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痣》凡京

78、第 78 章

　　这一觉程风睡得很沉，可在梦中又感觉整个人漂浮在空中没有着落，像是宇宙之中一颗没有生命的星球，没有生命却长了许多的大树。那树间似乎站着一个小人儿，孤独又迷惘地望着月亮。

　　夜晚起了雾气，看不清小人儿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程风看着他心里却冒出一个想法——他不想要月亮。

　　于是下一秒，小人儿如他所想，奋力向上一跳，抓着星星飞走了，程风心里却好像缺了一块，他想喊他让他回来，可怎样也开不了口，因为他只是一颗没有生命的星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儿越飞越远，无力地祈祷着他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程风醒来了，枕头湿了一片，摸摸身边，空空的位置上连余温都没有了，昨晚的一切就如黄粱一梦般消散干净了。

　　他一动不动呆呆看着天花板，和那颗无力的星球一样，他也不知自己的小人儿何时能再回来。

　　好在，小人儿没让他等太久就拎着一袋香喷喷的包子回来了，程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起来了，吓得喻汐言一哆嗦，在这之前他压根儿都没注意到程风已经醒了。

　　他顺了顺胸口，抱怨道：“你醒了怎么不动，吓死我了！”

　　程风紧紧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说：“还好你没有抓着星星飞走。”

　　“什么飞走？”喻汐言一头雾水，但还是抚了抚他的后背，想起他出去前看到的，便问，“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睡觉的时候看你一直在出汗，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是做噩梦了吗？”

　　程风“嗯”了一声，很委屈地说：“梦见你抓着星星飞走了。”

　　昨天在镜头前的冷面巨星，在他的幺儿面前就变成了受了气的狗狗，惹得喻汐言情不自禁呼了呼他的毛，说：“小助理说这两天你可以自由安排，我请几天假陪你玩儿好不好？”

　　大概是被这样的想法影响了，喻汐言都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都像是在哄小狗。

　　狗狗抬了抬耳朵，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

　　喻汐言问：“等什么？”

　　程风撇了撇嘴，说：“等你忙完电影，我们一起放个长假吧，补上我们的毕业旅行。

　　喻汐言看着他，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于旁人而言，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事业生涯往往才刚刚起步，而他们却已经在各自的行业里摸爬滚打许多年了。
　　相爱的人都有走入七年之痒的可能，更何况只是一种消磨人生时间的爱好，他们没有那么无私，可以爱自己的事业胜过爱对方。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不仅仅是起步事业的年纪更应该是精力充沛肆意撒野的年纪，他们的童年已经比别人要少了许多的乐趣，往后的几十年里都要重复着这一件事情。因为想做而做的才是热爱，因为束缚而做的只是责任。

　　而这些时日程风都在被责任束缚着，很少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喻汐言清楚地感觉到他就快要进入疲惫期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好香啊，这包子什么馅儿的。”程风被包子的香气勾得肚子直叫，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就一大口咬下去，却感觉味道怪怪的，不像韭菜也不像芹菜，味道却比它们还冲，他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你没吃过吗？。”喻汐言说，“你一直讲梦话‘茴茴茴’‘包包包’的，我以为你想吃茴香包子了，跑了好几家店才找着茴香鸡蛋馅儿的。”

　　程风纠结了一会儿，也不嚼了直接把一整口咽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幺儿，你在山城住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这东西，味道比香菜还恐怖。”

　　“不会啊，很好吃的！”为了向他证明，喻汐言就着他手里的半个包子咬了一口，香得他不嚼完都舍不得说话，“虽然没有知知奶奶包的好吃，但也很香了！”

　　看他吃得那么香，程风半信半疑地想再尝试一口，可还没到嘴边就有点儿受不了那个味道了。喻汐言也是十分善解人意，把他的半个包子拿过来，说：“不爱吃就算了，这东西和香菜一样，爱吃的就觉得好吃，不爱吃的就觉得不好吃。我还买了白菜肉的，你吃那个吧。”

　　“我等会儿再吃，幺儿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程风说着朝喻汐言贱兮兮地挑了挑眉毛，“小玉姐给我接了一个我目前都没尝试过的工作，我答应了哦。”

