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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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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穆广从晋地一路逃亡,只宣称自己是北方富商之子,带着老仆来江东游历。他原本就是浓眉大眼北人相貌,言语也无法掩饰北人腔调,这样的说辞比较自然。
入了屋,道了谢,主宾落座,穆广看着坐在主位温言款款的人,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就是楚宁?十年前就曾经在中野之会上以一人一剑破掉齐王的十三个庭卫高手,胁迫齐王交还临江八郡,公子宁那时候不过十八岁。但是即使在昏黄的烛光下,穆广也看得出这个人面有病容,举手投足毫无力道。
穆广很失望,不知道是见面不如闻名呢,还是他真得生病了。楚宁随意的坐在榻上,从一个武人的角度来说浑身上下破绽百出。即便生病,也不至于这样吧。
“江东可游玩之处甚多,不知贤弟想从哪里开始?”楚宁说话总是慢悠悠的,温和可亲。
“这个……还没有什么想法。”
“哦,从此向东,便是百里水乡,沟渠纵横,荷田苇荡相连,乘船游玩也别有一番趣味,至终可达王城越都。若是从此处沿河南下,便是瞿湖,湖畔的钟山风景极好,再溯河而上,便入天牟山,沿途峰回路转,峡谷蜿蜒。来江东游历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穆广有点分神,他压根就不是来游玩的,而是逃命的,根本就没想过这些。这当口他看到了墙边条案上架起的一柄剑。仅仅是看到绿色的剑鞘他就知道这是宝剑‘尺水’,这几乎是公子宁的别称。他怎么就生病了呢?
忽然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半月之后便是天牟山会武……”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天牟山会武吗?”穆广登时来了精神,他老早就听说过,苦于没有机会去。
“正是。不知贤弟可有兴趣?”
“可是我听说真正的高手都在山顶,没有请帖不能去。”
楚宁却忽然笑了,目光竟显出一点调皮。“哎,你当真不信我就是楚宁吗?请帖都是我发的。”
这个时候穆广才觉得他不再那么沉闷有礼,终于显出一个二十多岁人该有的神态。“那就拜托公子了。”
“你我相识只在江湖,免了那些虚礼吧,你就不累吗?叫我楚宁便可。”楚宁随手递过来一张纸笺,墨迹未干,却是刚刚写就的请柬。
穆广才注意到他榻前矮桌上一堆纸笺,原来在此之前一直在写。手中纸笺笔迹未干,字体清秀,全然没有武人金钩银划的气势,一派云淡风清如吴越的山水。上面写的名字是:白木。
当然是给白木,但穆广觉得这个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被安顿在厢房住下之后,尉申也曾经提醒自己要小心,但是穆广却觉得被知道了也没关系。如果有敌意,楚宁为何要替他打发那些杀手呢?逃亡了这么久,有人愿意出手庇护,自己正好歇歇。
“公子宁与您齐名,西秦与吴越向来没有交好,您就不怕他有歹意?”尉申低声道。
穆广摸着剑柄,忍不住傲然笑道:“那正好,我也想试试尺水。”
“您真的要去天牟山?”
“是。”
“虽是盛事,然则高手云集,此时抛头露面,时机不妥。”
“老尉,我觉得你越来越胆小了。”
睡到三更,穆广被极细的响动惊醒,他原本浅眠,逃亡途中更是时刻紧绷着准备拔剑。声音来自院子另一边,似乎有人在打斗,但极力控制声响。他从枕下拿出剑,悄声潜了出去,没有惊动尉申。
是北地来的杀手?只看到那身影的第一眼他就否认了,那根本不是北方的武功路数。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只用一柄短短的匕首,转折间招数凌厉狠辣。穆广一出来,就看到那个圆脸的童子被放倒在地,下一刻就冲着主屋去了。
这是吴越的刺客!
是冲着楚宁去的!
有那么一瞬间穆广想冲上去拦住他,但只跨出一步就缓了下来。心中却兴奋起来,他真得很想看看楚宁怎么出手。
刺客显然看到了他,但是没有理他,就好像洞悉了他打算旁观的想法,径直扑入了黑漆漆的主屋。
“有刺客!”穆广大叫示警,屋里却完全没有拔剑的声音。
只听喀喇一声轻响,随后是咯的一声,然后是咣当一声金属的巨响。
“公子!”圆脸童子从地上爬起来往屋里跑。
只见火光一亮,屋内似是点起了蜡烛,楚宁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小丹,我没事。”
穆广跟着小丹进了屋,顿时十分惊讶。屋子左边赫然一个铁笼,牢牢罩着方才的刺客,此刻在烛光下他一身黑衣无所遁形,脸上蒙着黑布,正用匕首猛砍拇指粗的铁条,却是徒劳无功。
楚宁刚刚起来,夹衫披在肩上,下面仅着白色的中衣。穆广便发现他很瘦,单薄的可怜。
“下次别急着用折柳。”楚宁是对着笼中的刺客说的。
刺客顿时停了动作,一双眼睛逼视着刺杀目标,对于他看起来不堪一击有点不可致信,更加惊讶对方一语道破了他的功夫。
“影门怎么连孩子都派出来了。”楚宁摇头。穆广却大吃一惊,吴越刺客出名,最出名的就是影门,一次刺杀要价异常的高,但几乎没有失败过,和北地那种雇用杀手不可同日而语。楚宁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影门刺杀?
“右边数第三根铁条,上面有裂痕,你要是能斩开我就放你走。”楚宁此语一出,小丹立刻大叫:“公子不可!这人肯定是影门排前三的……”
话没说完,一声金铁相交的巨响,铁条应声而断,黑衣刺客已经一闪身站在了门口。他却不急着走,侧身打量楚宁上下,现在他又有了完成任务的机会。
小丹立刻护在公子身前,可惜身量未足,护不周全。穆广浑身紧绷,手握着剑柄。不管怎样,他现在确信楚宁没法动武,不然也不会在屋里设置铁笼机关。
房间静的诡异,楚宁忽然慢悠悠道:“影门的刺客只会败一次,死缠烂打不是吴越刺客的风格。”
“我又没死,你怎么知道我败了?”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嘶哑。
“是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发现而已。”
“好吧,我失败了,不能杀你。但是总有一天会打败你。”刺客丢下这句话,身影便倏的投入了夜色中。
楚宁摇了摇头,“真是个孩子呢……影门也没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