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个假和尚》徐陶令

66、变天

　　六十六章 变天

　　“儿臣参见父皇。”萧引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先是行了礼，这才十分感兴趣似的看了看地下跪着的三个人，“这是怎么了？刚刚我听五皇兄说要纳妃了？这是谁家的女子这般出众？能得五皇兄青眼。”

　　这一串问题问的延德帝牙疼，他糟心地转过视线，问萧引：“引儿怎么过来了？”

　　萧引：“儿臣方从德仁宫过来。”

　　延德帝点点头，脸色缓了些许，没说什么。萧引保持着回话的姿势，偏头看了一下，似是才认出来般惊呼出声，迟疑道：“这……这这不是楚太子？”

　　见延德帝半晌不说话，大理寺卿段宥言简意赅道：“殿下不知，这东楚太子竟是个女子假扮而成。”
　　大理寺掌刑狱，还要负责刑部上呈的大型案件的复核，因此决定了段宥是一个极其冷静而理性之人。比如此刻，即使他持有与祁王相左的意见，也不会因此去左右毫不知情的宁王，只是简单陈述。

　　宁王像是被这一句话震惊到不知所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旁着男装、散发而披的女子。

　　殿中一时陷入寂静。

　　延德帝忽然睁开眼睛：“宁王如何看？”

　　“回父皇，”萧引回道，“儿臣以为女子假扮男子这一事乃十分正常之事。”

　　祁王嘴角微勾，心道果然如此，说：“六皇弟未免失了偏颇，怎可如此武断，言此事无罪？”

　　延德帝面色沉了些许，手肘搁在膝上：“宁王果真认为此事无罪？”

　　“儿臣是说女子假扮男子一事并无罪可言，”萧引跪下答话，“寻常女子着男装有的是为出行方便，近年来，我晋上下崇尚骑射者不在少数，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一扫先前萎靡困顿之态，二来也是复我大晋开国先祖遗风，此非高门贵第门阀士族之属，连民间也甚是喜闻乐见，由此之风，余口大胜理所应当。何来女子利落打扮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说？”

　　萧引停了一停，不等其他人说话，又接着道：“想必父皇忧心此事不在此，是为了这楚国太子有欺君之嫌，以女子之身假充太子一位，到晋为质。”

　　延德帝不由点头：“引儿说的在理，大晋民风开放，不拘一格，女子假扮男子之事无伤大雅，可这楚国质子身份并非儿戏，关乎两国邦交，不可轻恕。”

　　“不过一区区败将之国，父皇何必如此忧心，东楚既生了愚弄轻视之心，大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一女子尔，父皇就直接将其赐予儿臣，面上可以称为联姻，实际上也可羞辱东楚一番，以报此仇。”
　　祁王先前的表明心迹想来是没有打动延德帝，只好再换一招。在他看来，只要将楚泺直接赐他，为妃为妾都不拘的，若是父皇存了羞辱东楚的心思，最好是入祁王府为妾，思及此，他几乎能想象到萧引的表情，心中十分舒爽。

　　延德帝听了还没什么反应，萧引率先就说：“五皇兄说的不错。”

　　殿中人皆惊，又听得道：“五皇兄说此乃东楚生愚弄轻视之心，儿臣十分赞同，欺君之罪，罪不可恕，儿臣觉得该将这假扮的楚太子押入大牢，明日午时问斩。”

　　别说段宥祁王，这下连延德帝都怔愣住了，连忙说：“这……倒也不必。”

　　“父皇，”萧引义正严词，形容严肃，“东楚狼子野心，欺上罔下，此罪重大，万万不能姑息。将这假太子一斩才能震慑其不臣之心，除非如此，哪能还有更好的办法？”

　　延德帝踌躇间，门外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孔御史与霍尚书求见。”

　　“宣！快宣！”延德帝大袖一挥，心想这两人来的真是及时，否则若真如宁王所言，将假太子问斩，那晋楚之间说不准又是一场大战，东楚可以破罐子破摔，他大晋可是再耗不起，年前征战已是国库空虚，再不休养生息，怕是伤了国之根本。当初生擒东楚皇帝转而要求楚太子前来为质也是有这层考量。

　　不到片刻，门外跨入两人，孔御史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霍千扶着，见了延德帝便要跪下。

　　延德帝连忙说：“爱卿不必多礼，来人——为御史看座。”

　　有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立刻搬来御赐座椅，就要扶孔霖坐下，可孔霖一把甩开，将手杖放在一边，撑着霍千，硬是跪了下去。

　　孔霖职位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御史台言官第一人，朝中有多少人惧怕他，就有多少人爱重他。延德帝想要站起来亲自去扶，一下又连连咳了好几声，葛如进忙顺着气劝了一遍，又赶紧下来亲自扶孔霖。

　　孔霖却不起，早气得满脸通红，只额头点地，沉声说：“老臣叩见陛下，今日是太后娘娘大寿之日，本不该面圣打扰，只是这假楚太子一事，陛下万万不能糊涂啊！”

　　方才小宴，祁王当着众多人的面发难，这会怕是早已传遍了整个平京，孔霖能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孔爱卿先平身，此事还需诸位爱卿一同商议。”殿中先前除了楚泺，只留下祁王和大理寺寺卿二人，延德帝说这句话却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霍尚书，先把御史扶起来。”

