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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个人八百个心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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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入了春,但恰逢反冬,外面不知何时又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夹着几片薄雪,落在元溪的发梢上。
与此同时,屋外“咯吱”一声,那一株腊梅应声而断。
元溪忽的惊醒过来,不知何时,她竟伏在案上睡着了。
从候府回来已有一日,按理说昨日她便该启程返回清河去。但院中的人却以风雪将至为由,将她留了下来。
说来也巧,今早晨时,便真的飘起雪花来。
元溪觉得心中郁塞,她隐隐觉得,事情远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随着有人推门,风雪又灌进屋里不少,欢喜放下手里的灯笼,立马合上门窗道:“这天也着实奇怪,明明都已经开了春却又下起雪来。”
言语间,欢喜已走到元溪身边,瞧着桌子冷掉的饭菜,一脸惊讶:“姑娘竟一口没动,可是不合胃口?”
元溪起身,一边帮着她将饭菜收进饭盒里,一边说:“姐姐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没胃口罢了。”
欢喜盈盈一笑:“这别院也很少有人来,我闲着无趣便学着做些吃食,姑娘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元溪也跟着一笑。
欢喜是别院的洒扫丫鬟,今年刚过十五,往年过来,也是与她住在一处。
按理说,欢喜的身份要比元溪高出不少。她的父亲是侯府旧仆,五年前与安阳侯夫人一起遇难身亡。之后,段素便将欢喜接到这里,由林嬷嬷亲自教养着。
上一世,元溪与段素成婚的第二日,她便问他要了欢喜,二人年纪相仿,虽是主仆却亲如姐妹。
再之后,元晔惨死,她于颍州病故,死前陪在身侧的也就只有欢喜一人。
对如今的元溪而言,欢喜是故人,是知己,更是至亲之人。
这一世,她不再选择嫁给段素,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与欢喜便也只能是泛泛之交了。
想到此处,元溪眼角微微湿润,不由得多了份伤感来。
欢喜继续道:“你可听说了候府的事?”
元溪摇头:“不曾听说。”
“世子咳症发作,恰逢刘院正不在竟被一随行的小侍女误打误撞治好了。此事已经传开了,大家都说这小侍女怕是福气到了。”
元溪手上一顿,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食盒里,反问道:“世子何时犯了咳症?”
“好像是前日,就是你入府的那日。”欢喜说着,已将食盒收好往外走,没走几步又折身回来,对着呆愣元溪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世子爷素有旧疾,这咳症每隔一段日子便发作一次算不到你身上去。”
“嗯,谢谢姐姐。”元溪笑着回应,待欢喜走远,那抹担忧才慢慢的爬上眉梢。
原来段素还是在那一日犯了喘症,但救人的却不再是她。
深夜,那悬挂在床头的和田玉在月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这玉,她已看了足足两个时辰,似乎只要看的够久,她就能将如同乱麻一般的思绪扯出一个出口。
第二日,推开门便瞧见欢喜笑意盈盈的站在她的门口,与之一起的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洒扫丫鬟。
元溪心中疑惑,还没开口询问,欢喜几人便对着她盈盈一拜,笑着说:“恭喜元姑娘了。”
元溪不解:“哪来的喜?”
欢喜几步过来扯上她手,一脸兴奋:“今日辰时我才知道,那日在候府救下世子的小侍女竟然是姑娘你,怪不得我昨晚说起时你脸色不对呢。”
“我?”元溪更加疑惑。
“可不就是你,现下裴大人已经在门口等着姑娘了,你快些梳洗一番随我过去。”欢喜说着,便推着她往屋里去。
一番梳洗后,元溪还是想不通,便由着欢喜拖着她去了前厅。
刚一进门,元溪便觉得气氛阴沉压抑,一抬头正好与裴笑冰冷的目光撞在一起。
裴笑身侧站着裴言,见她看过来,一双眼睛一弯对着她甜甜一笑。
另一侧站着的是太医署的院正刘正显。
元溪一一问礼后,看向刘正显,问道:“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呈上去的药有什么不妥。”
刘正显摇了摇头,一脸欣赏的看着她:“姑娘莫要紧张,本官此次过来是为招才纳新。”
“大人此话何意?”元溪不解。
“本官想请姑娘留在上医局。”
又是上医局……
以她的身份能去上医局任职是莫大的殊荣,既有利于她潜心学医,又有足够的资源让她帮助元晔医治腿伤。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入上医局者需将上下三代登记造册,并进行核查。她不怕查,但元晔的身份却经不住追究。
这风险,她不敢犯。
于是再次出言婉拒:“小女只是一介散医,医术不精人也愚笨,不过是因为喜欢多看了几本书而已,上医局人才辈出小女不敢辱没门楣。”
