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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飞机起飞已有一个小时,大部分乘客都进入了休憩状态,客舱中除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就只有小电视里在放程风主演的《渝水连山》的声音。

      喻汐言头靠在窗户上,看他们穿过一朵又一朵的本应遥不可及的薄云,在心里与电影中的程风同时念出了经典的台词。

      “二十年前,我以为是在大山里迷了路,其实是找到了家。”

      十几年前他第一次乘飞机来到山城,那时的他心中只有对未知的一切的恐惧,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几个小时后他会遇见一只伸向他的手,带他重回这人世间。

      而此刻已是不知他第多少次奔赴山城的路上,眼前是云淡心里是风轻,因为他知道在目的地正有一个人满心欢喜等待着他的归期。

      奔赴山城前,喻汐言独自去了一个地方,没有打车没有导航,仅凭着一张嘴巴,一个路人一个路人慢慢问到的公交路线。像是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一个走丢的小孩,身上只揣着买冰棍攒下的几块钱,清晰记得家里的地址,却不知该如何从这陌生之地到达。

      但那不是无根据的幻想,而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场未能释怀的噩梦。

      公交车在路边停下,喻汐言下了车,一股呛鼻的油烟味就扑面而来,他捂着口鼻咳嗽了几下竟咳出了几滴眼泪。

      那味道是熟悉的,他记得,在这附近有许多的小饭馆,炒菜的时候死命往里面放油,不要钱一样,大概率这油的质量是不过关的。

      不过他没吃过,那时候他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带他和哥哥在外面吃饭,附近几公里都是这样的小馆子,他们觉得不干净。他偶尔想吃肯德基都得坐很多站公交车到哥哥那里,撺掇着韩秋骨买。
      因为韩大少爷最有钱,每周的零花钱都花不完,大概就是足够他把干脆面里面的小卡集齐了的程度。

      喻汐言凭着记忆摸索走过他读过的小学,不知道送他泰罗奥特曼卡片的同学现在还会不会和他一样喜欢着奥特曼。紧接着又路过一家琴行,里面的锯木头声音倒是没有变,只不过拉小提琴的小孩子早已不知换过多少次了。
      他特意绕了个路去找一家玩具店,但是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家奶茶店。他正好有些口渴了,进去买了杯多肉葡萄,不错,大概全世界的多肉葡萄都不会做得很难喝吧。

      可是这么好喝的奶茶才喝了一半,他就已经走到了一扇已经有些斑驳的防盗门前了。

      这么多年都没换过。连他在门上贴的奥特曼贴纸都没揭下来,只是已经褪色褪得只能凭轮廓判断是哪个奥特曼了。

      除此之外,没变的还有妈妈在门把手上系的平安符。

      他来之前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已经办理了这里,可是当他真的到了这里,发现什么都还在的时候,他心里也会生出一些妄想。

      这一切有没有过那么一点的原因是因为他。

      静止的平安符忽的晃了晃,门被打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喻汐言和门内的中年女人诧异地看着对方,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迷失归家的孩子。

      一滴眼泪划过眼角的痣,他嘴唇颤抖,用微弱的声音道:“妈妈。”

      然而对方并没有认出他,受了惊吓后像看精神病人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问:“您找哪位?”

      被这么一盆冷水泼下来,喻汐言也理智了许多,收敛了伤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叫喻汐言。”又觉得语气太强硬,补了一句:“您还记得我吗?”

      他两岁就来到了这个家里,他在这里和他们生活了六年,这六年间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他真正的家。一只小狗养了六年死去都会觉得悲痛欲绝,而六年难道还不够妈妈记住他的名字吗?

      女人显然是记得的,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只是从嫌恶变成了警惕,假装客套道:“小……小汐啊,听琼露说你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大了。今儿个来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当她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喻汐言知道这趟旅程可以结束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您,爸……叔叔也挺好的吧?那就行。不了,不留下吃饭了。那我改天再来看您。垃圾我帮您带下去吧。不麻烦。”

      他刚走下第一阶台阶,门就被“砰”的关上了。他突然觉得很好笑,而且真的笑出声了,他忍着走到楼下才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路过的人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一边离他远远的,此刻的他大概更像个精神病人了。

      这就是折磨他十几年的噩梦?算什么东西啊,凭什么折磨他啊?