　　喻汐言纳闷儿，接工作就接工作，干嘛这副表情，但还是配合着掰着手指给他算了算：“写歌、编舞、演戏、临时主持，你还有什么工作没做过？哦！难不成公司要给你投资拍电影做大导演！”

　　程风心说他倒是想，公司那点儿钱顶多给他投资个网络大电影，他的事业粉都坚持不过十分钟的那种。

　　他用食指点了点喻汐言的额头，说：“别装啦，是配音，试音我都发过去了。”

　　这一整句话喻汐言都不太明白，先捡了个最好奇的问：“你没配过？那你原先拍戏都是现场收声？”

　　“额……”说起这个程风有一点儿不好意思，揪着前额的刘海，说，“那时候普通话还不太标准嘛，都是人家给配的……”

　　喻汐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倒确实，他见到程风的第一面是那么神圣，可是当这人带着浓浓的山城口音和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周遭的圣光都被冲散了，要不是因为他当时太难过了他可能真的会笑得很大声。

　　因此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难怪偶像剧里的男主都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带口音的霸总真的下不去嘴。

　　他又接着问：“那听你的意思我应该知道你参与了……配音？”

　　这回换程风疑惑了：“你不知道？”

　　喻汐言：“我应该知道？”

　　再这样来回反问下去天都要黑了，程风主动突破这个死循环：“不是你让你们选角导演找到我的吗？我还想着这样夹带私货会不会毁了你的动画片呢……”

　　“我找你配……”喻汐言越听越奇怪，“我们连线稿都还没开始画啊！”

　　程风眨了眨眼，问：“线稿是什么？”

　　喻汐言：“……”

　　他此刻只想立马找副导演问个明白，为什么在他们才刚刚开始做分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选配音了，而且他作为导演毫不知情。

　　第二天，因为前阵子参与拍摄的电视剧剧组临时决定搞一个剧宣吃播，程风只能提前结束了短暂的假期。

　　送走他后喻汐言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了公司，跑遍各个工作间终于捉住了副导演。

　　副导演是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女孩子，叫Miya，她眼睛又大又圆，脸也是圆圆的鹅蛋脸，看着特别乖，可谁知道看上去乖的人竟然会背着他自作主张。

　　喻汐言平复了一下自己，语气尽量柔和地问道：“Miya，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你们已经开始选配音演员的事情吗？”

　　Miya嘟着嘴巴，圆圆的眼睛眨了眼睛两下，看上去特别无辜可怜，喻汐言心里一阵紧张，担心是不是自己刚刚的态度把人家吓坏了。
　　然而下一秒，Miya从嘟着的嘴巴里探出一点舌尖，朝着他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几乎遮住她大半张脸。

　　泡泡爆炸后，她看着满脸黑线的喻汐言说：“是孟总监让我先不告诉你的，他说让我在你忙前期工作的时候先把后期的需要准备好，it’ll save time。哦，导演，你放心，我只是负责initial screening，最终人选还得是你来拍板。”

　　孟冬来的做法似乎是有点儿道理，这样他后期还能留出更多修改的时间，不过现在他更在意另一件事：“那为什么会选道程风，我是说，额，专业的配音演员不是更好吗？”

　　这话要是被程风听到了，他绝对得抱着他问“幺儿你是不是嫌弃我”，可现在他又不在，喻汐言可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如程风所说，喻汐言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因为被人扣上夹带私货的帽子而带来任何不好的言论。

　　Miya解释道：“也是孟总监说的，可以适当invitation一些艺人参与进来，这样也相当于多了一个宣传渠道，导演是知道他有什么绯闻吗？Sorry，you know，我12岁就在国外了，对国内娱乐圈实在不太了解，前阵子恶补了一下近几年的high-grossing movies，我觉得他的戏感和台词功底并不比专业配音差，而且人气也很高，诶，我昨天回家路上还看到好多他的endorsements。”

　　Miya根本就不认识程风，更不知道他和程风的关系，现在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过于敏感了。他和程风的事在国内圈子里也只是一部分人知道，更何况人家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他揉了揉额头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行，那你就先看着选吧，但是艺人还是不要太多，他们电影拍得好不代表就适合动画配音，更主要的是经纪公司要求也多，你查艺人的同时也顺带了解一下他们公司，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葛。”

