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蕊》亚加德

2、鲲鹏诀

　　“喂？”我朦胧的呢喃了一声，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能听的见我细弱游丝的声音。沉默，只听见通过无线传输过来的沉重的呼吸，我本来不太清醒的头脑忽然被怒火点燃，破口道：“什么人这么无聊？小心我逮到你送进警察局。”想起曾有女员工私下跟我说起的那种电话骚扰，我更是觉得百般的恶心。
　　刚要挂掉电话，一个清韵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田婉，是我。”我的心火，忽然好象被汩汩的寒泉流过，熄灭的那么彻底。
　　“惠施？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呢？”我惊讶于他忽然的联系，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自那一天后，再无瓜葛。
　　“婉，我去了蒙泽。”他好象很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又停了半刻，才接着说道，“那里新近发掘了一个墓葬，很奇特的墓葬。我想，或许你有兴趣。”
　　我皱了皱眉头：“惠施，我知道你是个考古爱好者，但是我不是，你不要总是发现什么就大惊小怪的告诉我吧？况且不过是些过往的故事，我不爱看那埋人的地方。”
　　“婉，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他的口气异常的坚决。“就算我以前对不起你，这一次是我的补偿机会，你一定要去！”
　　我看着那蝴蝶翩然在茶杯边落下，饮着早已经凉透的绿茶。鼻中嗅得百合的芳香，心境淡然。
　　“惠施，你从未失信于我，因为你根本没有承诺。我们何必为了过去纠缠不清？都是成年人了，看开些不好么？”
　　“唉，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本来也不想打扰你，可是……”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我这个历史白痴没办法跟随您这样的考古人的脚步的，惠施，放弃吧……”我无奈的推搪着，对于考古，我实在是不喜欢，也许更多的是，害怕。
　　婉，我现在人还在蒙泽，等我回去，你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口气如此的决绝，不由得让我心头一颤。
　　放下电话，我拉开窗帘，外面的夜，如同被弄脏黑色的天鹅绒，铺在城市的上空。这样的都市，哪里还有星光呢，也许，考古人去追寻的地方，还有零落的星子，为他们伴行。我倚靠着窗楞，任凭风从脸上划过。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有隐约的痛。
　　“说好的，我一定不会哭。”我背过身去，躲避着惠施充满歉意的目光。他的手，僵在半空。
　　“婉，我走了……”我不回头，只是抬头看着天空。因为，一旦我低下头，泪水一定会落下。
　　脸上有点凉，一颗晶莹的水珠落在我的颊边。我以为自己仍然不够坚强，可是冰凉的水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我才知道，天空哭了。
　　隔日上班，办公桌上一大捧雪白的玫瑰，与粉红的百合交错扎成花束，点缀着嫩色黄绿的情人草。路过的同事都用羡慕的眼光看我，而我的心情，恐怕他们都以为是极好的。
　　我看了看花，没有卡片，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庄周送的。电话响起，“小田啊，到我这里来一下。”是老总的声音。今天的他，不似往日的威严和沉着，反而有些父亲的味道。我大概想了想最近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纰漏，而且接连做成几个大客户，这次许是要奖励了。
　　“赵总。”他点点头，示意我坐下。
　　“小田，你最近的工作情况不错，公司的业绩也相当的好。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一提。”
　　我笑了，职业的微笑。“没有，我喜欢工作。不过您要是非奖励不可，那我建议给我们销售部门的人来一个集体旅游。”
　　“呵呵，我就知道，你总是对他们那么好，不怕失了上司的威严？”赵总今天似乎特别的慈祥，真是让我不适应。
　　“真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也应该注重团队合作。”我很认真的说。
　　赵总微一沉吟，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古香古色的请柬。“给，这是我们这次客户的礼物，我觉得你很合适去看看。”
　　我双手接过。浑厚的质地，捏在手里特别舒服。封面用篆体写着三个字：
　　鲲鹏诀
　　“这是什么？”我拿在手上反复的把玩，却猜不透。那请柬内外除了时间地点和这个三字名以前，再没有别的说明。
　　老板也纳闷的说：“对方只说是一个酒会，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强调了是高级场合。”说到这里，我好象发现老板的脸上似乎有很奇怪的微笑，但是一闪即逝。“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发掘几个大客户呢。”