      喻哲汉跑遍全城找到这家人,姓氏相同,就算他一辈子都把喻汐言扔给他们也不会让喻汐言怀疑;住的地方虽远却在同一个城市,需要用喻汐言的时候随时也能把他接回来;夫妻两人都是高中文化,人品不差,不至于把喻汐言教成一个不学无术的顽皮孩子。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缺钱,而喻哲汉刚好有钱。

      当年的喻家人正好就缺那么一笔钱给父母治病,所以喻汐言的六年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场交易。
      他一直叫做爸爸妈妈一直惦记着的人只是像保姆一样拿着钱照顾着别人的孩子,自然是尽心尽力,可保姆始终是保姆,永远也不会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而在这场交易中把一切当真的从来都只有喻汐言和喻琼露这两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孩子。

      喻汐言笑够了,擦擦眼泪,走出小区门口时,用力将垃圾扔了进去,同样被他扔掉的还有他垃圾一般没有必要再纠结的过去。

      来时忐忑,走时洒脱。该是他的早晚都会来,不该是他的也没什么好留恋。

      飞机着陆,一阵剧烈的颠簸将喻汐言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知道,到家了。

      他没遵守航空规定,迫不及待解除了飞行模式,程风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我在轻轨站口等你。”

      轻轨。他们这十几年间在山城来来往往数次,却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乘轻轨是何时了。

      喻汐言刚来山城的时候最喜欢坐轻轨在这座城市中穿梭,他看遍了轻轨线路上的每一处景色,最难忘却的却还是第一次在轻轨上看到的山城人间,那一次,他对程风怦然心动。

      远远的,喻汐言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卫衣,把兜帽拉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正插着裤兜看着人群走来的方向。

      那肯定就是程风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件粉色卫衣是喻汐言今年最喜欢穿的,程风走之前特意把他这件衣服要过去了,原来是为了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人眼神交汇,程风在原地等着喻汐言向他走来,然后接过他的行李箱,一句话没说在前面边走边低头打字。喻汐言默默跟在距离他身后一米远的位置,看他发来的消息。

      “饿吗?”

      “累不累?”

      “不用等程猩猩他们了,明天咱们直接去外婆家。”

      “去吃火锅吗?一个清汤一个番茄的鸳鸯锅。”

      喻汐言看着手机乐了半天,直到程风回头看他怎么还没回消息他才把打好的消息发给他。

      “不是说夏天不坐轻轨吗?”

      程风:“总得让你看一次轻轨线的夏天。”

      上了车,两人十分默契的走到门边,背对着整个车厢的人紧紧靠在一起,程风偷偷牵过了他的手,在他的腕上戴一串茉莉花手串,香气沁人,爱入肺腑。

      夜晚,他们躺在床上看着喻汐言送给程风的十八岁礼物,看那颗星球在黑夜里发着光。

      程风一只胳膊搭在喻汐言的腰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心,说:“幺儿,其实你比我更像小王子。”

      喻汐言顺着他的话问:“我是小王子,那你是狐狸?或者,你是玫瑰?”

      程风没有置可否,只看着他笑。

      喻汐言疑惑地歪了歪头:“都不是?我想想还有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国王,你想让我臣服你!哼哼,想得美!”

      “我是你的星球。”程风指着画上那颗发着光,却因小王子的离开而显得十分孤独的星球缓缓道,“我在你随时都能找得到的地方,替你数日落,照看你的玫瑰花,与新长出来的猴面包树等你回家。”

      突如其来的情话把喻汐言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侧过脸将眼泪都蹭到程风胳膊上,说:“做演员真好,看了这么多剧本讲起话来都没那么有文化了。”

      男人的胜负欲又来了,程风模仿着他的话,说:“好嘛,幺儿你口才也挺不错的,和白知知待久了没事儿就拿我找乐。纳了闷儿了,那家伙怎么能天天小嘴都叭叭的,给我耳朵都听长茧了。”

      话题越扯越远,喻汐言还记着他俩在暗自较量,转过身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咱还是说山城话吧好不好?你讲天津味儿我害怕。”

      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在月光下眨着湿漉漉的眼眶,下一秒大概就能掉下两滴眼泪来了。

