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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群青色金线绕丝寒兰团衣领,脚间配上金托嵌玉革带。发冠一半以多宝石冠子束起,一半留在脑后,手里捧着暗云纹为主加之两段绒毛的米稠色素锦手筒子,架子颇大。

      铺张奢华的衣冠之上,却是个眼汪含水,生地恬静白皙。
      分明是个乖巧模样,却做了个蛮横的流氓姿态。
      这个嚣张气焰,比她几个火炉子加起来还要旺。

      大雪扑簌地顺着风向使劲地往苏誉年背后打来,冷得他猛一哆嗦,好不容易立起的气冲牛斗,被冲击地稀碎不堪。

      “没看见你少爷我被风吹着呢。”苏誉年凶狠地瞪了一眼后头的小仆子,小仆子会意,连忙将门合上,这才让屋子里又重新聚拢暖意。

      陈香倚靠在帐台上端详着这位‘不速之客’,个子比她高了半个脑袋,年岁应该是要大上个一二。

      苏誉年抖落了身上的雪片,高昂其头,大步走在店内正中间。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来了个原地转身一圈,力度之大,甚至能让人闻到他手筒下汤婆子里是用南方名贵鲜花泡的水。

      苏誉年抬高了下巴,这一身行头都是他问唐元祐借的。难得穿一次这么贵气,怎么着都要显摆显摆。
      他爹是个清廉的政官作派,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华丽衣服。既然他替唐元祐教训人,总不能穿的太寒酸出来。

      陈香皱起了眉头。
      开店有些年岁,也没见过如此浮夸造作之人。

      “我,平度县知县苏岑之子苏誉年,今日登门,是要为我那兄弟唐元祐报仇!”

      他口中的唐元祐,陈香有印象。
      是平度县唐推官妾生的长子。
      虽是妾所生,庶出子嗣,但唐推官家对子嗣一视同仁。
      嫡母膝下如今有一双龙凤儿女,但年岁尚小。唐元祐是头一个孩子,又在她膝下长得,外界都传唐元祐非常得嫡母和姨娘的宠溺,所以唐元祐平日里就爱作天作地,惹是生非。

      唐元祐前段时间上她店里胡吃海喝,赖账要走,被她暴打了一顿,扔去了衙门那日雪很大,天很冷,他留在地上被拖行而去的痕迹,很深。

      因着本就是唐元祐理亏,唐推官和嫡母根本没来兴师问罪,反而送了银两过来作为饭资。

      就为了这件事情,唐元祐为了报仇,后面又没少叫人明里暗里来找人打扰,虽说都很好解决,但是总归让她烦心许久。

      不光唐元祐,就是这个刚报上名号的苏誉年,她也早已如雷贯耳。
      倒不是胡作非为,只是欺软怕硬。
      但似乎这个词用的也不恰当。
      因为眼前的这位少爷打遍平度县,除了他堂家四岁的弟弟,他是一个没打过。

      要不是这两个小霸王只是胡闹,没捅过大篓子,加上两位大人勤政爱民,恪守本分,怕是一纸状告,早递到上府的府尹大人手中去了。

      “我就是陈香。”她丝毫不惧这个苏誉年,她放下了手中笔杆,站到了他面前,冲他微微一笑,“你要怎么报仇?”

      陈香笑起来恬淡,又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不知是不是陈香身上常年染上的米酒香,竟然把醉得他脸上一红。

      “我。。。我砸了你这破店!”苏誉磕磕巴巴,他舌头竟然一下子打起了结子。
      他本想用他的硬拳头来教掌柜点人情世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现下眼前的竟是个毛丫头掌柜。
      他总不能对个女子下手,说出去他苏誉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脸面都要丢尽了。
      还是砸店最为实际。

      “等我一下。”陈香不急不慢地回到账台,掀开坛酒的封子,而后饮了一口。

      苏誉年不理解,愣愣地看着她喝了口酒,活动了下身子。
      生要一副打人的样子,苏誉年嗤了一声,一个女娃娃能有几两力气打人。

      陈香舒了一口气:“可以开始了。”
      “温佟,给我砸!”
      一行商队怕陈香受欺负,正要起来劝阻。
      却被下一幕惊呆了双眼。

      “小少爷!”