　　“好，知道啦。”Miya手伸到上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块泡泡糖问喻汐言，“吃泡泡糖吗？”

　　喻汐言摆摆手：“谢谢，但是我不会吹泡泡。”

　　Miya把泡泡糖又塞回口袋里，耸了耸肩，笑得可爱，看见喻汐言身后走来的人，说道：“孟总监好。”

　　孟冬来微微点头：“我和导演说点儿事。”

　　于是Miya知趣的吹着泡泡糖离开了，给他俩留下了单独谈话的空间。孟冬来还没开口，喻汐言现行说道：“去你办公室说，我一路赶回来水都没喝一口，渴死了，我要喝你的铁观音。”

　　孟冬来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拒绝道：“凑合喝口吧，我办公室里有人不方便。”

　　“你办公室里有人你还跑……”他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不是吧你，青天白日兽性大发。”

　　“想屁呢你，他昨天晚上熬了一个通宵，我让他中午在我那里休息一会儿。”孟冬来说，“刚才Miya都跟你说了？”

　　喻汐言“嗯”了一声，对着咖啡饮口吹了吹，小啜了一口，他喝不惯咖啡，被苦得龇牙咧嘴，吐着舌头还给了孟冬来。

　　孟冬来说：“我找Miya来帮你就是因为她不了解所以才最客观。”

　　喻汐言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程风他……”

　　孟冬来打断他：“你有听过他的试音吗？”

　　当然是没听过，但他好像记得昨天程风有说过要给他听，他光在心里生Miya的气了，哪里分得出心思听他的试音。

　　孟冬来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立马把程风的试音从手机里翻了出来，又把蓝牙耳机递给他：“你自己听听。”

　　喻汐言将耳机塞到耳朵里，手机里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很熟悉，曾在相拥的夜在他耳边呢喃过，也曾用各种语气喊他“幺儿”，可此刻又是陌生的甚至让他有些惊讶或是说被惊艳。
　　他的每句台词情绪力度把握非常到位的同时也符合了漫画人物形象，当喻汐言闭上眼好像能看到他漫画中的角色就站在他眼前，如一朵盛开小溪边的水仙花，当看到它的那一刻就觉得它就应该是生长在那里，换成任何一朵其他的花都不行。

　　他的反应足以证明，他很满意程风的试音。

　　孟冬来借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可以让他试一试男主，你不用可是，邀约我已经发过去了，让他亲自试一下比我们两个在这里争论一万句都有用。”

　　喻汐言只来得及吸了个气儿，孟冬来就把他的话给堵死了，最后也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

　　“今天之前我确实还有点儿担心程风到底合不合适，怕你因为感情冲昏头脑而不够客观，现在看来你确实不够客观，不过没想到竟然不是偏袒程风的不客观，我一直以为你在每一点上都会无条件信任他。”孟冬来说。

　　“我不是不信任他，”喻汐言说，“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不信任他做的动画是否匹配得上程风的价值，不信任会不会因为这是他的动画而让程风无故受到非议。
　　难怪程风临走前似乎有话想说却没说出口，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程风毫无保留地信任了他，他却因为对自己的不信任而不尊重不关心程风的选择，他这样也太自私了。

　　反思了一个下午，工作进度倒是没耽误，只是忘记抽空看一眼手机回程风的消息。程风在他们的聊天界面分别撤回过好几次消息，肯定也是和他一样在纠结这件事。

　　喻汐言想了想，主动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也没问他到底撤回了什么。

　　“在我手下做事可要小心喽！【叉腰.jpg】”

　　刚刚结束无聊剧宣吃播的程风正在想要怎么和小玉姐说他想把动画配音的工作推掉，看到喻汐言发来的消息，不敢相信地看了很久才确定他没理解错意思，激动地打字都手抖。

　　“小弟保证听老大的话！【乖巧.jpg】”

　　他很想问喻汐言是怎么想通的，但对于他来说他的幺儿没有因为他而为难而苦恼，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值得的。

　　幺儿的心里像是住了一只被冻僵的小鹿，害怕被伤害又渴望被关怀，他愿意在他身边帮他度过这慢慢寒冬，总有一天他会和世界上每一只漂亮的小鹿一样，无所顾忌地地迎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