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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反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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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反讥
萧引面上不知该摆出何种神色,顿了半晌终于从楚泺期待的双眼中艰难分辨出她不是在开玩笑。
“真要去啊?”他讪讪说道。
楚泺认真点头,循循善诱道:“难道殿下不好奇祁王的腿疾是如何治愈的么?他自幼便有这经年的短疾,如今却只用一个‘江湖圣手’就掩过去了,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其实她并非不能一人独去,虽说前次去拜访空手而归,是因为萧弛碍于容貌,生恐见面坏了他布了许久的局。如今没了这层考量,前去必定得见,但是她现在不想单独跟萧弛共处。
以前不知其真实身份之时尚且还能当个半路相识的朋友,如今倒是坦诚相见,却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毫无负担的心性。
萧引丝毫不上当,也认真摇头:“不好奇。”
“……”
“实话跟殿下说了,”楚泺正襟危坐,打算拿出杀手锏,“殿下可还记得三月在桃叶寺时,有一名叫张也之人,向殿下举荐了唐时新?”
“自然记得,当时正在查白骨一案,最为关键的一处证据正是唐时新此人提供的。”
楚泺平视正前方,声音放的很轻,虚无缥缈似的:“其实也算不上举荐,不过也是因为张也带此人到寺中,才会遇到我,与我攀谈,又极其巧合的遇到殿下。”
她停了一下,转向萧引:“那个张也,正是祁王萧弛。”
瞧着萧引意外的表情,楚泺满意了,“所以殿下要与我一同前去祁王府吗?”
“我一人前去便可,阿泺要打探何种消息?与我说就是,不必亲自跑一趟的。”他捏着茶盏边沿的手微微用力,与杯壁接触的指腹呈青白色。
楚泺依旧抬头望着他不说话,专注又期待。
萧引无法:“走走走。”
*
如愿坐在马车上,楚泺一路都带着笑。
萧引想起来似的忽然问:“阿泺是如何知晓张也就是萧弛的?”
“眼睛啊,”楚泺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萧弛扮作张也时,脸的其他部位可以涂掩遮盖,眼睛是万万做不了假的,萧弛那双桃花眼十分特别,再说我与张也好歹也见过不少次面,是以那日在对月轩我一眼便认出。”
“桃花眼?”萧引冷哼一声,“本王怎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楚泺:“……”
“殿下的眼睛也好看,也很特别。”
萧引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正经问:“哪里特别,阿泺可以细细说来。”
楚泺:“?……哪里都很特别呢。”
萧引嘴角微微翘起,忍不住地想笑,又强迫自己压下去,一直持续到祁王府外。
*
午后皇宫御花园。
花都开败了,春日的好时候刚刚过去,不久之前争奇斗艳的花儿现在不剩多少还在开的。
延德帝坐在歩辇之上,不过几日就苍老了许多,脸上沟壑横纵深浅,鬓角的白发徒增一半多。这会半睁半合着眼,也不知有没有在看。
在葛如正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忽然问:“今日大理寺呈上来的案疏朕与你说过几句没有?”
“哎哟,陛下这都累成这般模样,怎么还看折子呢,”葛公公假着急,“要老奴说,陛下既然都交给宁王殿下了,就不该多操心,王太医今晨不是还说,要陛下静养。”
延德帝笑,“你说的不错,宁王这差办得挺好。”
“陛下早有心历练,宁王殿下也给陛下亲手教出来了。”
“就你会说,”延德帝显然心情不错,“本来朕还忧心他能不能把握好其中尺度,没想到是朕多虑了,引儿不愧是跟着太后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没失了身为一个皇子的政事敏锐的同时,又有为政者该有的怜悯仁人之心。”
“同陛下一样呢,如此可见都是陛下教得好。”葛如正捡着好话说。
延德帝又笑,“这是当然。朕最看重也最喜欢他的就是这点,也最像朕。”
*
祁王府一间金银陈设、碧玉镶珠的寝屋内,与之十分不符的一阵清苦药味终日不散,像是已经融进墙壁、木柱、纱幔、各色摆弄之中。
李管家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从廊那边走过来,老远就能闻见那药的苦味,不像一般汤药般捂着鼻子就能闻不见的,这药即使是捂住口鼻,也能从穿透一切到达你的舌尖,让你尝到舌尖苦到发麻的感觉。
闻见一口便如喝下几碗黄连汤一般,更别说要喝下去了。
李管家进了门,一直到榻边,轻唤:“殿下,该喝药了。”
萧弛从窗外一株不知其名、开得正妖艳的花上收回目光,机械似的伸手接过药碗,面无表情仰头一口喝完。
随后将碗准确地搁到李管家手中,不发一言。
李管家心下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养好身体才是上策,切勿多思多虑多责己。”
那日伏子安临时起意的谋逆,让祁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寒疾复发,虽说有众多太医,于性命无碍,可到底错失良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叔该知道本王之意不在此。”萧弛淡淡说。
“是是是,是老奴想多了,殿下本就没有那个心。”李管家不知从哪拿过一碟饴糖,递到他面前,不说一句话就那样一直端着。
萧弛看了看,终于抬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多谢李叔。”
“殿下这几日受苦了。”李管家叹息出这么一句话。
寒疾的确折磨人,是以前治好腿疾时留下的,比起不良于行,偶尔发作一次、或者是吃着药便能压住的寒疾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叔不必宽慰我,”萧弛面上有了些微血色,“此事意不在此,况且又不是第一次,早就习惯了。”
因为这个从娘胎里带来的短疾,自小受过的嘲讽轻视、实为打量暗则可怜的眼神他不知经历过多少。各个皇子能为皇帝分忧做事的时候,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不能羡慕,不能怨言,不能嫉妒。
李管家心下一痛,正要说什么,门外人通传:“宁王、楚太子在府门外求见。”
这两人来做什么?!