      这幅样子直接给程风看呆了,也硬了,他压着幺儿和他吻得意乱情迷,在程喻铁路的距离为负的那一刻,他低喘着在幺儿耳边说:“幺儿,你才应该去做演员。”

      说完大概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分,然后心满意足地开始了今天的正事儿。

      在外婆家的小床上醒来时,喻汐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撑着半边身子扒窗台看了很久才相信他真的就在外婆家。

      夕阳下的院子像一幅温柔的铅笔画,外婆的小菜园里不种胡萝卜了,换成了空心菜,现下长得正好,几只老母鸡被放出来了,边啄外婆的菜叶子边在土里找虫子;大毛都十几岁了还撅着屁股趴在旁边的鸡窝里掏鸡蛋,看来母鸡就是他放出来的;小白已经变成了老白,大毛掏蛋的时候还是会趴在他旁边陪他。

      程风从院子里从篱笆外甩着耳机吊儿郎当走进来,夕阳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发着一层薄薄的光,像是刚来到这人间的救世主,却只会救喻汐言一人。

      若不是程风走近了才看见小白,蹿得二丈高,喻汐言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沉睡了多年刚刚苏醒,这些年间发生的事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隐约想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大概就是他脚踝的长命锁一直响到了早上,然后在去外婆家的路上昏睡不醒。车每颠簸一次他的屁股就疼一次,嘴里就要嘟囔一次“不要了”,他听见程风在偷笑,也不知道文阿姨有没有察觉出些什么。

      想想都来气!

      就在这时,程风为了躲小白进了屋子里来,看见喻汐言醒了便过来吻他。喻汐言没配合他,嘟着嘴给了他一拳,程风却被他这一拳打得很舒服一样,又笑嘻嘻把他抱到怀里,安抚他:“幺儿别生气,大毛掏了好多鸡蛋,晚上给你补一补。”

      喻汐言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解气:“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光补身子有什么用。”

      程风傻笑着放开了他,弯腰帮他穿上了鞋,然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说:“那跟我走,带你去看些能让心情变好的。”

      虽然不知他所说的是什么,但喻汐言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交给了他。

      程风拉着喻汐言跑出了院门,他们路过了田埂,路过了荷塘,路过了小河,在夕阳中一路不停奔向山间,最后停在了半山腰凸出的平地上。

      他们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大汗淋漓,心中却觉得畅快无比。程风抬头看看喻汐言,笑着用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汗,然后说:“我刚刚在这里写歌,觉得景色特别好看,也想让你看一看。”

      喻汐言好久没这么跑过了,累得没力气直起身:“程巨星不演戏又开始创作音乐了?”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这假是白放的?林哥下命令了,至少写出一张专辑来。”程风揽过喻汐言的肩,“幺儿,你看!”

      喻汐言靠在程风怀里感觉到阳光有些刺眼,抬手遮了遮,然后抬眸向前望去,因眼前的景色而忘记了喘息。

      整座大山被夕阳笼罩着,山中的溪流发着光像天上的银河,山下的人家里飘起袅袅炊烟像落地的白云要回家。

      两个人坐在这半山腰看了一整场日落,他们可以信誓旦旦说这一定比小王子看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美,因为他们不是孤独的,他们拥有彼此。

      喻汐言看着落日,程风却放弃了山间景色,看向了他的幺儿。

      他眼角的痣像半颗小星星,从喻汐言出生的那一刻就温柔地落在他脸上,陪着他走过无数伤心,直到他遇到了另一半的小星星,在他们亲吻厮磨的时候两颗小星星也亲昵地合为一颗。

      程风不禁摸上自己眼角的痣,小的时候大人都说眼角的痣不吉利,而他遇见了他的幺儿,幺儿却告诉他,“摸摸痣会有好运”。

      喻汐言总是觉得是程风将他从淤泥中救出,程风却从来没告诉喻汐言,其实他也是被救赎的那一个。

      月亮已经隐隐浮在了天边,在最后的夕阳余晖中,程风吻上了喻汐言眼角的痣,喻汐言睫毛微眨,偏过头看着他笑了笑。

      他们凝望着彼此,融在这暮色,这山野,这人间,慢慢等待着明日又一轮的日光换月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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