　　霍千本来也跟着扑通跪下去，这下也只得同葛如进一人一边，将年迈的孔霖扶到御赐座椅上。

　　落座之后，孔霖坐得端正，不去搭椅子扶手，只是将两只手交叠，放在手杖上。

　　“如今陛下是如何决断？”

　　延德帝也落座，对着先前三人说：“你们都说说。”

　　段宥首先表态：“臣以为此事是欺君之罪。”

　　言简意赅又直切要害，是大理寺的风格。

　　萧引稍稍垂头，等着祁王说完，他再开口，等了半晌，没听见声音，他方才道：“皇兄为兄长，兄长先来。”

　　祁王心下恨极了这搅事的老顽固，知道今日怕是达不成目的，索性直讲：“儿臣爱慕楚国公主，愿迎其过门。”

　　“五殿下慎言！”孔霖刚放下去的胡子尖尖险些又气得翘起来，“这假楚太子身份未明，如何一口断定就是东楚公主？再者，殿下乃是皇嗣，皇嗣婚嫁，岂能这般随便？未免儿戏！”

　　知道辩不过他，祁王索性闭嘴。

　　孔霖转过眼瞧见一旁默默跪着的萧引，神色缓和了些许，“那六殿下又有何见解？”

　　萧引两边顿首，回：“臣也认为此事欺君之罪，不可轻恕，应当即刻押入刑部大牢，明日问斩。”

　　霍千大气不敢喘，使劲按着过快的心跳，心下满是惊讶，此前怎么没觉着宁王是如此杀伐决断之人，动辄便是斩首，而且斩之人很有可能是楚国皇室。

　　“殿下未免太过刚直。”孔霖似是欣慰似是感叹地摇了摇头。

　　“陛下，”孔霖起身，“兹事体大，老臣恳请三司会审，共同决断。”

　　霍千连忙拱手：“臣附议。”

　　延德帝指尖探到冰凉的参茶汤，“那就将楚……押入大理寺，择日再审。”

　　萧引瞬间慌了。

　　楚泺隔着两个人，偏头瞧见他一下白了脸。

　　*

　　淳福在阶下垂手站着，偶有小内宦过来驱赶或者问询的时候，才将牌子亮出来给人一看，又收回袖间。

　　他其实还有点累，毕竟宁王吩咐去请的孔御史和刑部尚书霍千两位大人恰巧都不在宫内。他出宫门还骑了马才将二位大人请来，直至送到殿内，他才敢歇口气。

　　又有换了值的小内宦往这边过来，淳福老远就瞧见，是个生面孔，许是新来的。

　　“公公站在此地作甚？”小内宦规规矩矩见礼，没有丝毫不敬。

　　真是个新来的，不然宫中老人怎会有不识得他，像刚刚很多次一样，淳福将牌子拿出来，顾及到是个新人，特地将刻有宁王标识的那一面递近，好让这内宦瞧清楚。

　　内宦诚惶诚恐，“原来是在此候宁王殿下，多有打扰，公公见谅。”
　　他知道宫内许多老人有脾气，有的多问一句，就会招来不知多少奚落辱骂，于是小心非常。

　　“淳福招招手，示意他退下。

　　小内宦拱手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说：“公公可否需要雨具？宁王殿下不知何时才来，看这大风，恐怕是要变天了。”

　　淳福回说不必，在小内宦走远之后依旧垂头盯着脚尖，心内叹息，说得不错，这天是要变了。

　　*

　　宫内宴席还没散，太后乏了就要先走，她一走，萧引跟着退了出去，外间霍千得了令，早在那候着。

　　两人一照面，萧引抬手止住霍千行礼的手，顺势拉着走了两步，“尚书不必多礼，先到大理寺。”

　　一路行至大理寺，段宥还在席上应酬，门口值守的兵卫拦了两人，霍千出示牌子，说：“刑部提审假太子一案。”

　　两人进了牢狱，霍千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亦步亦趋跟在萧引后面，面容沉肃，心里却是没底，不知宁王殿下星夜还要前来大理寺见假太子是为何？难不成太后寿宴上殿下有什么发现？

　　眼见就要到牢狱最深处，这是专门关押皇室中人的区域，萧引忽然止了步伐：“尚书不必亲临，我只是此前在桃叶寺与这所谓楚国太子有几日的牵连，如今他落了狱，便来看看，无其他什么要紧事。”

　　霍千一下反应过来，传闻楚太子与宁王多有不和，今日当着陛下的面也直言楚太子欺君该及时问斩，如今想是来行奚落嘲讽之事，不便他跟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萧引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走近，待狱卒开了锁，他挥腿狱卒，抬步跨进门内，瞬间满眼心疼。

　　大理寺牢狱比之刑部大牢简陋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下搁着几抱茅草，是发了霉的，走近就能闻见霉味，木板床全是虫蛀，连床棉絮也没有。

　　楚泺着囚衣，坐在木板床上，见他进来也不意外，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萧引还没开口，楚泺就说：“今日多谢殿下相助。”

　　萧引更加自责，喉间滑动，良久才唤她：“阿泺。”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