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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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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章宫门
半个时辰前,宣旨的小太监进了凤宜宫。
“陛下有令,忽闻忠国公噩耗传来,朕心甚悲,为全皇后一片孝心,特赦解禁凤宜宫。”
“什么?!”伏皇后一脸不可置信,眼泪跟着掉下来,“怎么可能?”
小太监宣完话转身就走,并不停留,那厢脚后跟刚出凤宜宫大门,这厢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个。
“娘娘节哀。”声音低沉,分明不是个宫中内官,“此时娘娘还须得振作起来,陛下受妖妃蛊惑,生出废太子之心,将军为树正德,帮陛下清除身边妖异之人。将军早为娘娘起草计划,宫外有人,宫内也不能空着不是?”
伏皇后猛然抬起头:“什么意思?”
“娘娘居深宫,消息难免慢上一些。前几日秦贵妃于御花园大设赏花会,广邀京内大臣名士,这本该是皇后娘娘操持之事。而后又与亿锦公主起了争执,一直闹到御前,结果呢,是亿锦公主挨了打又挨了罚。”
这人蹲下,与听了诏令还未起身的伏皇后平视。
“这还不算,与此同时一份万民请愿书递到龙案,言说太子殿下德行有失,不配居东宫,为了逼着陛下废太子,国子监的学生绝食以致饿死的人躺满街巷。老国公听闻这些消息,气得卧床修养,于今晨薨逝。”
“胡说!”伏皇后面色一变,高声喝道,“本宫虽被禁足,但也并非与外界丝毫没有联系,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混淆视听,企图污蔑陛下和太子!”
“娘娘既然不相信在下,”这人掏出一封书信,“有忠武将军亲笔书信在此,嘱托娘娘一定要封锁住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伏皇后将信将疑接过书信,打开飞速看过一遍,眉头渐渐皱起。
“太后虽然还在宫中,不过早已不理朝事,此时正是一个绝好时机。将军书信娘娘看了,也知道此后该怎么做,小人告退。”
说完真的拔腿就走。
伏皇后心里七上八下吊了片刻,由着身后宫女扶起来,手心的书信被揉成一个纸团,长长的护甲顷刻断裂,她却感受不到半刻疼痛。
“方才之事,有谁敢透露半句话,立刻杖杀!”伏皇后面上露出一丝狠厉。
满屋内外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传本宫旨意,即刻起,关宫门,落铁钥,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传令小太监躬身跑出宫门。
淳福跪在院子里,额头触地,余光望着跑去传令之人的身影,只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什么也没听见。
*
“殿下,我们走吧。”丁谷绕过宫墙,对着等在那里的萧弦说。
萧弦迎着风将发抖的手藏进袖中,听见有人唤他,忙抬头看过去,咽了咽口水说:“丁将军与母后都说好了?”
“小人并非是什么将军,只是忠武将军手下一个近卫罢了,殿下唤小人丁谷就好。”
萧弦点头,“舅舅身边的近卫孤大部分都认识,倒是从来没见过丁谷你。”
丁谷一笑。
近卫也分明处和暗处的,像他这种长期潜在黑暗里的暗卫,就是为效忠之人处理一些见不得人之事。
“皇后娘娘一看小人前去,便知晓将军用心,自然是毫无异议的。”
“那就好。”
东宫收到解禁诏令之后,丁谷就出现在萧弦眼前,那个时候萧弦是震惊的,震惊之中还带着止不住的喜意。清晨时分才送出去的密谋书信,才至午后忠武将军竟已安排妥当,这是何等的兵力与权威。
这让他信心倍增。
发生的全部之事,他都没想到,包括他外祖父——忠国公的噩耗,不过现在不是哀痛之时,待大功一成,他必定追封其为“忠亲王”。
萧弦仿佛已经想象到功成之后的显赫荣耀,再也没有一人之下,只有万万人之上,再也不必整日忧心会有人代之。
他奇异地生出一种想法。
既是如此唾手可得,早些时候就该动手夺之。
萧弦不由抬头挺胸,颤抖着深深呼出一口宫外的气息。
丁谷:“殿下,该走了,算时辰这会陛下已到国公府。”
“孤也直接去国公府么?”
丁谷摇摇头,“殿下要做的是更重要的事,关乎此举成败,将军特意嘱咐过小人,一定要让殿下亲自去。”
“何事?”萧引问。
丁谷早已脱去内官所衣,换过一身衣裳,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这会他抬手解下,递给萧弦。
“殿下也曾学过剑术?”