“可有说明来意?”李管家即刻问。
“说是来……来探望殿下的。”传话的下人斟酌着说。
李管家觑着萧弛神色,回道:“回了去,就说殿下在休养中,不见客。”
下人应是,正要去回。
“等一下,”萧弛冷声打断,“请进来,既本王这六皇弟如此有心,岂能辜负?”
“再者她也来了,本王还总想着,来了不是正好?先请去正厅,李叔不急着过去,让他们等等也无妨——先帮本王换身衣裳。”
*
进了府中,楚泺没见上次的李管家,只有通传的那个下人在前引路,直到正厅门口,恭恭敬敬说:“两位在此稍候片刻,殿下随后便到。”
待人走了,楚泺轻轻凑近萧引跟前咬耳朵道:“前次我一人前来连正厅门都没捞着看,直接就请去后花园四处漏风的小亭中等了几个时辰,可见殿下的面子比我大,今日叫上殿下一同前来果真没错。”
萧引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不说话承下了这番明显的恭维。
没等多久,厅外廊下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步伐虚浮轻浅,看来果真是病了,楚泺心下暗自计较。
须臾之间已进门,萧弛身穿一件绛红色宽袖长袍,显得气色不错,又有些病愈之初的慵懒,一见两人就一脸惊喜之色。
不等寒暄出口,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哦哟,这是两人着衣同色了,不愧是兄弟,真是心有灵犀。
楚泺看戏不嫌事大,在一旁率先开口:“哈哈,真是好巧。”
那两人同时望向她,她又怂了,清了清嗓子道:“祁王殿下近来身体如何?”
“能得楚太子挂碍,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倒是好上不少,我还奇怪呢,原来是楚太子亲自登门。”萧弛说话间也不闲着,示意两人落座,自己不居上位,倒坐在对面交椅处。
闻言萧引一笑:“五皇兄难道是怪臣弟没及时探视不成?怎么只顾说着楚太子呢?”
“这倒是本王的不是了,只是楚太子乃是稀客,本王一直盼着来。”
楚泺借着喝茶的缝隙,抬眼暗自打量萧弛说话间神色,本想着两人多说些话,自己好有时间观察,哪想几句话又提到了她,忙放下茶盏说:“这倒是祁王殿下言重了。”
轻轻一句话,丝毫不提前次来过。
不过她不提,不代表萧弛会轻易放过,“前段时间听下边人说楚太子也曾登门过一次,那次真是十分不巧,本王恰好饮了费心费神的汤药,一睡四五个时辰,倒是错过楚太子,那以后本王心里便时时惦记,想着有时间一定亲自上门拜访。”
“这倒是楚太子的不是了,”不等楚泺回话,萧引就说,“五皇兄向来病体孱弱,闭府休养是时常之事,楚太子冒昧上门打扰,臣弟代楚太子为五皇兄赔个不是。”
“哦?”萧弛脸上笑意加深,毫不掩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竟是这样么?”
“五皇兄若是能体谅自是最好。”萧引看着萧弛,任由他的目光逡巡不去。
萧弛展颜一笑,十分了解的模样,又说:“难得六皇弟与楚太子一齐登门,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晚膳便赏脸在府上用吧。平京城中有家乐坊有楚地之音,近来在府上专供,想来楚太子定会欢喜。”
楚泺垂下眼帘,“不劳烦祁王殿下,来之前宁王殿下已经相邀,说其府上备下好酒,邀我一同前往品鉴。”
“这倒是本王慢了一步。”萧弛敛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