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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朝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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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朝辩
进了六月,盛夏的气息夹杂着烈阳一股脑地包裹了平京城,绿叶红花经过一整个午日的照晒,早就蔫了一半。
午阳开始西斜,在飞扬的尘土中还充斥着最后一丝热意的时候,一行车驾驶进了平京。
有眼尖的好事者瞧见旌旗,一下就兴奋起来:“这不就是圣上派去东楚的使臣?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楚太子究竟是真是假这事终于有眉目了!”
茶馆这会纳凉的人还多,一听这话都沸腾开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话说这楚太子怎么会是一个女子?真是亘古未闻之大荒唐事!“
“不奇怪,这位仁兄你怎么不看看东楚小国上下风气就是如此,礼崩乐坏,仗着地临东海,有海外邦国相交,就自觉高人一等,这般不懂自谦的小国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
一老者听罢摇头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楚太子……呸,这女子真是东楚皇室中人,那也是算是个公主了,古来从未有公主为质之说,那岂不是东楚又要另外换一名货真价实的皇子来才行?”
“怎么没有公主为质之说?”反问那人气势汹汹,一派正经地拿着把折扇指来飞去,“联姻不就是了?”
馆内一下就笑开了。
“说得不错!那祁王不就是对楚国公主一见倾心非卿不娶了么?要我说啊,这东楚小国就是故意派这公主来和亲的,东楚是战场不力,把注意打到裙带上来了!”
“不错,那公主指不定就有什么妖媚之术呢,把咱们祁王就迷得三魂五道的,还不惜为此顶撞圣上。”
“就是就是!那些外邦女子不就露着个腰,露着个白花花的大腿在那扭吗?”这人脸上带着莫可名状的笑,说着还起身扭了两下。
馆内皆是些男人,气氛一下又高昂起来。
说到这,事情的发展已然照着市井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向去了。
*
翌日早朝,候在宫门外的百官不敢交谈,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眼神交汇间都互相明白,看来昨日圣上派去东楚的使臣回平京的消息谁也没漏下。
孔霖自昨晚心里就没什么底,这会见了段宥和霍千,递了个眼神过去,二人皆是摇头。
按理说三司共同审理楚太子一案,案情最重要的一步水落石出,怎么说圣上也该召见一下他们,可三人谁也没受召,连主审的宁王昨日下了朝就没进过宫。
此时宁王站得笔直,左手放在腰间,宽大的朝服袖袍下还在捻着佛珠。
里面传来太监唱喏的声音,宫门大开,百官依次步入。
大殿之上,延德帝端坐龙椅,葛如进尖着细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之间相互看来看去,都想知道从东楚回来的使臣带来什么消息,可没个由头,谁也不敢说话。
先是御史台的言官按部就班地弹劾一些官员,之后是照例是六部之间你推我攮的各种芝麻蒜皮的小事,众人无心听,都等的着急。
朝事终于告一段落,祁王先忍不住了,替众人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启禀父皇,听闻昨日前往东楚的使臣已入平京,儿臣斗胆一问。”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延德帝端起案桌上的参茶不缓不急地吹了几口,送到嘴边忽又停了下来,对着葛如进说:“宣吧。”
说完才继续喝茶。
葛如进高声:“宣鸿胪寺寺正觐见——”
殿内一开,一人持文书快步走进:“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延德帝放下参茶,伸手锤了锤腰后,疲惫之态大显,“都给大家说说,你从东楚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是,”寺正一脸严肃,“臣初到东楚都城时分,民间已然有相关言语,待臣见到楚皇,说明来意之后,楚皇大惊,言此事荒谬,臣再三解释,又出示了陛下给予的文书信物作证,楚皇方才信了几分。随后又说待他查明缘由,再给臣一个交待,于是臣暂时住下。不过没等多久,第二日楚皇就在此召臣进宫,说是楚皇后承认为了储君之位,瞒下所有人,将生下的皇女报作皇子,没想到会惹出滔天大祸,而楚国太子一直以来皆是楚泽一人。臣又说曾闻二皇子与太子生母乃是一母同胞,肖似至极,提出要见二皇子并以之作画一副,以证楚太子之身,楚皇欣然答应,于是臣便见到了楚国二皇子。”
寺正说到此处一停,百官敛声屏气地听着,都以为有什么惊天转折。
“谁承想二皇子与楚太子竟是如此相似,如若不是知道楚太子还在晋,臣几乎以为就是同一人。”
说完,寺正呈上画像,葛如进忙过来接了,就要呈给延德帝看,延德帝摆摆手,葛如进就站在阶下缓缓展开画卷。
百官侧身伸头,都想看看这两人是有多像。
听着朝官的倒抽气声,而后面面相觑,一旁的祁王瑞王耐不住好奇直接围到画前。
一看当即就愣住,寺正说得不错,实在是肖似到如此地步,只是细微处譬如脸上的小痣之类的有所不同。
可祁王才不管这些,看完就说:“父皇,这总能证明她真的是楚国公主了吧?”
