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痣》凡京

77、第 77 章

　　对方约在一家沪菜餐厅，喻汐言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包间的位置，站在门外做了个深呼吸才推门进去。

　　那人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玩儿手机，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来谈版权的，他走过去伸出右手现行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喻汐言。”

　　对方懒洋洋趴着的姿势没变，只把头转向他，露出了孟冬来的脸，他随意地用手拍了拍他伸出的右手，笑道：“Hey，bro！”

　　喻汐言大吃一惊，捶了他一拳，说：“你不早说是你！搞得一个神秘莫测，我还专门从衣柜里扒拉了一件程风的西装，别扭死我了！”他说着，一把将领带抽了下来，西装外套也脱了扔到一边，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进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从西装革履的生意人变回了清纯男大学生。

　　孟冬来问：“咋了，我不配你盛装出席吗？”

　　“不配。”喻汐言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路上紧张得他口干舌燥的，既然是大熟人那也不必拐弯抹角了，直接进入正题，“你要是想拿我的漫画练手，十块钱卖给你，但是前提是你得给我用点儿心，这可是我头生的亲儿子。”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他还以为真的有大工作室看上了他的漫画，能让他的故事他的人物真正地活起来，甚至能在全国的每一个影院里都放映。

　　看来还是他的想象力不够吸引人吧。

　　“十块钱？你可想好了？”孟冬来不紧不慢点燃了一支烟，说，“碎纸给的价格可从来都是很高的哦。”

　　喻汐言以为自己没听清，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碎……碎纸？！碎纸要用我的漫画做电影？！”

　　孟冬来说：“版权确实是碎纸要买，但做动画的话，确切的来说，还有鹿漫漫的一份。”

　　那不就是宁鹿的工作室！《停转风车》播出后，它已经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摇身一变业界的香饽饽了，阔得宁鹿直接把工作室楼上楼下的办公层都买下来了，他的梦想就是能把这一栋楼都为他们工作室所有。

　　所以说，现在就是行内两大翘楚公司要共同给他做动画，这可真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场面竟然就真的降临到了他身上。他明明刚刚还在失望呢，转眼就被幸福感冲击得头晕脑胀了。

　　虽然自豪感油然而生，但还是保持了一些理智，他问道：“不会因为这是我的漫画所以你们才愿意买的吧？”

　　孟冬来知道他担心什么，不就是怕因为他俩是朋友，所以可怜他才买他的漫画版权。他“啧”了几声，心道这家伙也太天真了，他俩关系就算好到能上床的程度他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个人感情就牵扯到事业上。

　　他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说：“喻汐言你要知道，碎纸动画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可以引荐，但我不能做决定，当然以后或许可以，但至少现在要买你版权和两边合作的决定不是我做的。而且你说错了，是因为《Echo》是你的漫画，所以我们才能放心买你的版权。”

　　其实孟冬来除了谈版权，基于版权之上他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喻汐言。可是喻汐言如果对自己的作品如此没信心的话，那就很难进行下去，不管是作为甲方还是朋友他都有义务提醒他一把。

　　他问：“你有看过网上对《停转风车》或者《Echo》的评价吗？”

　　喻汐言点点头：“《停转风车》虽然有一些不喜欢的声音，但大多数都是夸赞我们团队的，《Echo》的也差不多，但我觉得可能看的人都是我原先的粉丝或者我和程风的CP粉吧。”

　　孟冬来揉了揉额头，道：“那我们往小了说，金笔赛那次，颁奖的时候你听到罗老师给你的评价了吗？”

　　喻汐言又点点头：“老辣椒确实很少夸人，但那不就是场面话吗，而且要不是你截止前一天才画，第一肯定就不是我的了。”

　　“那不是场面话！”孟冬来都要急眼了，“罗老师在台上说的话她在私底下原封不动和我说过一次！喻汐言，她是真的觉得你很有天赋很有创造力！我们都是这么觉得！你不要总是把夸奖当做别人在可怜你，吃穿不愁每天都能和当红艺人上床，你有什么好可怜的？那是你应得的！”