“姑娘过谦了,世子的药十年如一日,药是吃下去了,但身子却每况愈下。昨日本官花了一夜的时间去研究姑娘的配方,终有所悟。十年来,我太医署、上医局百十人没有一人提出要调动张先生的配方,他们不是不懂,而是不敢懂。利字当头,每个人都会有所顾忌,敛起锋芒,无过便是最大的功劳。但他们不敢做之事,姑娘却做了。”
说着,刘正显对着元溪拱手一揖:“姑娘的胸襟和气魄远在我等之上,为了世子的病还请姑娘留在上医局。”
刘正显态度诚恳,且打着段素的名头,若她再出言推辞,便显得不会做人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元溪陷入两难。
正是犹疑之际,一道淳厚清亮的声音为她撕开了一个缺口。
“你们上医局里一群老古板无趣极了,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愿意往那去。依我看,既然是为了世子,倒不如留在府里做个铺书添墨的侍读来的方便。”
裴言话音刚落,便被裴笑狠狠地瞪了一眼,冷声道:“从靖州回来,你是越发出息了。如今都能做了世子的主了。”
被呵斥,裴言立马闭了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看向元溪。
元溪心里五味陈杂,留在府里,再次成为段素的侍读,确实要比去上医局稳妥许多。
虽不情愿,但她似乎也别无她法。
确定好心意,元溪对着刘正显微微俯:“承蒙大人看得上,但小女身份卑微,入上医局一事,实在应不得。”说完转身看向裴笑,沉声道:“为世子分忧是小女分内之事,小女愿意入府为婢。”
“好好的上医局女官你不当,却选择做个侍读,你可想清楚了?”裴笑问。
“想清楚了,还请裴大人代为传达。”元溪答的掷地有声。
裴笑点头:“那还请姑娘再等上半日,待我回去请示世子后,再给姑娘答复。”
说完看了眼一脸失望的刘正显,阔步离去。
话已至此,刘正显也再无留人的必要,只得随着裴笑裴言二人遗憾离开。
一路上,刘正显都叹气连连。到了第八遍时,连一向不爱言笑的裴笑都看不下去了,低声说道:“世子说过,元姑娘不会去上医局,既然早已知道结果,刘大人何至于此。”
裴笑一开口,裴言也忍不住道:“那世子又是如何知道她不愿意去上医局的?”
裴笑摇摇头,意味深长:“不知道,或许真如你所说觉得上医局无趣吧。”
“既已知道结果,世子又何苦要下官亲自来试,白白碰了一鼻子的灰。”刘正显嘟囔了句。
裴言拍了拍刘正显的肩膀,笑着安慰:“非也,今日若无刘大人直言相请,这姑娘又怎会自请入府为婢呢?”
刘正显顿住步子,一脸疑惑的看过去:“小裴大人此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刘大人不需要懂这些,您只需要知道,你虽失去了一个好下属,但确是帮了世子的大忙。太医署人杂事忙,刘大人,在下就不远送了。”裴笑说着,对着刘正显拱手一鞠。
刘正显眸色一亮,瞬间转过弯来,对着裴笑回了礼,便独自离开了。
待人走远,裴言才出口询问:“既然世子早有打算留人,又为何不直接答应?”
“因为人心。”裴笑沉声道。
“人心?”裴言满脸疑惑。
“人们对太容易达成之事,总是充满怀疑,若适当的生些波折,便会深信不疑了。”裴笑说着,转首看向裴言,“靖州一行,你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
莫名被说裴言自然不服,反驳道:“怎就没长进,无非就是世子想留人,却又不愿主动留人,于是就想了个迂回的方法,逼的人姑娘主动开口留下。你们这些人还真是麻烦。”说罢,再不理会裴笑的冷言冷语,扭头离开了。
裴笑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到底是世子太纵着他,才让他养成这没大没小的毛病。可这样恣意随性的人生不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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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元溪辗转未眠
悬挂在床上玉已被她取下,这些时日每当她有想不通之时,她便拿着它仔细端详,以至于上面的每一处纹路,她都烂熟于心。
这是上一世,她和段素的定情信物,他偷偷的将盒子塞在了她的枕席下,还害的她扭伤了脖子。
那是安阳侯夫人留给他遗物,他视为珍宝。
所以后来,她因病被困颍州时,便托人将此物交还给他,她以为他对她总是有几分情谊在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只是元溪不明白,这块本该在段素那的玉,为何会随着她的重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世,似乎一切都变了,但又没有完全改变……
兜兜转转的,她还是再次走上了原来的路。
若成为他的侍读是她必经之路,那什么是能改变的,什么又是不能改变的呢?若最终都不能改变,那她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残月高悬,元溪不由得便想起了远在清河的元晔,他是否睡的安稳。若明日启程回去,还可以赶在月圆时吃上他亲手做的菜饼。
这样想着,元溪的思绪也逐渐模糊,留下也好,起码这条路她曾经走过,起码她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