延德帝当即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就问:“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像!真像!世间有一种双胎,兄弟二人就是长得如同一人一般,没想到这生母是姐妹,容貌也能如此之相似!”不知是哪位心直口快又热衷小话的朝官快言快语就说出这番话,殿中还算安静,于是就这句话大家都听到了。
当着延德帝的面,未免有些尴尬,那朝官赶紧找补:“臣以为最主要的是东楚根本不把大晋放在眼中,分明有愚弄之心,此事该像东楚讨个说法才是,不可轻易姑息。”
百官纷纷讨论起来。
“楚皇也是被后宫皇后蒙在被子里,依我来看大晋要的质子乃是东楚储君,该将这楚国公主送回去,再换一名最有可能承大统的皇子来。”
“换什么换?论起来,这楚泽也算是楚皇后所出,是东楚唯一的嫡位,其他不过皆是庶出而已,要是真换了个庶出皇子,未免失了身份。”
“此话有理,再者来都来了,再送回去又是什么?”
……
论了半晌,孔霖站着听来听去觉得都是些小家之言,他重重咳嗽一声,走到殿中郑重行礼毕,上言说:“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寺正也说连东楚都城都有了传言,而楚皇能在一两日之内就查明真相,怕是早就听见民间传言,有了对策,到了如今,怕是四国之间早已传遍,此事谈什么送回去,换个皇子来,未免失了晋之大国风度,让天下以为晋不抓着个皇子作质,就对东楚生出畏惧之心似的。”
“老御史说得在理。”延德帝闭眼揉着额角听了半晌,忽然一下睁开看向独善其身的萧引,“宁王有何看法?”
殿中投来神色各异的目光,圣心的揣度就是要在这种时刻。
萧引不卑不亢行了礼,方说:“儿臣前些时日与三司共同审理楚太子时,就见起行走坐卧皆有起款段,看上去就不似寻常人,想必楚皇重视至极,对其定是从幼时起就有教导,这是儿臣一些短见。说回此事本身,原本只是一件东楚皇室之事,再说深一点,也只东楚后宫之事,只因为父皇仁德,欲联两国百年邦交,故才有楚太子入晋。晋乃好客之地,礼仪之邦,此前对楚太子也并未有任何苛待之举。现太子成了公主,儿臣认为孔御史之言不无道理,东楚在晋为质的是公主还是皇子,也减损不了我晋半分威仪,反倒体现了父皇仁人宽宏之心。”
延德帝满意地点点头。
祁王接着就要说:“父皇,儿臣有话要……”
延德帝一听脸色骤变,忙挥手道:“行了,退朝罢。”
话音才落,人就下了龙椅。
*
散了朝,萧引婉拒了几个想要攀谈的朝官,提脚就往大理寺而去。
想到即将就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他满面春风,极力压制着过快的步伐。
“殿下!殿下!”神来传来急呼,萧引无奈转身,见是吏部侍郎,只好停下。
“耽误殿下一点时间,是有个外官原先是吏部的,只因在此前的白骨案中行了正事,被刘成岭外放了,如今翻案,他在其中也算有个小功,前几日此人找到下官,说想调回京中任事,不论大小,下官就想着论功的确能论上,就看了刑部最近缺人缺得紧,霍尚书也提过几次,但始终没有合适的。”
“侍郎是想让唐时新去刑部?”
“下官正有此意。”
萧引:“此事只需问过霍尚书便是。”
“下官已问了尚书,尚书只让下官再来问一问殿下。”
霍千平时行事风格不是这种,萧引想了一想,才想起好像是跟霍千提过一嘴要注意一下这个人。
“无碍,刑部哪里缺人,就让他去哪,不论官职大小,慢慢升也可。”
吏部侍郎一说就了然,笑说:“真是叨扰殿下了。”
萧引笑说没有。
在这耽误了一会,萧弛就赶了上来,“六皇弟这是要去哪?”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见过五皇兄,臣弟要去大理寺一趟。”
“大理寺?那岂不是正好顺路,本王也要去大理寺接王妃,一起吧。”说完率先走了。
萧引霎时冷下脸来。
“皇兄莫要玩笑,你我婚配之事还需父皇决断,父皇还没……”
萧弛打断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挑衅地说:“父皇定会同意,不仅同意,还会亲自赐婚。”
萧引直接无视,越过往前走了。
大理寺大牢,楚泺百无聊赖地数起了地下的干草。
门口锁链声响起,她转头,看见萧引和萧弛站在那里。
她心觉不好,就听见说:“泺泺,本王来接你回府了。”
楚泺第一反应看向萧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