　　孟冬来一把抢过他面前的茶，仰头喝尽接着道：“你唯一值得可怜的就是你对自己一点儿自信都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多一些普信很难吗？再说，你长成这样，画成这样，谁会说你普信！”

　　自从认识孟冬来以来，喻汐言从来没听过他一口气讲这么多废话都是在夸他，也没听过他能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他甚至一度以为孟冬来和宁鹿上床的时候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直到孟冬来给他看了他们的床上影像。

　　那是真他妈精彩。

　　“你一直都是比我有天赋的，只不过我比你接触这些要早，而经过这两年的锻炼，现在你已经超过我了。”孟冬来握拳捶了捶他的肩，“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我们怎么把导演的位置交给你？”

　　上一个喜讯都还没消化完，孟冬来就猝不及防把第二个塞到了他耳朵里。喻汐言聪明的大脑也有转不过来的一天，他张着嘴巴呆滞了半晌才想明白，也就是说他们买了他的漫画版权做电影还要他来做总导演？

　　听上去好像不是那么划算，但是他非常愿意！

　　当然，孟冬来也不会亏待自己朋友，他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合同扔到喻汐言面前，说：“版权和雇你做导演的钱是分开算的，合同里都写了，他们拟好我看过一遍了，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你自己找人再看看，觉得哪里不行跟我说。”

　　喻汐言捧着这本合同像捧着一本圣书，轻轻翻了两页，也看不太懂，走到门口的柜子上拿了水笔就签了字。

　　孟冬来问：“就签字了？不怕我们出价十块钱？”

　　喻汐言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怕！”

　　管他合同里说了什么，他画这部漫画的时候本来就没想要用它赚钱，更是没奢望能被碎纸动画看中，能和业内最强的公司合作、学习，让他掏钱去他都乐意。

　　在目送了一届又一届的学长学姐们离开学校后，匆匆流逝的时间终于也目送着他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毕业季，而这也将是他们校园生活的最后一个毕业季。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或是悲伤难以自抑，喻汐言拿了毕业证书后，和朋友们最后拍了一张合照就和孟冬来直奔了机场。他也没有想到碎纸的速度会那么快，在他签下合同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告知他准备开始制作了。

　　电影学院的毕业典礼要晚一些，几天后，程风也抵达了上海，这一前一后的飞往同一个目的地，让程喻铁路的超话里嗑得飞起，都猜是小情侣的毕业旅行。

　　刚一落地程风就赶去现场彩排到半夜，喻汐言现在借住在孟冬来家里，他不方便过去，只能回酒店。他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CP粉越猜越离谱，心道他倒是希望这是他们的毕业旅行，可是来这一趟连喻汐言的面儿见不见得到都不知道。

　　程风在酒店睡到第二天中午，被小玉姐狂按了十分钟门铃才叫醒，用面包牛奶垫了垫肚子就又被拉去做造型，就这还在化妆时候打了无数个哈欠。

　　这种品牌活动很无聊，主持人抛出一堆有的没的的问题，艺人要妥善回答的同时还要把答案往品牌上面cue，完全就是考验脑力，也就是程风最不擅长的东西。

　　而且活动的舞台搭建也十分简单，简单到连张椅子都没准备，程风和主持人就生生在上面傻站了一个下午。期间就是和粉丝做了几个尴尬的游戏，打了一堆违心的广告，还有每位内娱人士都逃不过的卖萌五连拍，这么多没用的环节却给他留了唱半首歌的时间。

　　结束之后还要被品牌方拉去应酬，几个油腻骗婚gay想做他的金主，还有一个富婆想包养他，还开玩笑地说做不了情人的话收他做义子也不错。所有人哄堂大笑，但是程风知道她是认真的，因为小玉姐提前查了资料告诉他这个富婆单身到绝经。

　　程风心里直反胃，但也只能跟着笑笑，他可以不接受但不能不给面子。

　　一次又一次，这种烂透了的聚餐他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次，最开始他还有想掀桌子的冲动，久而久之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这种约定成俗的“规矩”。