      苏誉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他得小厮温佟惊呼一声。
      他两眼一黑,小厮温佟呼喊的声音像是从远山上传来的,悠远空洞。

      他只觉得自己被闷在了什么地方,浑身冰冷,沉重异常,从中挣扎起身,望着眼前身下白茫茫的雪层,他呆楞住了一会儿。

      他整个人被扔在了店外的雪堆里。

      他被扔出来了?
      他被人扔在了雪里?
      苏誉年认清楚自己的现状,不敢置信。

      苏誉年愤怒的调转身子,那一瞬间,他连那个混蛋掌柜的祖上八十代的骂词在心里都滚上了七八遍。
      “你不讲武德,你暗算我!”

      “嘭。”
      陈香根本没给苏誉年当面说话的机会。
      顺便把她小厮给扔了出来,温佟猝不及防被扔出来,在一旁痛苦出声。

      当着苏誉年的面,陈香重重地将门闭上,随后按上了门栓子。
      “这年头,什么歪瓜裂枣都敢来寻仇,学别人做绿林好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回去多吃点饭吧,什么玩意,力气没我大,还想砸我店。”

      这句话,苏誉年捂着胸口,脸涨得比炉中的烧透银碳还要烧红。

      “你。。。”苏誉年气地心颤,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气的,抖个不停,指着门口乱点,仿佛那扇门是陈香一般,“你今日此举,我让你明日蹲大牢。”

      “我记得你是替唐元祐来报仇的吧,你也不想想,我把他打了一顿,唐推官不仅没有怪罪,反而遣人给我送来了饭资。你觉得知县大人知道今日你来闹事,是会来抓我呢,还是打你个滋扰民众?”

      陈香在门里的嗤笑,在苏誉年脑里轰隆炸成了雷,蒙地他无话可回。
      他当然知道他那个爱民如子的知县爹会帮谁。
      想到这儿,苏誉年更来气。
      他爹就是个受不得百姓苦的老菩萨,对着百姓宽容大度,慈悲心肠。
      但是对他,就是横眉冷对。
      每次什么事都不帮他!

      “你给我等着。”

      苏誉年忿忿地捏紧了一把雪,他连怎么被温佟带回府的,他都没了印象。

      陈香望着三桌上全是目瞪口呆的人,全然忽视,对着领队歪头无辜问道,“我只是个弱女子,别误会。”

      领队一时之间有些凌乱。
      弱女子个鬼啊。
      有这等傍身的力气,亏他刚才还可怜她一个女子艰难。
      管她开不开得下去店,回头干两年打手都不见得能饿死自己。
      这店惨淡成这样还能开下去,没准背地里真在接一些打手的活,自己可别说错话招惹这小丫头了。

      领队干咳一声,赶紧把话题岔开,“小掌柜,我想在买几坛酒,带着路上喝。若你有意,我们可以联合做个酒生意,我把你的酒往别国卖卖,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好酒也怕藏啊。不如一起赚个钱。”

      陈香摇头,“不了,多谢客官好意,我这儿有个规矩,酒不能出城。”

      领队还想着多说几句,想到刚刚那个被扔出去的小伙子,只好把话压了下去,“那就在上两坛酒把,我在这儿喝了走。”

      “好的”陈香见人没有为难她,笑着应下。

      酒足身暖,商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该起身出发了。
      领队上柜台交银子,才发现陈香早就不在柜台旁。

      “小掌柜。”领队寻了出去,发现陈香卸下了马上的商货,取下了他们给马儿套上的马衣,正梳着马上的长鬃毛。

      他不解道:“为何取下马儿的御寒衣。”

      她笑道:“你知道你们刚才过来,马儿为何会一步三抖么,不是怕冷,而是这件衣服出了问题。”

      “马儿是很强的耐寒动物,别看不起它脖上的长鬃毛,那可是他的骄傲之处。”

      陈香温柔地抚着马匹,马儿难得温顺的享受着这一抚摸。
      像是回应陈香的言辞,时不时吁上两声。

      “若是马出了汗,会有受寒的大问题。你的货是能按时交接,可你的马再过两天都要永远留在平度县了。这笔损失,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发生。”

      领队听得认真,他注意到陈香对马很是疼惜,他笑道,“小掌柜很懂马?”