“自然。”萧弦接过。
“那也会骑马了?”丁谷牵过两匹马来,恭敬行礼,“殿下请上马,小人为殿下捧鞭。”
“此一去,便再无回头之路。”
萧弦咬咬牙,神色一片坚定,踩镫翻身,催马就走。
*
西沉的日头昭示着慌乱的一天即将随着金乌一齐落下,楚泺站在宫门前,深深觉得这一切并没有结束,天明落下,暗夜即将到了。
她忽然有些慌,伸手往怀中一捞,摸到一串沾着体温的佛珠,是前次在桃叶寺从萧引那顺来的,不知怎么会在今日所穿衣裳上。
“可到酉时了?”楚泺将佛珠往手腕上一串,把玩着问道。
边双立于马车旁,“回禀公子,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到酉时正刻。”
“公子可要回府?”边双又问。
“不急,”楚泺倚着宫墙,“你且说说,午间命你去流觞阁回话,可见到那个张也?”
“并不曾见到,连里头都没去到,属下惦记公子安危,在门口与一个打杂的小厮说了。”
“流觞阁,刑部大牢,折枝巷……”楚泺回忆着之前与张也,不,是萧弛,之前与萧弛“偶然”遇见过的地方,喃喃说着。
刑部大牢是她初进平京那日,刚好撞上秦御史一家流放出城,就是从刑部大牢出去的,此案审得极快,有太子和伏氏在其中浑搅,甚至都没经过大理寺。
折枝巷那回,是赵王瑞王二人拉着她去瞧秦书意,暗里明里都在说秦贵妃有意叫人买下秦书意,暗中照顾。
萧弛那天去,就是去救秦书意的吗?
那为何秦书意来了她的府上,萧弛一次也没提过,他大可以借着兄弟名义一观美人面,至少可以确定秦书意的死活,但是他提都没提过。
这是相信楚泺呢?还是怕关心则乱露出破绽?
楚泺自嘲一笑,哪怕是当时的张也直接开口就跟她要秦书意,她也万万想不到此张也,彼萧弛,原来竟是同一人。
“还有桃叶寺……唐时新,白骨案!”楚泺一下皱起眉头。
若此事真的有他在背后做推手,那目的会是什么呢?
白骨案众人所怒,皆向着东宫和伏氏,也是那时起太子和皇后才被禁足宫中,还有那些街巷中秦氏一案的风闻,甚至萧引进宫面呈案子始末那天,他又破天荒来上朝,最后还在宫门被风吹倒,病逝由此加重。
难道萧弛就是为了秦御史一家沉冤昭雪么?
顺便、顺便倒太子,争储位!
秦御史就是萧弛的亲舅舅,这个推算必是无疑了。
理清脑中思绪,楚泺终于松了口气,知己知彼才能“有来有往”。
不过回想起刑部大牢初见,萧弛身为一个皇嗣,那个蓬头垢面的模样,还被狱中牢犯无故殴打,也竟能一声不吭的忍住,楚泺觉得此人心机之深沉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想来萧弛常日的虚弱之态、闭府养病皆是作伪。
一旦一个人为了达成目的其余皆不在乎之时,就是最可怕的。
这时,宫墙处远远跑来一队禁军,边跑边喊:“皇后娘娘有令,即刻关宫门,落铁钥,任何人不得出入!”
楚泺连忙拦住说道:“酉时未到,何以就可关宫门?再者,陛下前去忠国公府还未回宫。”
队首之人抱拳说:“此乃皇后娘娘诏令,陛下不在宫中,娘娘之命,禁军不敢不从。”
“你拿这话来诓我,分明是瞧我并非晋国之人,”楚泺冷声说,“但即便我不是晋人,我也知道,律法严明,写的乃是‘天子不居城,皇后才可令’,这个‘城’指的可不是皇宫,而是整个平京城!此举悖逆,禁军是要造反吗?”
楚泺面容冷峻,沉稳不乱,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最后质问造反一句更是掷地有声。
为首禁军明显慌了,“没、没有……”
宫门关到一半,一时间两边僵持住。
小队中一人出列,毕恭毕敬行了礼,“楚太子何须为难我等,我等只是听命行事之人,皇后娘娘有令,我等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娘娘也说了,一切后果,娘娘自己承担。”
楚泺轻轻咬着舌头,斜乜那人,“你认识我?”
“楚太子威名,怎能不识?”
楚泺反手摸向腰间,徐徐朝那人走近。
刀口出鞘,落针可闻。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其余几个宫门不管了?”关到一半的宫门处赫然闪身出来一人,脸颊放长,蓄着短须。
被楚泺拦下的小队忙声应是,便要动身。
“诶,等一下,本太子说你们可以走了么?”楚泺望着那人,“不知这位是?”
