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叶咖咖

1、江东楚宁

　　（1）

　　一过了江，感觉就明显不同了。风是湿润润的，水是清柔柔的，连山都是低缓起伏，绿茸茸的。
　　穆广从小舟登上岸边泥地，眼望四周，心想原来这就是江东吴越的风物了。
　　丝绸、美女、刺客，是江东吴越的三大特产。头两样穆广早就见识过，最后一样，想必也很快就会见到了。
　　“公子，渡口人多，还是离开为好。”尉申低声道。
　　穆广点头，抖抖长衣下摆，跨上了青石路面。从晋地一路南逃，身边的门客如今就剩下尉申，虽然年纪已过四十，一点武功不会，却反比那些年轻勇武的活得更久。
　　往西的路全都封死了，无论是晋王还是如今的秦王穆趋，都不会让他返回秦地，也不想让他活着。半年来他辗转而行，终于决定过江。反正回不去了，走多远都无所谓。

　　天还没黑，北地的杀手果然如影随形的赶到了。江桂算是过江之后的大镇，沿着江边是好大一片白墙青瓦，随着缓坡曲曲折折的。穆广倒也不急，对方只来了四个人，比之在北方，这可是小意思了。而且看剑术也仍是北地的路子，没什么新鲜。他提剑在手，拉了尉申在巷子中乱钻。初到江东，随便当街杀人可不妙，杀手无所顾忌，他却不想惹得沸沸扬扬。

　　刚转过一处巷子，穆广暗叫糟糕，哪有这样修建街道的！眼竟是前一条死路，两边只见高墙，尽头一堵小门，紧紧关着。
　　杀手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穆广开始考虑是杀人还是翻墙。
　　“公子……”尉申急得额头冒汗，想要拍门，那门却忽然开了。
　　两人立刻闪进去。
　　开门的是个童子，十二三岁年纪，见了他们也不惊讶，一张圆圆脸，很客气的笑道：“客人，家主人有请。”
　　穆广一时愕然。
　　童子转身便走，似乎并不介意他们是否会跟上，那小门也只是虚掩，连门锸都没上。
　　穆广侧耳倾听，追来的脚步声竟然停了。
　　一门之隔，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蓄势待发。然而他们终于散了，似乎不敢进门。
　　穆广心下疑惑，这时候才发现所处的是一处大宅的后院，那童子正要拐进一个角门。和尉申对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便收了剑，提步跟上。
　　宅子挺大，弯弯绕绕，一路走来却没见到什么人。沿途闻到一股香气，自暮色中幽幽散来，十分清新，越来越浓，是桂花的味道。穆广才想起这个地方以桂为名。走入一个小院，原来不过是院角两棵桂树，香气竟能散得如此之远。初秋的天气并不寒冷，院中屋子却垂了帘，已经点了蜡烛，光亮透出暖意。
　　圆脸童子垂手立在一旁，道：“主人，客人请来了。”
　　穆广一路走来，只道住在这里的定是一位高人，那些杀手才能望其门槛而退。他见识甚多，名士高人就算不识也多半听说过，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人住在江桂。不管怎样，穆广都预感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那主人出来的有点慢，穆广因为练功耳力甚好，听得有人从坐榻起身，穿屋走过来，却是脚步虚浮，混不似个高手。
　　门帘挑起来了，那人穿着不合时宜的夹衫，走下两个台阶，立在院中拱手作礼，并非士大夫的礼节，却是江湖上的平辈礼。“两位朋友初到江东，受到惊扰，楚宁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莫怪。”
　　他的声音低沉，语调温文，穆广耳畔却是轰轰作响：江东楚宁！

　　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和这个人的见面。
　　南宁北广。公子宁和公子广，一个在吴越一个在西秦，同是王族公子，同是武学好手，同是声名卓著。不过是这个人大了他几岁，便事事都排在前面。
　　穆广这个时候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境况，一下子回到当年学武游历的少年时，他很想说：原来你就是楚宁，我想挑战你很久了！
　　然而他欠身拱手道：“久闻公子宁大名，在下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