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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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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承载着平度县大量商贩,白日里就人来人往,临近黄昏,人不少反增,多了些买菜卖菜的流动,更显得拥挤热闹。
一个老人推着辆破旧的木板小推车吱呀吱呀地从苏誉年和陈香,温佟的旁边路过。
那佝偻的身形徐徐前进,苏誉年望着那个背影,心里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不自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背影上,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香只瞧了一眼,便把人认了出来。
是那个‘老麻烦’石林啊。
石林身上的衣服终于不再是她之前看到的一贯破破烂烂的补丁衣,如今的衣裳干净整洁,也有钱买了个绒帽,收拾起来有些模样了。
她先前还在担心没了自己,石林的菜可怎么办,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她也把石林看得太弱了。
只要靠着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她垂下头去,浅浅笑了笑。
石林自己精神满满,但是他的破板车似乎到了岁数,一刻也不想多给石林卖力,‘轰’的一下在离陈香她们几步路的前头,彻底散架。
车上胖乎乎的白菜四处滚落,石林没料到出意外,人还在往前走,眼瞧着就要摔个跟头。
苏誉年赶忙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老人家,当心。”
“哎哟,真是多谢公子。”石林被苏誉年稳稳地护住,他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摔。
路上有几个贪小便宜的,偷摸捡起几个散落的白菜,揣怀里就跑。
石林没有去管,他赶紧给苏誉年道谢。
要是真跌下去,摊没出,还得搭进去不少看诊的费用。
陈香低着头,默默把落在一边的白菜,拢到一处。
苏誉年和石林面对面照上后,苏誉年那张脱了稚气却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清秀模样,落在石林的眼里,石林哈哈大笑起来,“是你啊。”
石林把藏在袖子里的酒葫芦拿出来刻意晃了晃。
苏誉年方才就在想这人他有些熟悉,石林把酒葫芦晃了晃,彻底晃了他对石林的记忆,害了一声,“是你啊!”
当初为了和陈香作对,差点把石林给害了。
苏誉年思及此,有些颇为不好意思,“老人家您可别再喝酒了。”
石林:“不喝了,我这身子再喝下去,都要漏了。”
石林笑着把酒壶收了起来,“况且我那孙女丫头也不在了,再喝酒也没了意义。”
苏誉年偷偷摸摸望了一眼陈香,“不喝了就好,不然被陈香知道了,小心她来骂你。”
陈香面纱之上露出的眸子里喊着笑意,她对上苏誉年低调的示意,点了点头。
石林叹了一口气,陈香丫头是个异乡人,迎客居那场大火在人们心里来的突然,去得也快。
现在除了他和郭岳勤这个老家伙和小冯,怕是也没人记得陈香了。
今天从苏誉年的嘴里听到陈香这两个字,石林湿了眼眶,他这个亲如孙女的陈香丫头还是有人记着着的。
之前烧毁的屋子已经重新修缮好,迎客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皮草铺子。
官府当时判的是恶贼入室,所以没有影响这个地界的租卖。
郭老头的医馆依旧忙碌,他的田有了收成,能踏实地过上日子。
只是可怜小冯不敢再迎客居前支摊了,那段时间他时常自己念叨要是之前他没去进货,迎客居或许会没事了。看不得伤心地,索性搬走了摊子。
这丫头喜欢梅花,他们给她立了个衣冠冢,在旁边种了好多梅花树,马上就要开花了,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看见哩。
石林和苏誉年又聊上几句,苏誉年看着那些被拢好的白菜,卖相已经比不上刚才完好无损,谁都喜欢新鲜的菜叶,他害怕石林今天一无所获,他开口道:“这些菜我都买了吧。”
“害,用不上,便宜些卖了就行。”石林看出了苏誉年的好意,他笑着摆摆手,“我这老头子的菜,在各个集市都是出了名头的好,谁都抢着哩,这点卖相不好,不打紧。”
“再说了,您荷包也不宽裕啊。”石林打趣苏誉年。
他靠着卖菜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早就把整个平度县的上下所有人物的小九九都摸透了。
苏誉年的抠门,他早就了从某个角落里听了来。
一旁灿烂如银铃般的熟悉笑声在石林的耳里响了起来,他狐疑地顺声望了过去。
在看见一个貌若无盐的姑娘后,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好像—
陈香刻意的回避,他识趣地没有再望。
石林压下心里敲得直响的鼓,搂起衣服,把菜都放了上去。
“今日相遇,也算是咱爷俩的缘分,苏公子不嫌弃,往后我这老头子给苏公子府里送送菜,免得家里的婆子出去买,费时费力。”
苏誉年还没接话,石林接着道:“放心,我这老头子的菜便宜着呢。”
没等苏誉年应下,石林一下子就跑远了。
苏誉年:“身手瞧着比我都好。”
陈香:“别看你每天吃两碗饭,那老头子在战场上打过仗,虽然后面身子不大好,也比你这小身子强上些。”