　　他们都说这个圈子里随处可见都是见不得人的霸凌，有权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拿掉别人来之不易的代言或是角色或是任何东西，能攀附上一个的话，至少在对方没玩儿腻之前都能衣食无忧了。

　　而事实上，这不仅仅是娱乐圈的生存法则，它已经成为了整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前人看不起卖艺的做妓的，骂他们是下九流是贱民，如今却是能光明正大甚至很骄傲地说自己是一名艺人，因为思想开拓了，人人平等了吗？是因为他们知道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下，无论身处哪一行都是一个德行罢了，只要有欲望就没法再清高，哪里还好意思比较谁更烂。

　　所以在程青玮看不起程风靠抛头露脸出卖色相赚钱的时候，程风也在心里看不起为了一纸合同就喝得酩酊大醉给别人又塞钱又塞女人的程青玮。

　　下午去的时候精神漂亮，晚上回来就只剩下一具疲惫无力的身躯。车颠了两下，程风有点儿想吐，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迫喝了一杯酒还是因为那些腌臜的人。

　　他拿起手机随意翻着相册转移注意力，从毕业典礼前一晚因为运动过度昏睡在他身旁的幺儿翻到了第一次参加公司考核时候被造型师打扮成旺仔的幺儿。
　　那时候的喻汐言才刚来到他身边不久，整个人都羞怯怯的，噘嘴的时候脸蛋儿鼓鼓的，让他总想亲一口。

　　他突然好想念和幺儿上学放学，还有一群小伙伴在公司训练的日子，一晃这么久过去，不知道闻嘉何还有没有坚持跳舞，让他们起争执的高难度动作还会不会做。他去了国外后就和他们没了联系，其他离开公司的人也再没机会相见，当初那么多一起玩儿砸卡、拼命训练的伙伴，如今只剩下他们五个人，而他们五个因为各自的工作也是聚少离多了。

　　酒店门口零零散散着很多这么晚还在蹲他的私生，他们举着手机将他围住，他保持着冷淡和忍耐一步拖着一步走进电梯，在门合上的那一刻终于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小玉姐被吓了一大跳，马上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他说：“没事儿，我就坐会儿。”

　　小玉姐却还是把他扶起来了，理由是：“乖，再忍一下，万一一开门有人看到对你形象不好。”

　　去他妈的形象，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为什么不能做自己。

　　但他也只好忍着走到了酒店房门前，推开那扇门，却遇见了喻汐言。

　　房间里的电视正在放一部贺岁烂片，喻汐言就坐在床尾只听不看，低头抱着自己的速写本画画。他大概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着程风的浴袍，白嫩修长的双腿垂下来回晃着，脚踝上的两只长命锁轻轻碰撞发出声响，和每晚在床上时他听到的一样。

　　程风却一度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象，直到那人看见他回来，一溜烟从床上跑过来抱他亲他，他才知道这就是他的幺儿，活生生的幺儿，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

　　他紧紧回抱住喻汐言，几近要哭出来，又恨不得立刻将他扔到床上吃得渣都不剩，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但更多的却是在庆幸，庆幸这世界纷乱复杂，他的幺儿却永远通透无暇。

　　喻汐言突然用力推了推他，说：“别抱那么紧，我要喘不过气啦！”

　　程风将胳膊松了一些，抵着他的额头，说：“有个东西还没送给你。”

　　喻汐言笑得眼睛弯弯，十分期待着，只见程风将西装解开露出里面的衬衫，他这一身都是品牌赞助的，加起来能有几百万，他却好像不知道似的，一用力将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拽了下来。

　　“昨天穿的衣服没扣子，今天补上。”

　　喻汐言接过放到了浴衣口袋里，待夜晚程风熟睡后，他又跑下床从他临时找孟冬来借的登机箱里翻出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将扣子放了进去，和初高中的两颗毕业纽扣以及程风送给他的那些小饰品小皮筋放在一起。

　　每个小朋友都至少有过一个百宝盒，这就是喻汐言的百宝盒，从他遇见程风的那一天起就有了，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带在身边，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程风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