“末将乃禁军副统领,冯秋。”冯秋随意拱手见礼,“见过楚太子,楚太子这是有意妨碍我禁军公务了?”
“原来是冯副统领,这话可说的太过了,我区区一个别国太子,怎敢妨碍禁军行公务?”楚泺往冯秋那边走去,看着他露出的倨傲神色,又接着笑说,“也不过是不想这宫门合上罢了,今日节下,晚间我还要进宫寻陛下喝酒呢。”
“你、”冯秋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高声喊道:“还不赶紧去,今日是皇后娘娘亲口诏令,若是办不好,你我人头都得落地。”
一语未了,楚泺悍然出刀,斜身半步上前,刹那间,刀刃已抵在冯秋喉间。
“歘——”周围禁军一起抽出刀剑。
边双立即持刀站在楚泺身前。
冯秋没想到这个楚太子竟胆大到如此,本想厉声呵斥,可喉间贴着皮肤的刀刃专有的寒意已经足够让他冷静思考。
“此乃天子脚下,皇宫大门之前,楚太子这是要公然藐视陛下威权吗?”
楚泺“啧”一声,似在责怪这个禁军副统领如此不识好歹,“冯统领既然也识得我,可曾记得初次入平京,我便到刑部大牢待了好几日,是为了什么?”
当然记得,此事谁人不知?吴千贵吴公公乃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宠的内宦,哪怕葛公公见了此人也要礼让三分,可就是在漳阴被这个楚太子一刀杀了,最后陛下也只是罚其到桃叶寺思过七日。
冯秋自认在皇后手上的分量定然是比不过吴公公的。
他额头已然冒汗。
“看样子冯统领是想起来了,”楚泺笑得开心,“既已想通,那便不用我提醒了。”
冯秋用力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说:“楚太子要杀便杀,末将只是在行公务罢了,若是为此丢了性命,也算死得其所。”
“真的是死得其所吗?”楚泺骤然厉声喝道,平复下来后说,“你明知今日你是为谁效力!”
冯秋将眼一闭,不答。
楚泺顶了顶腮帮,愤然收了刀,拉过一旁禁军的马,翻身就走。
她不能在这里真的杀了冯秋。
冯秋和吴千贵不同,吴千贵只要是个明眼的都能看出来他是皇后的人,而冯秋听命于皇后,可以说是听命于伏氏,谁有确切证据?
况且禁军有护卫皇宫之责,可以说是皇帝的安危尽在其手中,要是她今日真能毫无顾忌杀死一个禁军副统领,那么即使太子举兵未成,延德帝也再放心不下她。
“公子,我们去哪里?”边双骑马追上。
“城门。”
楚泺急鞭速行,额间吹落的发被风吹得直直往后,不时能沾到脸侧皮肤,弄得很痒。但是她顾不上,一手拉缰绳,一手执马鞭。
“哎!楚太子!”
“吁——”楚泺扯着缰绳,往回跑了几步,“谭将军。”
她抬头往巷口处瞟了两眼,“谭将军去我府上寻我是有何事?”
谭岩站在地下,仰头看着端坐马上的楚泺,觉得说什么都不好,半晌冒出来一句:“楚太子于闹市纵马,指挥司可要问你的罪!”
谭岩早就递过几回名帖,想来会会这位公主驸马,哪知一直没得到回音,今日闲来无事,才来质子府附近转悠,转悠了一圈倒是瞄到了好几个可以翻进去的好地方,可又觉得直接这样翻进去不是君子所为,不免落于下风。
想着今日又是无功而返,谭岩信步走在主街上,没想到还真给他逮着人,看其脸色显然一变,他不由说道。
“怎么?楚太子如今知道我晋国律法严明——”
“指挥司!”楚泺冷声说,“边双,你我一路从宫门处赶来,可见指挥司巡防?”
边双摇头,“不曾。”
“指挥司领巡平京城内大街小巷,十人一队步行巡防,五人一队骑马巡防,半刻一小巡,一刻一大巡。自宫门处至此,少说也有两刻时辰,但是——”
马蹄来回交踏,楚泺望向朱雀大街那边,“一次指挥司的人马皆未曾遇到。”
谭岩显然也愣住了。
楚泺侧头看向谭岩,“谭将军,你空有一副好皮囊,内中难道全是草莽?如此异状你竟毫无觉察么?”
谭岩语塞,想要辩驳又不知该说什么。
楚泺冷冷收回目光,勒缰绳调转马头,往兵马指挥司而去。
谭岩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天反应过来抢过街旁一匹马,快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