      闻言,陈香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失神,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失态,避免对方投来的不解眼神,她反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北方?”

      “是,现在大多在南方做些丝绸生意,为了拓宽些自己的营生,才来梁国平度县做皮货买卖。”

      “记住了,以后再去些苦寒之地,带些精细的草料喂食。还有,给马儿剪毛后,注意它的绒毛长成时间,再行上路,更为妥当。”

      虽然领队感觉陈香都未曾如此细致对待他们这些客人,但她如此认真对待他的马群。
      领队心里还是稍有些动容。

      “是,我会记住的。”他给过陈香酒钱,又从商货里取出一件皮货,诚恳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起程,多谢小掌柜慷慨解惑,这件皮货,一点心意,还请小掌柜收下。”

      陈香也不扭捏,爽快地接过,“行,梁国天寒,一路小心。”

      “对了。”陈香看着满地被她卸下的商货,有些抱歉,“我帮你们重新安上。”

      领队刚要脱口拒绝,怕伤了小丫头的身子。
      下一秒,陈香已经单手拎起几十斤重的捆包商货提到了马上。
      他吞咽了口吐沫。

      进店之前,她应该也是这么做的吧。
      真多余担心。
      差点都忘了这是个未来将要璀璨升起的打手届之魂。

      领队惊异的目光实在是让陈香颇为不好意思,讪讪笑道:“我喝了酒后,力气是会变大一点点。”
      领队避免尴尬,干笑回应着陈香。
      所以一点点等于单手几十斤货物是吗。
      他在梁国长见识了。

      -

      苏府内。
      “她算个什么东西,狂妄自大。”
      苏誉年魔怔了一般,自归来之后,嘴里就只念叨这一句话。

      苏岑从府衙回来,就看见了自家儿子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当时还有政务在身,未有多问。

      如今到了饭桌上,苏誉年还没回神,他便问了苏誉年身旁的温佟,温佟吞吞吐吐地半天凑不出句整话来。
      但凡自己儿子又在外面和谁闹事了,温佟就会是这个样子,想维护又不知如何掩护。

      堂堂官员之子,到处惹是生非,丢尽苏家的颜面,苏岑八字的胡子都要气平了。

      瞧着这副霜打茄子的焉气样,一看就没打赢。
      从小到大,除了欺负赢过堂家四岁的弟弟,还是借着年龄悬殊的空挡,他还赢过谁?

      别人背地里骂他教子无方的声音都快砸他脸上了,要不是他在官场上安分守己,恪守职责,还有点薄面,否则不把他罢官撤职都是对不起那些他曾赔礼道歉登门踏破的门槛。

      还好每次都是他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地给别人扔回来,不然冷言冷语都能把他的脊梁骨给戳断。

      苏岑瞪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快些吃饭,吃完饭跟我去书房一趟。”

      苏誉年死盯着桌上放在他面前的一小碗白瓷米饭,苏誉年的脸都拧巴成一团浆糊了。

      “什么玩意,这么小碗饭,家里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吗!给我换个大碗,我以后每顿都吃两大碗!”

      “莫名其妙,又抽哪门子风。”苏岑被扎中了脾气,火气直冒上头,“给他上两饭盆,苏誉年,我看着你吃,要是吃不完,我让你下不去这饭桌!”

      苏誉年愤恨的目光快把下人扛上来的两盆大米饭给戳穿了。
      顶着父亲的命令,他硬着头皮,塞了一嘴米饭。
      手里的筷子都要被他捏断了。

      迎客居。
      臭掌柜。
      他下次不把这破店砸穿,把怪力女魔头收拾的跪地求饶,他就不姓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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