　　听着，我忽然觉得有趣，说了半天奖励，居然又是一个公干。算了，我暗自叹气。
　　回到办公桌前，发现有新的E-MAIL。打开，浅绿淡雅的信纸，用黑体写的正文。我瞧了瞧发件人，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他，庄周。看来他是摆开架势准备追求我了，职场上精明干练的我，在感情的世界里，曾经输得一塌糊涂。我忽然对着电脑莫名其妙的笑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似乎，这是一个契机。
　　是啊，庄周看起来背景很强，也许通过他我能拉到更多的客户。我强忍着涌起的自责，生意人，自然生意最要紧。我的下唇泛出一点血色，不自觉中，已经咬破了，甜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
　　按照请柬上的地址，一身盛装的我，推开了那古色旖旎的门。天然生长的古树郁郁殷殷，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间投射下班驳的影子。雨花石铺成的蜿蜒小径通向树林深处，远远的，能看见房屋的尖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我慢慢的走着，欣赏着路边的树木，盛开的繁花，间或有几只蜻蜓蜜蜂，在花草丛中穿行。
　　石子扣着我的高跟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这幽静的花园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也许是太过于安静，我走路的声音，隐约居然有回音响起。停下脚步，我环顾四周，曲径通幽，芳草萋萋。惊叹于主人的心思，居然觅得这样一个奇异的院落。才感叹着，忽然看见前面一丛竹林有青衫一角闪过。
　　我快走几步近前，却没有看到任何人。这人的脚步真快，我笑了笑。也许是同来参加酒会的人吧。按照请柬附录的地图和花园里时不时出现的古典标志指示，虽然有些曲折，我也找到了那建筑的大门。
　　真是有钱人享乐的地方，我抬头看着门上的装饰。红木的雕刻，古代花纹，仿佛是龙生九子的样子，门环也是奇特的样子，我看着仿佛是很古老的花纹。可惜我对历史没有研究，否则一定能猜得到。
　　摸着那光滑的门环，蓦地又想起了惠施，如是他在，一定脱口就能说出那些花纹的名称和出处。想到这里，忽然心里有丝丝的疼痛。原来我依然没有忘却，我自嘲的笑着，随即在那一秒钟决定，明天就跟老板请假，去蒙泽。
　　轻轻扣着门环，红木的大门，发出低沉的扣扣声。吱呀一声，门向里打开，门轴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一个古装男侍者，立在门边，职业的微笑着。袍服袖冠皆是古代的样子，看着好象还在汉代以前似的。他一躬身，做了请的手势，我便迈进了大门，这一步，便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灯烛憧憧的光影交错在铜鹤八角之间，镂花香炉置于长案，丝缕檀香的烟雾飘然而上。幔帐重叠悬挂，间或有半透明的白纱层隔，里面仿佛没有一人的踪迹。
　　桌案上放着酒水食品，酒杯盘盏也用的是古代的样式，我端起一杯酒，端详着那三足的形状，实在是好奇古人喝酒的方式。已经走了半圈，大概是客厅的地方，全点着油灯蜡烛，虽然并不昏暗，但是总有种朦胧的感觉，仿佛得了散光，眼睛无法准确的捕捉房间里的任何物体。
　　我喝了一点酒，是上好的法国红酒，醇厚的味道从舌尖散开，继而充满整个口腔。我又拿了一块点心，既然没有主人出来主持，而我又已经饿了，那么吃一点也没大关系吧？我把那点心整个塞进了嘴里，以防忽然出现别人，看到我吃东西的不雅。
　　“你来了。”忽然出现在我身后的声音，足足吓到了我。那一口点心正好噎在喉头，我急忙吞酒顺下，拍着胸口转身。
　　是他，庄周，此刻竟然也是一身古装，头发居然还挽了个发髻。
　　我恼恨的看着他：“不要这么古怪好不好，差点害死我。”这话的口气宛若和情人撒娇，刚说完，自己就懊悔不已。
　　他却不为所动的笑了笑，顺手端起一杯酒，又拿起一块肉食。
　　“婉小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他的眼光探询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热太朦胧，这气氛居然如此暧昧。我的脸上一阵红潮：“请便，只是我们先吃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庄周爽朗的笑了：“吃都吃了，你还计较它做什么？”说着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又大大咧咧的把肉吃掉。眼睛眯成一个月牙，看着很是享受的样子。
　　我也笑了，忽然觉得心情一阵放松，头也有点晕眩，想是刚才喝酒喝的太急了，正所谓是不胜酒力啊。
　　庄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离我那么近，那双火热的手，居然就搭在我的肩头，我模糊间觉得他身上的清新味道，让人觉得无比依恋。
　　灯光，在眼前混乱的晃动着，我是真的醉了。我倚着庄周的手臂，忽然觉得他的脸好象惠施，嘴唇就象他送的粉红百合，还有香气弥漫。
　　渐渐觉得头脑快要失去意识，于是身体一软，便一无所知了。