苏誉年皱眉,他差点都要忘了,他每天的两碗饭都是拜谁所赐。
苏誉年想到这里,哼了一声,用力甩了袖子,负手于背后,大步往前走。
陈香原以为苏誉年会呛她两句,不曾想苏誉年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不理她,还从鼻孔里给她丢下了嗔怪声
“我说的话这么伤人么。”
温佟:“没有没有,伤自尊而已。”
自从石林来府上送第一次菜的时候,厨房张妈就认出了这个是她在南市挤破脑袋都要抢菜的那个卖菜摊主,他的菜是一个比一个新鲜。
知道石林往后都要给苏府送菜以后,厨房张妈是高兴地不得了。
菜新鲜,人还不用跑出去,张妈很快和石林熟稔了起来,每次石林过来,他们总能聊上许久。
石林比张妈大不了几岁,她喊石林叫‘石林哥’,石林也不客气地喊张妈叫‘张家妹子’。
一来二去,张妈竟然开始数着石林送菜来苏府的日子,那一脸期盼,似浸透了南方温润的春意,衬得张妈都年轻了好些岁数。
起初陈香还害怕石林来苏府送菜,总会碰上几次,怕认出她来,不过后面她似乎发现自己是不是多虑了,石林这个糟老头子从来不找她搭话。
而且每每来苏府似乎开始有了目标一般,一开始石林还能让管家收收菜,后头就只点名张妈收。
陈香见张妈又在数手指头,凑在张妈耳边边上,笑道:“张家妹子~”。
张妈回过神,似乎是被看穿了心思,脸上蒙了一层羞意,抬手要打陈香,“小香你胡闹什么。”
陈香轻巧地躲了过去:“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学着某人喊了一声张妈而已。”
“小贫嘴,过来看我不打你。”
张妈摆不下脸面,羞着追上陈香,陈香提着裙摆朝着前院跑去,嘴里不住道:“张家妹子打人啦。”
“小贫嘴,和谁学的,嘴开始坏了。”
陈香怕张妈跑累了,放慢了步子跑至门口便不往前了,任由张妈逮住,张妈装模作样轻轻拍了两下陈香,“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陈香笑着摇头。
陈香和张妈在前院顺顺气,顺便笑闹两句。
嬉笑之下,忽然被门外传来的高声喊叫震住了。
“请问温佟在吗?”
张妈还没看见人,光听见声音,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地荡然无存。
她叉了腰,打开了门,轻蔑熟悉地望着来人,“嗨哟,是金茂泽啊,我寻思这梁国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在你这不要脸的人身上,我算是见识了我们苏府原来还有秋天呢,你倒是打秋风打得勤快。”
张妈不给金茂泽梗着脖子回嘴的机会,拿着笤帚就要赶人,陈香趁着空隙朝门外望去。
来人衣冠不整,络腮胡子续了满脸,身子似是被什么掏空了一般,站立都晃悠,一身邋遢。
但是陈香还是看得出温佟与那人长得有些相似。
张妈的笤帚打在金茂泽身上,金茂泽非但不逃,反而叫得更有力气,“温佟外甥,我可告诉你,要是在你这里讨不到银子,我就回老家问你老娘要去。你们温家横竖都欠着我,别想着甩开我。”
张妈听见这些话,气得手愈发抖了起来,指着金茂泽骂得更凶,“可怜金家妹子真是倒了大霉,摊上你这么个无赖的弟弟!温佟也苦,有你这么个吸血舅子。好好地温家都是被你给害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
院里的刘妈,翠翠听到激烈的声响都赶了过来,看清张妈在和谁对骂,眉毛都要竖了起来,几个人指着那人的鼻子毫不客气。
金茂泽干脆不吵了,直接躺在地上,任由他们骂着,还时不时嚎上两句,装作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眼瞧着聚集在苏府莫名其妙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管家樊叔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赶忙把张妈她们都喊了进来。
和那种无赖明面上根本吵不过,樊叔看着外头那个没了骨头一般烂在地上的人,嗤了一声,“又来问小佟要钱。”
张妈气愤道:“他不张嘴,我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当我们家小佟是他的钱袋子呢,随时随地的来。”
后院翠翠白了外头一眼,“在苏府门口都在放肆,没见过破罐子破摔成这样的。”
前院刘妈:“小佟的月银几乎都给了他,他还想怎么样,小佟病了都不敢看大夫,从来不会给自己买新衣服,就那两身翻来覆去的换。外头随便拉个在府里做小厮的,日子都比他过得好。”
刘妈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子。
陈香一脸无措地站着,她看的出外头的人来者不善,却瞧不出名堂。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个被称为是温佟的舅子的人。
温佟与她闲聊时,从来没有在她提起过在平度县还有这么个舅舅的亲人,她一直听温佟提起的家人都在远方。
刘妈见陈香有些迷惑,她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人是温佟娘的弟弟,也就是温佟的舅子—”
从刘妈的嘴里,陈香恍然发现,温佟这个似乎永远跟在苏誉年身后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小皮猴,有着这些难以启齿的苦楚。
苏誉年那年遇上温佟的时候,他正被金茂泽打得快要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