐长风的笑容僵在脸上,咬了一下嘴唇,“师尊,长风...不善作画。”
“正是不善,才要多作。”
云岚抬袖,身旁下人上前陆续布置好纸墨,沐长风没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师尊,那画什么好呢?”
“画马。”
树影摇红日光稀,明霄清池水色潋滟,为隔尘埃落了珠帘的亭阁在雾气间隐显。
云岚站在沐长风身旁,他身形修长,手中持笔如持剑般,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令沐长风紧张的弯了腰伏案作画。
从江九的角度看去,两人如同璧人一般。
“师尊。”
他声音高亮,把原本就紧张的沐长风惊的一个激灵,笔墨重重的添了一笔。
云岚并未答话,而是还在瞧这副良驹吃草图,眼中似有轻拢的迷雾般,沉思片刻,伸出冰白的手指蘸了未干的墨,沐长风忙说道:“都怪他,害我这笔下的重了些。”
沐长风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笔墨下的良马添了几笔便已竣工,忙吹着墨喊云岚来看。
云岚头发的发带似有松动,挽的整齐发丝垂了几缕任风吹弄着,他的指尖沾了墨汁,似乎全身的重色都汇聚在指尖。
江九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朝云岚行礼,继续道:“弟子有一式不得解,特来请教。”
“你不会改天来吗,没看见师尊正教我作画吗。”
沐长风一见江九,俊秀的脸上有一丝嫌恶。
没眼力见的东西,让他进玄霄阁,都是祖坟冒青烟了,还跟他抢师尊。
云岚听见江久所请,但也不妨碍他细细品着沐长风的画。
未抬头看江九,只是思索着这画倒是和他幼时画的有些相似。
想着他自小便无师兄弟,江九与沐长风这样针锋相对总归是不好,师兄弟间还是要互帮互助的。
云岚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弟子们的交际往来,说道:“长风,此事就交于你了。”
“???”沐长风愣住,让他去教江九?那还不如去抄符咒一千遍。
不止是沐长风,江九眼底也是一颤,师尊总是会和自己的想法反着来,让他有苦说不出,碍于今时的身份地位,他也左右不了师尊的想法。
这种能看见他,却奈何不了他的感觉,令江九皮下的楚千澜心里阵阵发痒。
“同门师兄弟,当相亲相助。”云岚声音不近人情,说的却是近情之语。
沐长风即使百般不愿,但师尊亲自发话了,他也不得不听。
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垂头答道:“遵命,师尊。”
既然师尊让我助他,那我就‘助’他。
“师尊~你还没说我画的怎么样呢。”
“...尚可。”
江九一愣,想起当年他驾驭灵气,师尊也是如此简短的来评价自己。
原来...不是夸奖吗。
沐长风知道自己画的不好,咬着笔杆子说道:“师尊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画的好难看。”
“有些事要闭上眼才能看见的。”
云岚还有事务处理,跟着前来寻他的南烛便离开了,留下俩名弟子面面相觑。
江九斜眼一扫那副画,亏得师尊还能说得出‘尚可’两字,他也懒得和沐长风多言语,只丢下一句话。
“你这马画的像土豆成了精。”话音刚落,人已出了月门馆。
沐长风怒火中烧,双眼一瞪,唤出灵剑追上前去,却又死活追不上江九,身旁跟班小弟只能看着自家小少爷气的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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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和沐小少爷的相处越发难以融洽,扰的云岚对二人很是头疼,对江九偶尔送来的吃食倒是照旧全收。
惹的沐长风对江九更加不满,处处给江九使绊子。
玄霄阁灵山秀色,山水氤氲,双鹤穿云霄而过。
沐长风端着盆八棱海棠的枝桠,是倾樽让他带去给师尊。
玉盆内铺了层碎灵石在面上,那海棠缀着雪色花苞,裹着羞于见人的柔嫩花蕊,压低了枝头。
贴近便能感到雪风拂面,沁人香气淡而不俗,一看就是精心莳弄,绝非一般花草。
嫩日当空,沐长风心情如清风徐徐,直到瞧见前面那个修长身影,才收敛了一身意气,摆了副长辈模样高声说道:“呦,真是巧,江师弟也去见师尊吗。”
他瞧江九手上端着托盘放着一杯茶,自然是师尊最喜的天池茗毫,沐长风眼底狡黠一闪而过。
江九一看见他,眉头就皱起,他早该挑个机会杀了沐长风,天天横在他和师尊中间,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忍耐。
江九懒得理他,他还赶着去见师尊,今日南烛下山去了,他便把早茶的事情揽了下来。
不料沐长风身形一歪,突然绊在江九小腿,江九神色未变,端着茶水,侧身躲过。
一道疾风却仰面朝江九刺了过去,江九眼神一沉,他修为次于沐长风,上次没让沐长风追上自己已是令人生疑,若躲过这一击怕是会暴露自己。
“啊——”
随着沐长风的一声惊呼,茶水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准确无误的撒在八棱海棠雪色的花苞上,那海棠珍贵,刚沾了茶水便枯萎了花叶,耷拉着黄白的枝叶。
沐长风不知道这海棠遇茶便枯,只抬了袖子,惊呼道:“这茶水有毒!你是何居心!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